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世界是一团永恒燃烧的活火
也许是陈青勉的轻抚弄痒了黎敏枝,她微蹙着眉,想用胳膊把这个打扰她睡眠的东西赶走。
她没有得偿所愿。
陈青勉用一个无比傲慢的姿态把她的手拨到枕头上,嫩白色的手腕被他按住,丝毫动弹不得。
不知时间,他的上半身俯下的时候,一切都停止了。
嘴唇跟脖子,只有几厘米,这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距离。
“你干什么,苏……”不自在让黎敏枝放声埋怨,只是她的话还没讲完就被陈青勉伸手捂住了嘴巴,导致她最后一个字说不出来。
“闭嘴。”陈青勉的脑袋很浑浊,他隐忍克制着抬起头看向她,用不算太好的语气叫停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字。
那很煞风景。
“黎敏枝。”
他叫她的名字,看着她那张迷蒙可怜的脸颊,心又软了,它软成一滩糊涂的水、一湾清透的泉、一片融化的雪。
“你好好给我听着,以后你要是再敢喝酒,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说一定。”
口吻轻轻,虽是警告,但却亲昵。
黎敏枝能感觉到这是个没有恶意的告诫,不过她的身体被酒精捣得翻天覆地,她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了,哪怕是睁眼。
“听见了吗,回答我。”
陈青勉松开手,非要她应答一声才罢休。
“……嗯。”黎敏枝恢复了习惯的侧身睡,闷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得到她的肯定,陈青勉才甘心直起腰,心在狂跳,呼吸也差点失去控制,不,不是发病,就是单纯地……
它失去了惯常的节奏。
仍在。
身体里的异态不会随他的打算中断而消退,火热在折磨他,它对他就像仇人,不手软不留情。
他总算能站起来,他以为自己会走不掉。
蹒跚地走了几步,他不得不撑在那张小小的书桌上,让有些颤抖的双腿可以有一点空间放松。
世界是一团活火。
他开始相信这句话所言不虚,最先在哲学书上看见它的时候,他完全嗤之以鼻。
“呼……”他朝门外的方向重重吐出一口热气。
不足以缓解。
要是有一盆冷水就好了,从头顶淋下,一定能把遍布身体的火苗全部熄灭。
冷水。
他的眼睛看向那杯平静的水,思绪连连。
温度消散得很快,他的皮肤已经摸不到它的热量了,正如同他的预想那样。他端起它,把杯中所有水狠狠灌进嘴巴。
咽喉和胃部好像在颤抖,因为这冷冰冰的水。
但效果显著,他清醒了很多,眼底的喧嚣平息……当然,如果他没有看见这个的话,他会享用平静,直到离开。
杯子约等于被他摔下,所幸是没有坏。
他用手指捂住嘴唇,火腾地一下就狂躁地飞了起来。
世界是一团永恒的活火。
怎么走的?
寒冷穿过他的身体,与里面崩裂已久的炽热正在激烈地斗争,虎与狮,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霸主?
透明的玻璃片上印着一片不规则的红色。
它烙印在他唇上,把他拖进万丈深渊,他想还给她,把他嘴巴上的颜色退回去,但他克制住了。
又一阵狂戾的风,刀割一样的疼。
因为那是他的姐姐?
被事实认定的血亲,尽管他们今年才认识彼此,但是她是他的姐姐,这件事是父亲亲口证实的。
“呵。”
陈青勉顶着风扯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他根本不在乎这件事,有关于她是不是他姐姐这回事……他唯一在意的,是她的眼睛看不见他。
用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使唤一个男人,谁都会不开心。
“啧。”他压着眉抱怨了一声。
最好别有下次,否则不管她是什么状态,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扒开她的眼皮,让她看清楚他到底是谁。
走了么?
黎敏枝迷糊的感官感觉到房间里的安静,她只听得见自己呼吸声了,真静啊,静得她的倦意到了最浓厚的地方。
她想起了那个怀抱,那双圈在她身上的手……有力而不失怜爱。
暖意在全身流动,她抓紧被子,又把身子蜷缩了一点。
是苏霖吧。
只有他了。
他走得那么急干什么,因为还在生气?
还生气……她委屈巴巴地瘪嘴。
运气是眷顾陈青勉的,在他还在为身上那抹淡淡的酒气懊恼的时候母亲打来电话,说她带着弟弟去朋友家串门了,顺口又问了句他到家没有。
到了到了,他连连点头回答,脚下加快步伐。
洗澡是必须的,他得在母亲回来前把味道去掉,没有稍事休息的时间,他找了些换洗衣服,一头扎进浴室。
镜子里白净的少年是陈青勉,他停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身上的羽绒服已经脱掉塞洗衣机了,现在身上只有一件不厚不薄的黑色卫衣,目光灼灼,落在脖子上。
世界是一团永恒的活火。
的确是,他现在对两千多年以前的老哲学家充满无尽敬佩,原来在那么久远以前他们就已经对世界有了这么深刻的认知。
他们窥见了奥妙,世界的本质,世界的核心。
人类的思维是不是从未长进,以至于现在他要把一句古老的句子奉为圭臬。
难以置信。他往镜子前走了几步,直到不能前进,他就带着这半个红色的唇印走了一路么?
他微张着嘴,不知所措。
这在他的梦里多么司空见惯啊,可现实到底是跟梦境截然不同的。
双耳都是痒的,他忙用双手撑在台面以保持平衡,好像……那样细软而诱人的呼吸又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无比清晰,真是清晰得让他疯魔。
明明……他们相隔那么遥远。
浑身是僵硬的,从里到外,没有一处特例。
洗澡。
他知道,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冷静。
……
黎敏枝醒得晚,睁眼窗外已是大亮,连深色的窗帘都遮不住那样刺眼的光,她揉着眼睛,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神智在慢慢地恢复。
她沉吟着,潮水一样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滚。
很乱,乱得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探究好,书桌上那两个位置各异的玻璃杯给了她一点灵感。
还算苏霖有点良心,知道来找她,也知道把她送回宿舍。
眼角微微地翘起来,她有几分窃喜。
就是马虎粗心,她撅起嘴巴,愤愤不平地想,他竟然不晓得把杯子给她洗干净放回去,还摆在这儿想让她收拾。
可她还是捏起个小拳头,整个一副想找苏霖算账的架势。
被窝的温暖裹得她很舒服,这样的暖意让她很快联想到昨晚那个怀抱,不知是为什么,当她被抱进那个胸膛时,她的心脏就温顺地折服了。
是因为醉了吗,还是因为在失意的时候还被人记挂着?
平时被他拥抱时,她从未有过这种强烈心悸的感觉。
神色倏然一转,变得娇媚动人,那眼波微动,撩乱了岁月。
但他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回味,他走得那么潇洒随意,让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只能永存于短暂。
不能再赖了。
黎敏枝早就嗅到一阵阵刺鼻的酒味,她决绝地翻起来,打算洗个澡换身衣服,还有再换一套新的床单被罩。
至于现在是几点……她想这并不重要。
推开窗透风,她开始行动起来,穿梭于各个房间之间。
能稍微喘口气是在晾晒洗好的衣物和床上用品后,时间的流逝结出美丽的果实,身体和屋子都不再有难闻的味道。
她站在小小的阳台里,刚洗完澡,身体还是热热的,就算是对上室外的冷风也毫不惧色。
“砰砰砰——”
门外传来焦急的敲门声。
黎敏枝从沉思里惊醒,走出阳台去开门。
会是谁?
她拧开门锁,眼前一亮。
“苏……苏霖?”
他好像是跑上来的,正在微微地喘气,羽绒服拉到一半,脖子露在外面。
苏霖自然地走进屋,用后背把门顶了回去,他望向她,刚洗完澡的样子,脸蛋还红扑扑的,两只眼睛喝饱了水,亮涔涔的。
“你……”嘴巴里的重话还是没讲出来,见着这么水嫩的黎敏枝,他终究是不忍心,“怎么打你电话也不接?”
语气应该是质问,可脱口后就变成了可怜。
昨天吵架他也在气头上,缓了好久才自我安慰完毕,给她打电话,她愣是一个没回,真是狠心。
她是个坏心肠,偏偏他就喜欢她这样的坏心肠。
“我没听见……”黎敏枝平静地回答,从醒来到现在,她还没有碰过手机呢,一晚上没充电,想必都关机了。
“没听见……”苏霖的脸色沉了沉,但不算过分,“你知道我多着急吗?”
一晚上没接电话就算了,他知道她的脾气,以前吵架也是这样的风格。可这一上午也没给他一个回音,害得他上班都没有心思,好不容易挨到下班,饭也没吃就赶过来……
她倒好,还有心思洗澡呢,把自个儿洗得那么漂亮,让他一点气都发不出来。
“这能怪我吗?”黎敏枝骄纵地别开脸。
“哪能啊,”苏霖认栽,乖乖地讨好她,“还不是怪我。”
“你知道就好!”黎敏枝转过身,只留给苏霖一个背影,“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这样……”
她穿得算是单薄,迷人的曲线若隐若现,肩颈是最好看的,它们在黑色发丝间隐约可见,扣人心弦。
苏霖看得眼睛有些虚幻,他一把抓住她,从身后将她抱起来。
“是,我的错,怪我。”
他说。
“难道怪我吗?”黎敏枝牵上他的手,冷冷的,有些心疼,也不知道他来得那么急干什么?
真香。
他的口鼻间都是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浅浅的。
“我,”苏霖小声地说,“可你也太残忍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不管不顾的,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黎敏枝瞥瞥他,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这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找我……”
听见她轻快的嗓音,苏霖知道她的气消了,他咯咯笑了几声,在她侧脸上亲了一下。
“好了,放开我!”她扭着身子说道。
苏霖不答,动作也没有变化,他垂下头,嘴唇在她的耳朵上摩挲,一点一点、一下一下地蹭着。
“苏霖……”黎敏枝咬着牙,心跳很慌。
“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来,”苏霖咬了咬她的耳垂,轻佻地开口,“所以才洗澡的,嗯?”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有多么诱惑。
“这跟你没关系!”黎敏枝红着脸否认,她的记忆在昨夜跟今晨交替,抗拒得软弱且不明显。
苏霖笑了笑,用脸蛋贴着她的脸蛋说:“说谎,你都脸红了,红通通的……”
“因为刚洗过澡。”
在被他拥抱的恍惚里,她想起了很多,念头渐渐趋向于服软。假使这时他要做些什么……她会像以往那样拒绝得决绝么?
嘴唇果然是被他堵住了,那样火热的温度,烧得她意识全无。
世界是一团永恒燃烧的活火。
她只记得这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