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半生不熟的血缘
带着一身疲惫到来的男人进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注视黎敏枝，那双与陈青勉截然相反的眸子落在她脸上，袭来一片风霜。
这样的眼神黎敏枝见过不少，她侧过头，不再看与这对父子相关的任何事物。
“米主任。”男人笑着上前来跟米四白打招呼。
米四白急忙伸手过去，两个人简单地握了手后，他指着一旁的会客沙发开口说道：“你请坐。”
男人应声坐下。
“是有什么事情吗？”他问，陈青勉在电话里只说要他来学校，说得火急火燎的，就是没讲是什么事。
“哦，”米四白点了点头，让开个足够的空间，“是这样的……”
“最近呢，校里有了些不好的传闻，说你家孩子跟我们黎老师比较亲密，我们这边接到消息后就立刻把他们找过来了。”
比较亲密。
这样的用词把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修饰得书卷温和。
男人的眉头皱了皱，目光又朝那边沉默的黎敏枝望去，他不是笨蛋，米四白话里的潜台词他听得明明白白。
“然后，陈青勉告诉我，黎老师是他的姐姐，他们是姐弟……”
带着几分存疑的问询，问题被抛给了男人。
男人面色微沉，他看看陈青勉，又看看黎敏枝，最后不得已承认：“是，黎敏枝是我的女儿。”
也只有在被特别提及的时候，男人才察觉到自己还有个女儿。
米四白张了张嘴，又说：“那他们……怎么……”
一个姓陈，一个姓黎啊？
“我跟她妈早就离婚了，”男人打量着黎敏枝的后脑勺解释，“她跟着她妈。”
所以，论撇关系，其实他的父亲也不差到哪里去。陈青勉在心底嗤笑。
“哦……那这么讲，”米四白还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形容自己现在这种凌乱的心情，“黎老师跟陈青勉，他俩是姐弟……”
他好像还是没法相信，这样的转变比故事会还要波折。
“是。”男人给了米四白肯定的回答。
“那……”米四白艰难地转过身去，他该怎么开口？
可办公室里沉闷的气氛需要有一个人消解，他硬着头皮走回办公桌，笑呵呵地说：“那这事就是个误会……”
“误会……”
“不好意思了，陈先生，还特地让你跑一趟。”米四白搓着手跟那边的男人歉意地说。
“没关系。”男人冷淡淡地摆手。
米四白看着办公桌对面的两人，语气变得缓和了很多：“好吧，那这既然是个误会，你们就回去吧，这事儿我会处理的。”
“嗯。”黎敏枝快速站起来，大步离开。
男人瞥见她的动作，紧跟上前。
“你等等。”男人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不温不火地叫住黎敏枝。
黎敏枝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口吻里带着几分不快地问：“有事？”
“你就是这样的态度？”男人走过去，用一副严厉长辈的架势睨着她。
黎敏枝咧嘴扯上个冷笑：“怎么，这还不够好？你的要求未免太高。”
对陈家人的讨厌果然是刻在她骨子的，就算前几天对陈青勉有过几丝犹豫，但是现在，在面对这个男人时，她所有的怜悯都深深地藏在心底。
男人轻哼，望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些不快，他从来就讨厌她，性格稀奇古怪的，连对人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我警告你，”男人说得很快，足够见得他对与黎敏枝对话这回事不太愉快，“离青勉远一点。”
虽然他并不清楚事情的细枝末节，但在米四白的只言片语里他能推出一些，并且他对细节没兴趣。
因为这件事有黎敏枝的参与，那么完全能定性为恶劣。
比较亲密。
这种用词真是叫人贻笑大方。
“再不济他也算是你弟弟，你还要不要脸了？”男人板着脸，语气不善地教训着，“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别提我妈，”黎敏枝扭过头去瞪着他，大声地呵斥，“你没资格提她！”
男人神色凝重，目光里有了几分威慑，他的脾气不算好，若是往常估计都要上手了，可是他把这股冲动强忍了下来。
他知道。
黎岑去年病逝的事。
为此，他有过一阵短暂的黯然，毕竟他们曾经的感情还算不错，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唯一的败笔就是黎敏枝。
尽管她名义上还算是他的女儿，但他们之间的交往谈话永远在水深火热中。
她简直是个怪胎，不像黎岑也不像他。
看在她刚过世的母亲份上，他不跟她计较。
“还有，我妈怎么教我那是我妈的事，”黎敏枝眼角余光皆是对他的蔑视，“至于你，还是管好你儿子吧。”
“就算这是事实，那么他也是自愿的。”
不等他的回答，黎敏枝就直接走了。
拔腿的同时，陈青勉正从办公室出来，黎敏枝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她讲的话，心脏有闪过一点迟疑，但只有一秒。
烂脾气！
男人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烟咬在嘴边，还未点火，身后就传来陈青勉试探地叫喊。
“爸……”
“嗯。”男人没看他，举起火机把烟点燃。
“跟我过来。”吐出一口烟雾后，男人对他说。
跟米四白打了声招呼，父子俩就下了楼。此时还在上课，到处都是安安静静的，两人走到楼底，就着块空地停下。
“你跟她很熟？”男人问，他侧身对着他，视线直视的是校园的另一端。
“你说，黎老师？”陈青勉得稍微仰头才看得见父亲的脸，他冷淡如冰，轮廓在迷蒙的雾气里仍显锋利。
男人往陈青勉那边看去，语气没有明显的变化：“嗯。”
对于父亲，陈青勉还有一些与生俱来的畏惧，他垂下眸光，小声回答道：“也不是很熟……”
每次都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如果有可能，她肯定巴不得他永远别出现。
“也不是很熟什么意思？”
“不是你想的那样。”陈青勉只能这么讲，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男人点着头，顺手弹走烟灰，随后告诫他说：“少跟她来往。”
“哦。”陈青勉应道。
“可是为什么？爸……”陈青勉大胆地开口，“她跟我，不是毫无关系吧。”
“是，”男人又吐了口烟雾，姿势充满魅力，“但她只是我前妻的女儿。”
明明是足够亲近的关系，在他嘴里却变得如此单薄脆弱。
“而且，我不喜欢她。”
“你妈也不喜欢。”
陈青勉的眼中涌起一圈波澜。
“就算有那么点关系，也没什么意义，”男人咬着烟，眼睛眯了起来，“她不是个好人。”
“记好我的话，否则吃亏的是你自己。”
这场绝大的乌龙很快平息下来，缘由是米四白在办公群内特别的澄清。
黎敏枝与陈青勉是姐弟。
一点半生不熟的血缘，让他们之间所被流传的一切变得合理起来，人家是亲姐弟，走得近实属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流言蜚语全部没了，也断了黎敏枝想要探究的后路。
消息的流通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快，一天不到，身边人全都知道了。
方丽茉在黎敏枝面前感叹了不知道多少次，听得她耳朵都要生老茧了，但她知道她没什么别的意思，她只是单纯的吃惊。
不奇怪。
这件事的揭露，让很多人大跌眼镜。
又有谁能想到，黎敏枝跟陈青勉会有一点血缘上的联系。
但黎敏枝只在心底觉得可笑。
真是不妙。
晚自习下他们在出校门的必经之路碰面了，双方都有些意外，只不过都掩饰得极为巧妙。
没人讲话。
陈青勉也沉默了，他想的东西很多，下午父亲的叮嘱，还有……如何应对母亲。
她肯定会知道。
彼此的步伐出奇的一致。
温温的风擦过脸颊，有些痒。
关系并未随着血缘的揭示有任何改变，它还是停留在去年，一动不动，好像被一个冻结的咒语封印。
也许是巧合？
他们之间间隔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
哦。
不是。
当陈青勉抬头，他就知道，绝不是命运的指引。
只因前面就要到达出校的大铁门，所以他们在同一目的地指引下才会靠得这么近。
“青勉！”
陈青勉才刚出校门，就被在此等候已久的母亲一把抓到身后，他没有看见她是什么表情，但她的样子有点像保护小鸡仔的母亲。
“妈……”陈青勉轻轻地叫唤着，这时的他，真正变成妈妈的乖小孩。
黎敏枝与女人正面相对，这应该是第一次。从前，她都是跟在母亲后面品味她的趾高气昂。
这个女人。
她是悲剧的起点，她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让她可怜柔弱的母亲遭遇了致命的打击，一次又一次。
直至最后丧命。
而她，从来一副胜利姿态，令人见了作呕。
“黎敏枝，你想对我儿子做什么？”女人凶神恶煞地质问，事情她都听说了，她没想到黎敏枝会跟陈青勉有这么久的交集。
一定是她，她心有不轨，不晓得有什么肮脏龌龊的心思呢。
“什么都可能吧。”黎敏枝像是在开玩笑，脸上的笑容让在站在后面的陈青勉有几分心悸。
“哼，”母亲冷冷地哼着，“你要是敢动他，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哦？”黎敏枝不屑，“那你可要把他看好了。”
她往陈青勉的脸看过去，笑了笑。
“否则，他哪天出什么事也说不准。”
“你敢！”母亲低声威胁。
“大可看看。”
黎敏枝抬头挺胸地离开，走得十分潇洒。
陈青勉被母亲粗鲁地拽进车里，她火气大得很，连安全带都忘了系，他想提醒她，可汽车的启动快得让思绪跟脑子分了家。
这种情况贸然开口肯定得不了便宜，陈青勉埋下头，一言不发。
“陈青勉！”
一声冷喝把他叫起来。
陈青勉抬起头，对上母亲怒火中烧的眼睛。
车已经停下，不过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
连名带姓地叫，说明母亲是真的生气了。
“嗯……”他轻声答。
“为什么不告诉我？”母亲问，口吻好似平静，但暴风雨来临前往往都是这样。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陈青勉说。
“黎敏枝！”
“我告诉过你，她不是好人，我让你远离她的，对不对？”母亲厉声问道。
“是。”
陈青勉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