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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说那穷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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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俩人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宿醉过头头晕得很,戚远洲双手柔着太阳穴,阑缇却并无疲态,只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与他:“做了个好梦!”

    “梦里有什么?今天气色都比往日起床时要好。”戚远洲边收拾酒盏边道。

    “就是反正真的太!美!好!了!”她真是太开心了,言语间终于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我昨晚,前半夜也做了梦,不过醒来之后里面人的脸就记不清了,你呢,你还记得清吗?”

    “当然!”阑缇眼睛眯起来,头一次这么弯。

    “梦里啊,有我想见的人,尤其是是我想见的魂魄。”

    “魂魄?”

    “是啊,魂魄!你也知道,我们做妖怪的,寿命长,交的朋友有那没我命长的,我就只能在余生慢慢怀念他们。”她不想解释,便胡诌了几句,又接着道:“就像往常一样,我们过平凡日子,你知道吗?梦里是夏日哩!但是一点儿也不像入伏那般炎热,我出去吃茶,听戏文,说书先生讲得好呀,其实那戏文我都听过,但我不说,我身旁的人没听过,自然特别入神,还时不时吐槽一二,我道:‘都是编写出来的,何故那么认真?’他就照常冷哼一声,那个不屑的劲儿呀,口嫌体正直!散场后还拉着我问东问西的,那过路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竟然都没有生气呢!”她越说越开心,也帮着收拾桌子。

    “他?是你的朋友?”戚远洲试探着问。

    阑缇停下手中的活儿,“你猜!”

    她又是这般叫人心痒痒,问她什么都是你猜、你且等着、天地之缘自有造化,之类的。

    “哎,饿了,小侯爷,你去帮我热一热昨天剩下的汤可好呀!”她佯装柔弱,语气那叫个千回百转,见他不动,又道:“快点呀!听话,听话就不吃你,乖嘛~”

    她这是撒娇?

    平西王世子戚远洲人生第一次被雷得外焦里嫩,唯恐她再这么“撒娇”下去,忙抱了杯具道:“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你,还是正常点吧!”说罢就急匆匆推门而出。

    阑缇是真的高兴,她度过了那么久的光阴,对着菩萨祈祷了那么多次,终于求得他入梦,梦太真实,熟悉的样子、熟悉的性格,老天厚待啊!她想,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又破天荒地梳妆打扮了一番,灰扑扑的小脸拿清水洗了一遍又一遍,发梳篦好杂乱的发,这就出门去看她的宝贝小梨树。梨树上挂了未融化完的雪,她抬手将已经冰化的雪捏碎,轻轻触着细细的小树枝。

    小梨树,你好好睡,明年开春要快些长,我等你开花结果的那天,这次我一定能等到。

    我亲爱的小梨树呀,你可一定要快些。

    十二月悄然过去,岁暮已至,再过两个月,就快要过年了,数一数,她和小侯爷,竟也一起走过了半年。

    戚远洲带着阑缇上街,临行前又往钱袋里多塞了不少银子,“怕你不够花。”他道。

    “孺子可教也。”阑缇对小侯爷竖起大拇指。

    一碗热乎乎的馄饨摆在桌上,阑缇也不怕烫,拿勺子舀了汤,吹了吹就往嘴里送。

    “你不烫吗?”戚远洲挤着眉头,疑惑地问,明明他也浅浅尝了一口,舌尖都被烫麻了。

    小妖怪头也不抬,咽下一个馄饨后,道:“人妖不同啦,我体寒,可寒了,寒凉的很。”

    “你刚入冬那阵还怕冷。”

    “哦,这外感,内感,那都是不一样的,你懂吧。”

    所以当初嚷嚷着冷,让他折腾一番,又是花银两,又是搭心力地去挖地龙,感情都是溜他玩儿呢!

    戚远洲起身就走,一步过后,身前旋起一阵风,那风推着他往后退,一个转身,又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小侯爷无奈、怨念、委屈,小妖怪心满意足地吃馄饨,一口一个,一碗十几口,末了又喝了半碗汤。

    “咳咳,下一个地方。”小妖怪抹了把嘴,牵起小侯爷的袖子。

    钱袋里的银子肉眼可见地少下去,一条街上三分之二的食户都让阑缇尝了个遍,又一碗胡辣汤下肚,她道:“饱啦!”

    戚小侯爷这才捏紧钱袋,和她并排沿着河岸走,河水结冰,有孩童在下面滑,嬉闹间夹杂着家里大人的责问声。

    阑缇许是撑着了,挺着肚子长声短叹地,看着那一个个带着虎头帽,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儿,她道:“想听故事吗?”

    “讲来听听。”戚远洲望着月色,答道。

    阑缇又长叹一声,这才端起说书人的架势。

    且说在几百年前,有一个小国,国中有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家主是个穷秀才。

    穷秀才是个穷酸的,依仗年迈的老娘为他东奔西走,虽是不容易,但几个月了,依旧是一门亲事都没说成。那秀才虽穷酸,但好在他生得好,随了老娘的好容貌。那穷秀才终身大事没着落,心里苦啊,便就着骨子里的文人气,大中午的去八角亭吟诗作赋,把学到的古人的诗词全部大声朗诵了一遍。这一朗诵不要紧,偏赶上一个娇滴滴的富贵小姐郑氏踏青路过。

    春日煦阳下,八角亭中,朴素公子吟诗作赋,长袍、黑靴,英挺的鼻梁俊美的面,富贵小姐又不知道这都是些古人的诗词,只道是才华横溢貌比潘安的公子,少女的心猛烈跳动,又托丫鬟小厮上前询问,知道是个家境困难的秀才,更是怜惜。两人相视,富贵小姐手帕遮面,那穷秀才看着眼前穿金戴银、富贵逼人的小姐,又隐隐见得美娇颜,便霎时垂涎上,一来二去,俩人时常相约亭中,浓情蜜意,竟就这般爱上了。

    富贵小姐家里是开粮店的,爹娘又都是没读过多少书,看着自己女儿春心萌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样子,又想到所谓商人下九流,便也觉得把女儿许给一个秀才,家里便多了书香气,至于家世,只要对女儿好,穷一些又有何关系?穷秀才的老娘见到富贵小姐拿来的珠宝,那是老眼也不花了,老胳膊腿儿也不颤悠了,乐得直夸儿子能干,找上这么个千金小姐。

    亲事就这么定下来,穷秀才的老屋由那粮店家的出了银子修缮一番,又给其母置办了几身体贴的衣裳,左邻右舍道他上门女婿倒插门,他虽不忿,却也无可奈何,只道他人说去了。

    穷秀才骑着高头大马,马头上和他身上都带着红绸大花,这穷秀才脑袋上还戴了一顶含帽,好一个意气风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状元郎回来了,新婚燕尔,郎情妾意,又加上岳父岳母认他是个读书人,处处高看他一眼,这日子还真挺舒坦。

    穷秀才在郑宅过的有滋有味儿,他这老母一个人在老房,时日久了,心里也生出些不是滋味儿来,想自己一个寡妇,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自己是一口细米白面和肉都不敢多吃,省下的几个钱都用来供他念书,没想到科举没考上,本以为找个能干的媳妇娶了过来便罢了,谁道自己这俊儿子硬生生给她娶了个富贵小姐回来。这本是高兴的事儿,结果儿子去郑宅享福了,自己一个寡母在这儿撑着,便深觉心闷,去那郑府找儿子。等过去的时候,老娘才发现自己这儿媳妇已是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了,正好,就以这伺候儿媳妇的理由在郑府住了下来。

    住了有一个月,郑氏显怀,慢慢地,这老娘就看哪儿哪儿不顺眼。

    郑府将那炸了猪油的肥肉边盛出来,将能吃的挑好,干硬糊了的都倒掉,她看不惯,偷偷去拾了回来;儿媳妇扔了坏葡萄,她就暗地里一个眼神儿剜过去,见她吃的用的都比自己年轻时好的不知道多少倍,又如此娇美,儿子成日围着她转,心里便嫉妒起来。

    老娘开始处处找郑氏的不是,背地里却常向儿子抱怨些挑拨离间的事儿。这穷秀才虽说是“攀上枝头变凤凰”了,可骨子里总觉得自己没了尊严,又因着住在人家府上,靠人家供养,遂每日对郑氏是绝对服从。

    郑氏怀胎六月时,郑老爷和夫人去外地进货去了,本来是雇几个人就完的事儿,因为粮地收成不好,这收货价自然要再商讨。

    谁料,这郑老爷夫妇好好的人出门,回来时却青硬地躺在板车上,驾车过来的人道,这夫妇二人回来路上遇上山顶滑坡,一瞬就被埋在了山底,等村民给他们挖出来时,人就已经没了。

    郑氏哭晕过去,穷秀才也掉了些泪,和老娘一起给夫妇二人办了丧礼,葬了棺,这诺大个郑宅,便是剩郑氏独女。原本是麻雀去了凤凰窝,现在却是鸠占鹊巢了。

    郑氏夫妇死后,穷秀才脊背也硬了,胸膛也挺了,挂念着郑氏肚子里揣着自己的崽儿,倒没什么出格的事儿,直等到孩子出世,郑氏这头还在产床上虚弱着,那边母子俩就急急忙忙翻来被裹,见到是个男孩儿,乐得嘴都合不拢。

    生了孩子的郑氏一日不如一日,肚皮爬满了纹路,身上也肥肉淳淳,穷秀才见了就生厌,又欺她无娘家人撑腰,坐月子都不让她安生,由着老娘欺辱。小男孩继承了爹娘的好模样,小小一个实在招人稀罕,取名周麟,有望子成龙、一飞冲天之意。

    若只这么过下去,便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可惜这穷秀才对中举之事执念颇深,从小对周麟严加管教,日日让周麟读书;又因自己被人骂吃绝户,时间久了心性自然扭曲,郑氏被打骂得一日怯一日,受着两份气,竟堪堪地如那冷香一般,没过多久便折了去了。

    郑氏一去,郑府牌匾就换成了周府,故去之人那些旧物也都扔了去,打了新家具,换了新软饰,穷秀才摇身一变成了富甲。暖饱思□□,儿子不过四岁,富秀才就拖媒人弄了那娇娘回来,吹吹打打拜了高堂,好不快活。

    戚远洲忿忿道:“这秀才真是狼心狗肺。”

    阑提眸光微闪,“是啊。”又继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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