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品味
如约而至的冬至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喜好发生任何变化，它到来了，跟不能再极致低下去的气温一起到达。
“青勉，准备走了，收拾好了没有？”门外响起敲门声和母亲焦急呼唤的催促。
“马上……”陈青勉应了一声，紧跟着把手里的笔放下。
他还在奋笔疾书，想在今天尽量完成一张试卷，好减轻明天写作业的压力。
等房间门拉开，女人第一时间就扯着陈青勉外套惊诧地问道：“你怎么还穿校服啊？”
“啊……”陈青勉垂首一看，发现身上的外套还是文明的校服，他拉了下衣摆，耸肩道，“它还没脏啊。”
记得没错的话，好像刚换不久。
“快去换掉……”女人把他重新塞进房间，“我们在楼下等你，你快来啊。”
“哦，”陈青勉点了下头，在把房门合上前，他又仰起头像开玩笑一样地说，“其实……我不去也可以吧？”
他跟家里的亲戚，压根就不怎么熟，每次见面都得介绍一番才知道对方是谁。
“想什么呢？”女人抬手在他脑袋敲了一下。
“玩笑了……”
本来冬至的打算是一家人在家里吃个团圆饭的，谁知道大伯母昨晚上来电话，说让他们全家人一起去他们家那边过节，母亲征询了父亲的意思后也不得不同意。
家里准备好的那些大鱼大肉只能被迫塞回冰箱的冷冻格，耐心等待下一个适合它们出现的时机。
衣服也没什么可换的，脱掉校服，换上一件简单的羽绒服就可以了。
出门时家里已经没人了，陈青勉把房间门关好，习惯性地看了眼手腕，才下午两点多，距离晚饭还有遥远的几个小时。
他拧了下眉，双脚赖在客厅里怎么都不想走。
阴冷凛冽的风从透气的窗户缝隙里挤进来，正好灌进陈青勉的脖子，他打了个大大的寒颤，顺风来的方向看去，室外一片冰冷白茫填满他的眼睛。
那不是雪，是霜。
矗立的高山被清晨零下的温度勾画出纯白色的冷霜，像一串串晶莹剔透钻石项链，是张极其漂亮惊艳的画面。
如果没有他那条在半空中乱晃的内裤的话……会更美的。
陈青勉难为情地挠了挠脸蛋，它烧得过分的烫，让他这一瞬间觉得身上这件稍厚的羽绒服有点多余。
是。
这会儿没人会看见他的神情，他可以大胆地承认最近一周又被同样的梦魇缠绕，它们大同小异，可每一次都会让他付出不小的代价。
比如，今天……
明明是假期的冬至，他却醒得比以往的任何一天还要早，是思绪从梦境抬头，它挥舞着爪牙，令深眠的他退出了那个梦幻如画的世界。
湿哒哒的内裤裹在身上蛮难受的，可他却仗着自己还有一点时间懒懒地窝在被子里……品味。
品味着那个在虚拟世界带给他无尽欢愉的梦。
他的双手在被窝里乱抓，梦里姣好迷人的触感好像还停留在他的指缝，若隐若现地勾着他，叫他不得安宁，但这种酥痒的感觉只有那么一秒，在他再用力时就只能抓住毛茸茸的床单和空气了。
心脏止不住地低落到谷底，好像一颗遭受严寒的植株，彻底被打得没了精神。
磨蹭了好久，等他起床时，母亲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洗澡变得有几分匆忙，喧闹的早晨令他感到有点难以适从。
他不该赖床的，如果在醒来时就去洗澡，他就会有足够的时间和气氛去清洗身体和衣服，而不至于做什么都要遮着掩着。
“嗡……”
衣兜里的功能机猝不及防地响起来，把一切平静搅得天翻地覆。
是母亲，打来问他怎么还没下去的。
陈青勉一边接电话一边小跑过去换运动鞋，换鞋没有手可以拿电话，他就歪着脑袋，用脸蛋和肩膀夹着。
屏幕上的冰冷刺进他的皮肤，将他脸上积蓄已久的红润全部侵吞。
真冷。
冬至两个字在今天真是异常的贴切。
入冬这么久了，这还是头一天让陈青勉感觉到冷的，不过得益于它，使得他的双颊恢复了平时的白皙。
“爸呢？”陈青勉好奇地问，车里加上他只有三个人。
“他还在州府，”母亲亲昵地捏了把坐在副驾驶的陈青叶，“要事情忙完才来，好了，把安全带扣好，准备走了。”
“哦。”陈青勉点头。
汽车刚启动不久，功能机又嗡地叫了一下。
不是电话，只是条寥寥数字的短信。
胡范发的，提醒他下午6点比赛开始，短短的几十个字，末了还不忘补一句他的主队最强。
陈青勉窝在座位里，埋着脑袋在颠簸中敲着小小的按键回复他。
必须得挫挫他的锐气，这比赛还没开始呢，看把他嘚瑟的……
白色宝马与一辆黑色的三尖黑鲨在一个十字路口擦身而过，大概一米多的距离，但他们谁也没看见谁。
“苏霖，没必要来这么早吧？”黎敏枝举起手机屏幕，表示现在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着呢。
苏霖熟练地开着车，说：“哎，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在宿舍无聊嘛。”
“我不无聊啊。”黎敏枝说。
她慵懒地靠着座椅，目光被后视镜里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礼品吸引，那是去苏霖家买的东西，都是些高档货。
毕竟是过大节，两手空空的过去实在是不好看，当黎敏枝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苏霖已经帮她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从来考虑得周全，在人情交际这方面，黎敏枝必须承认他比她成熟得多。
到苏家的时候不到3点，家里头热闹非凡，好像除了他们家的人还有一些别的亲戚，黎敏枝尾随在苏霖身后，像个跟大人一起前往不熟悉亲戚家拜年的小孩。
刚进屋跟苏母寒暄了两句话，热情的亲友们就把两个人拽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年长的同龄的年幼的全部打量着对于他们而言有些陌生黎敏枝，问题五花八门，令人头大，可转来转去，逃不开的就是结婚。
关于她和苏霖的婚事是他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丝毫没有喘息的时间，在硬着头皮交谈了半小时后，苏霖被父亲叫走去厨房帮忙，黎敏枝彻底陷进孤立无援的境地。
她的嘴巴算不得太聪明，所以在交谈中往往选择紧闭，几乎都是别人问一句她才会应声答一句。
这副对言语吝啬的样子被苏家的亲戚看在眼里，久而久之，他们的欢声笑语里就没了黎敏枝的踪影。
她坐在沙发的最边上，单手撑住下巴，发着愣等待时间的流逝。
他们谈得真开心，连字里行间的符号都带着浓浓的快乐，相比较之下，黎敏枝就显得有些特别，她像一张完全不搭调的画面被草率地嵌在这里，既突兀又格格不入。
幸运的是晚饭开始得比较早，黎敏枝记得是4点多的时候，因为家里边的几位老人也来了，为了迁就他们的习惯，桌上的菜口味都比较清淡。
大家往饭桌一坐，登时整个餐厅人满为患。
黎敏枝饿了一天，在宣布开餐后就老老实实埋头吃饭。
“要不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街上逛一逛吧？听说公园还有冬至的活动呢……”饭到半途时，一个中年女人随口说道。
他们刚来的时候苏霖就介绍过她，可这会儿黎敏枝早忘了，她在这方面的记性向来不太好。
也许她不够用心？每次苏霖说话她都下意识地走神……
她夹起一块菜塞进嘴巴里这么想。
“好啊！”赞同点头的是苏母。
“大家觉得怎么样？”欣喜的中年女人转而去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嗯，逛逛也好……”苏爸接下话，“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出去看看挺不错的。”
“没问题，”说到出门，又有人马上附和，“咱现在少吃点，一会儿玩累了还能去夜市吃点别的！我知道有家店，味道很不错的！”
“好啊好啊……”对外界更加向往的年轻人跟着说。
“行，那就这么决定了啊！”
黎敏枝知道这时自己没有说话的立场，所以只是安静地扒饭。
“咱们也去吧？”苏霖忽然侧过身来小声地跟她说话，他一直都在亲戚间回转，这还是到家后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黎敏枝端起手边的饮料杯抿下一口才回答：“嗯……”
莫非她能在这时摇头说自己不去么？在大家兴致盎然时说这种话只能显得她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见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苏霖才放心地继续吃饭。
大家吃晚饭的时间一前一后，陈家开饭也没比苏家晚多久，装潢极好的餐厅里摆了两大桌，均坐满了人，觥筹交错的声音不绝于耳。
“青勉要走了啊？”问话的是陈青勉的大伯母。
这饭可才吃一半呢。
“唔，”女人望向大伯母，不好意思地嗯了下，“他说还有点事，想先回家去……”
“啊……”大伯母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然后灵光一闪地说，“哎呀，是写作业吧？”
“哪有……”女人谦虚地摆摆手，这孩子是赶着回家看个足球比赛呢，也不知道是什么赛，把他急得汗都出来了。
大伯母笑着拍了把女人的手背，说：“我还能不知道你们家青勉是什么性子？既然他忙着回去就赶紧让他走吧，我可不想耽误他学习！”
“什么学习啊，你把他想太好了。”女人埋怨了一句，可脸上却浮现起被人夸赞的开心。
“青勉……”女人扬手把早就吃完饭的陈青勉叫过来。
“妈……”陈青勉乖巧地跑过来，先叫母亲，随后望向大伯母，又猜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大伯母……”
“你先回去吧，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女人叮嘱道。
“哦，嗯，知道了，那我就走了……”
“大伯母再见！”
得了允许，陈青勉明显高兴不少，他几乎是跑着出了门，带着一脸满足的笑。
饭桌缺少一个他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同理，黎敏枝存在的意义跟陈青勉在此时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