第13章 第13章
何云归抬起头，近距离看了万千千一眼，眼中像蒙了一层烟霞迷雾，弯了弯嘴角，含混的说了句，“唔，苹果味的。”
这一句“苹果味的”，让万千千脸上顿时跟火烧的似的。
两人跟苹果之间的缘分不浅，万千千也早就习惯了带一样与苹果有关的东西在身边，不是苹果吊饰摆件，就是苹果味的喉糖等等，没想到今天大意了，在何云归面前露了馅。
万千千动了动嘴唇，下意识就想要解释，可又觉得欲盖弥彰，只好扭开脸，重新望向窗外。
何云归绽出个颇为愉悦的笑容，调整了一下坐姿，在座位上重新坐好，悄悄取出手机，按下数字键1，而后，万千千的手机响了。
万千千看到来电有点讶异，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这么晚的时间，谁会打来呢？
她接通了电话，“喂？”
“是我。”
何云归的声音在万千千身旁以及电话两处同时响起。
她迅速扭头望向何云归，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个号码是她来到b市之后新换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较为亲近的家人朋友以及公司里的同事才会知道，何云归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
她很快想到了什么。
啊，是了，是自己糊涂了，眼下何云归已经是公司副总了，一个电话而已，内部通讯录上所有人的电话都是公开的，怎么可能会拿不到？
万千千挂掉电话，心情有点复杂，指尖在通话界面上微微停留了一下。
“存起来吧，我的电话号码。”
何云归垂头，万千千抬眼，两人对视中，何云归语带叹息的说了句，“以后不要再把我弄丢了……”
“……”
眼眶说不清为何竟有点发热，万千千赶紧把头重新扭向了窗外。
车窗外，街景像往事一样呼啸而过，在无数幅倒拨的画面里，她总能看到他的身影投映在视野里，若即若离。
车子开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到了万千千租住的地方。
因为是老旧居民区，根本没有封闭式小区这样的概念，楼□□错林立，布局走势也扑朔迷离，不熟悉路况的人很难顺利开进来，再加上夜间照明也不好，有好几盏路灯都坏掉了。
代驾开过来的时候，因为路况的关系并不方便，万千千几次谢绝何云归的好意，想要就近下车，自行走回去，也好方便车子掉头回去，可何云归坚持要把她送到楼下之后再离开，万千千实在拗不过他的好意，只好接受了。
她偷偷看了何云归一眼，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这里居住环境是一般，但好在租金还算合理，夜间也比较安静，尤其适宜万千千这种长期失眠的人群，更何况以她刚入职的经济情况来看，想要在b市攒下点积蓄，当然不能不在房租上筹谋一番，能省则省。
终于到了万千千所住的楼下，何云归嘱咐代驾稍等他一会，他坚持要下车送她到楼下。
其实根本没有几步路的距离，两人拐个弯很快就到了。
面面相对，万千千抿了抿嘴唇，不得不艰难的开口，“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今天的事情……”
“委屈你了……”何云归眼里有星芒闪烁。
万千千垂下眼睫，避开了何云归的视线，她不想他看见自己失态的一面。
“我有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何云归谨慎的开口，留意万千千的表情。
“你说。”
“你和庞晓亮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介意告诉我吗？”
“……”
万千千没想到何云归竟然问起这个，她不免有些犹豫。
的确发生过不愉快，而且是非常不愉快，可……这件事情告诉何云归真的合适吗？
万千千有点拿不定主意。
何云归看出万千千为难，也不好多加勉强，毕竟两人三年未见，有些话也不必急在一时。
“没关系，我一直都在，如果改变主意了，你知道怎么找到我。”
“谢谢。”
“或许，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何云归提议道：
“你愿意到我身边来工作吗？我现在正需要一位助理，当然，我知道这个职位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屈就了，但至少短时间内是个额外的机会，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
何云归的意思很明显，他愿意护着她。
万千千闻言不免意外，她没想到何云归竟然愿意做到这种程度。
可是她真的可以接受吗？
如果到他身边工作，整日朝夕相处，一切不会变得更复杂吗？
万千千根本不敢去想，她下意识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谢绝，可何云归抢先一步道：
“没关系，不用急着答复我，今天时间太晚了，还是好好休息要紧。”
“明天……明天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希望你已经想清楚了，不是一时冲动，更不要轻言放弃，我很期待可以在公司继续见到你……”
“……”
难道……何云归已经看出来自己打算离职？这是在挽留自己吗？
万千千抿了抿嘴唇，缓缓点了点头，“嗯，谢谢你，我会认真考虑的。”
“好，那我等你？”
“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回去路上小心，到了，记得报平安……”
说到最后半句，万千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其妙舌头有点不听使唤，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为什么说起来那么心虚？
何云归笑了一下，万千千心虚的感觉更明显了。
“好，那晚安？”
“晚安。”
两人絮絮的道别，像极了人形复读机。
说完这句话，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彼此面面相觑，都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不上去？”
“我在……等你先走……”
“我也是。”
“哦……”
“那我们数一二三？”
“啊？”
何云归笑了，“逗你的，先上去吧，晚安。”
“晚安，那你路上小心，到了记得……哦，这句好像已经说过了……”
万千千脸上一热，忙对何云归摆了摆手，“拜拜！”
“拜拜！”
“一，二，三，四，五。”
何云归伫立在原地，跟随着楼道里逐层亮起的声控灯，在心里默数。
第六层的灯光始终没有亮起，不多时，五层外门传来响动，应该是开锁的声音，而后是关门的声音。
“她应该是到家了吧。”
何云归弯了弯嘴角，这才抬步走向车子。
万千千轻手轻脚爬上楼，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打开家门，客厅里顿时流泻出温暖的光——那是她跟乔儒儒之间的默契，两人总会在对方晚归的时候，为彼此在客厅留上一盏夜灯。
时钟指向午夜，眼下这个时间，乔儒儒也应该休息了。
万千千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
如果乔儒儒还没睡，自己真的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才是了。
万千千转身轻手轻脚关上门，脱掉高跟鞋，从肩上取下包，挂在一旁的置物架上，而后走进卧室，按下开关，灯光充盈一室。
窗帘还开着，万千千走到窗边，随手拉上一半，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发现何云归的车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她忽然有点好奇，拉窗帘的动作不由顿了顿。
何云归很快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万千千的视线追随着那辆车一直去往远方，直到最终被其他建筑物所遮挡，再也看不见了。
万千千垂了下眼睛。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直至此刻，她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拉上最后一半窗帘，万千千额头虚虚抵在其上，出了回神，这才轻手轻脚洗漱去了。
水流顺着花洒垂落下来，连成一片小小的瀑布。
居民区因为设施老化的问题，水压并不算稳定，好在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了，万千千这才可以享受片刻安宁的冲浴。
她微微扬起头，闭上眼睛，脸孔对着正上方的花洒，任由水珠沿着长发滑落下来，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闪过何云归在车上说的那句“不要再把我弄丢了……”
她牵了牵嘴角，却是苦涩的模样。
其实何云归说的不对，自己从来就没有弄丢过他，她哪有这样的资格啊……
眼睛里好像溅进了水，万千千将眼睛闭得更紧，还情不自禁皱起了眉。
她昂起头，用手将长发梳向脑后，水流蜿蜒的滑过她的额头与眉毛，在眼梢处汇聚成一条浅浅的小溪。
洗漱完毕，回到卧室，用风筒吹干了长发，万千千做完最后的护肤流程，坐在镜前出了会神。
镜子里映出一个漂亮的人偶，五官精致，气质出尘，二十四岁的好年纪，无论什么样挑剔的看客都挑不出半点不足，可是没人知道，这具人偶顶着这张绝美的画皮日日夜夜煎熬着，足足煎熬了四分之三的生命。
万千千熄了灯，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幕幕——
何云归嘴唇翕动，轻轻吐出一阵烟雾——倜傥，闲雅……跟那个大学时期沉稳又矜傲的形象微妙的重合在一起，又呈现出微妙的不同。
“千千。”
何云归开口，磁性的嗓音因为饮了太多酒，微微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朝她走过来，升格画面，穿着她最喜欢的西装——挺拔、修颀，行走的雕塑一样，连他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的香烟似乎也变成了特写镜头。
淋漓尽致。
周遭的一切仿佛统统被虚化消音。
唯有万千千渐入的心跳以及瞳仁中逐渐放大的何云归的身影……
香烟上那点燃烧的火光随着他手臂的摆动起伏，隐约勾勒出一道长长的折线，虽然走向几经曲折坎坷，却始终如丝如缕，不曾断绝。
那点火光渐渐从万千千的眼中，跃进了心里。
……
“当心！”
何云归的左臂垫在她腰后，抬起右手将她圈进了怀中，他身上的木质香调与烟草的气息跟酒的气息，混合着热量朝她涌来，瞬间将她包裹。
何云归的呼吸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侧，鼻尖轻轻擦过她的鼻尖，喉头微妙的上下滑动了一下，哑着嗓子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
他离开时，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她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何云归反手握住了她的小臂，这才及时撑住了身体。
“酒喝的有点多，见笑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跟大学时期的形象再度微妙的叠合在一起，竟然有种孩童般的可爱。
她望着何云归离开的方向，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刚触碰过的那处肌肤像被烙铁烫过似的，入骨三分。
……
万千千闭了闭双眼，努力将何云归的身影从自己脑海当中清除干净。
她侧过身，脸孔对着窗子。
新租的这间卧室，窗帘还没来得及换成遮光的，万千千感受到外面涌进来的光亮，再度睁开眼。
何云归的样子再度闯进她的脑海。
……
他解开衬衫纽扣，露出好大一处领口，精致的锁骨曲线蜿蜒到衣料背后。
两人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让她很难忽略何云归身上不断涌过来的烟酒气息与木质香调。
他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的传过来，连车内的温度都在渐渐上升。
何云归眨了下眼睛，眼睛看了看糖纸，又看了看她。
她只得剥开糖纸递过去，他仍旧没有伸手来接，而是就着她的手一口吃了进去。
他的嘴唇若有似无的滑过糖纸的边缘，眼中像蒙了一层烟霞迷雾，弯了弯嘴角，含混的说了句，“唔，苹果味的。”
……
楼下大约有人开车晚归，车灯的光束扫过窗子，从床尾到床头依次亮起，映照出万千千已然入睡的面庞，在光影交错间，她依稀做了个梦，又好像回忆起了从前。
梦境与现实的光影交叠在一起，她倏然来到了一间阳光明媚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