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懂事的闹钟
躺在课桌里面的手机很安静，整个晚上它都没有动一下。
这说明父亲今天会来接他。
他们总算不会交缠到深夜。
察觉到这件事，他竟然有种幸运感。
陈青勉依旧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在拿起一本数学练习册塞进书包后，他又毫不犹豫地把另一本教科书放进去。
他被罚抄的部分还差最后一点，他想今晚上回去把它们解决掉，以免夜长梦多。
远远的，陈青勉就看见了停在学校门口的黑色奔驰，脚步加快，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回家的路上。
父亲还是在抽烟，双眼被烟雾熏得眯得紧紧的。
“爸！”
走过学校的大铁门，陈青勉就大声地叫对方。
“来了。”父亲懒洋洋地抬眸回应他。
“你今天没事了？”陈青勉问。
“没有。”父亲把烟掐灭，然后随手将它丢进垃圾桶。
父亲抬手抻了抻衣领，说：“走吧。”
陈青勉点点头，准备开门上车，就在他刚把手搭上车门还没用力的时候，身后猝不及防响起一阵熟悉的语调。
“好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已经出来了……”
说完，黎敏枝按下挂断键。
是苏霖，大晚上发个信息来说想去吃个宵夜，叫她也一起去，她本来是想一口回绝的，可转念想了又想……
最近他表现得还不错，这份面子说什么她还是得给他，所以在下了晚自习后她就马上打电话联系他了。
急促的步伐骤然停下，黎敏枝握紧手机，呆呆愣在与陈青勉有2米距离的地方。
他侧着身子，可眼睛却直勾勾地挂在她的脸上。
真是个出其不意的意外，他们谁都没想过会在校门口遇见对方。
“青勉？”久久未见陈青勉上车，于是男人探出半个身子来一探究竟。
声音没有叫醒陈青勉，反而叫醒了沉浸在惊讶里的黎敏枝，她把目光挪到男人脸上，瞧了几秒便冷冷地转开了。
复杂的情绪在她的眼底大肆晕染，她根本没办法遮掩，所以被近处的陈青勉看得清清楚楚。
“老师好。”陈青勉跟她打了一声冷淡的招呼。
黎敏枝用眼角余光瞥他，只不轻不淡地嗯了下。
她抬脚离开，可要走之前还是忍不住转头过来又看了男人一眼，眉头被狠狠压了下去，这一瞬间，她的任何平静都风卷残云般地飘扬。
男人正在系安全带，脸色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是他没能兼顾到手上的迟钝。
“爸，你认识我们老师？”等父亲系好安全带，陈青勉才用很随意的语气问道。
他早就知道他们认识了，而且还知道不少认识以外的事情呢。
“你们老师？”男人努努眉。
“就是……”陈青勉往前面指了指，这一会儿还能看见黎敏枝纤弱的背影，“刚刚看见的那个女老师。”
“她是你们老师？”男人启动汽车，嗡鸣的发动机把他口吻中的震惊削减了很多。
“嗯。”陈青勉点点头，又说，“你认识啊。”
男人沉默几秒才开口：“算认识吧。”
“哦……”陈青勉应答着，瞳孔努力朝左边的驾驶座挪去，他想看看父亲，最好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什么。
但他又有几分怯懦，总是不敢直接去窥探父亲。
是到达小区的最后一个红灯，它在视野区闪烁耀眼。
“这事儿别告诉你妈，听见没？”父亲忽然这么叮嘱他。
陈青勉迅速眨了好几下眼睛，嘴巴张开，堆积在里面的疑问滑回肚子，他乖乖地说：“我知道了。”
他的推测没什么错误。
父亲与黎敏枝，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否则父亲为什么会刻意交代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母亲？
所以他们的确有关系。
还是不一般的关系。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她如此漂亮，是个男人都会迷上她的。
而恰好的是，他的父亲也不遑多让，他也是个迷人的男人，有好多女人都会为他神魂颠倒。
黎敏枝也是？
陈青勉整个脑袋都装着她的名字，从回家后就是如此。
书写的速度越来越慢，他慢慢趴倒在书桌上，脸颊紧贴着书本，眼睛能看见的只是他亲手写下的笔墨。
他慌张地撑起身子，然后丢下手里的笔，双手按在线圈本上，瞪大眼睛盯着他刚下的最后一行。
……黎敏枝。
他的笔尖脱离操控，写下了不属于课本里的文字。
下意识的反应是划去，可他刚握起笔就顿住了。
这个划不掉的。
任何凌乱的线条都不可能让它消失，因为它已存在，并且，它是被他的手一笔一画地刻上去的。
“撕拉——”
毫不犹豫。
陈青勉把这一页快速地撕下，没有解气，于是他把它撕成碎片，揉成一团后用力砸进垃圾桶。
等他可以放心钻进被窝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困倦在眼皮上打架，催促他赶紧闭上双眼，可是这主人很执拗，明明窝在被子里很困了，但那两只眼睛却还倔强地睁着。
视线需要落点。
陈青勉选择的地方是垃圾桶。
那里面散落着无数个碎片，被他亲手撕毁的纸张上书写着黎敏枝三个字。
他忽然翻身，视线交给墙壁。
黎敏枝。
父亲今天早早回家了，那么他们就不会见面，也不会做任何事情……
他抿抿唇，眼睛躲闪了几次，厚重的睡意如汪洋大海袭来，它击打着他的身体，只用了一秒钟就把他卷进了睡眠的深海。
海是清甜的。
陈青勉闻到了，这香气在他的四周，挥之不去，不过只敢轻嗅，如果稍稍重一点，他害怕自己会立马晕倒，失去意识。
那是……
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去睁开眼睛，想看清他眼前那抹窈窕的影子是什么。
唔。
闹钟一点儿都不懂人情世故。
刺耳的响声把一切都化为齑粉，一只手急切地从被窝里伸出来，狠狠地将嚣张大叫的声音关掉。
“呼……”
陈青勉勉为其难吐出一口气，眉宇间依旧满是不快。
他做梦了。
但是内容几乎都忘了，他只记得梦里很香，那是一种清爽怡人的香味……哦，对了，还有一条好看的影子……
甩甩脑袋以便清空。
陈青勉掀开被子下床，先换衣服，而后整理床铺，等这一切都完成了他才去书桌那儿提书包。
东西昨晚都收得差不多了，不过为了保险，他还是耐着性子又查看了一遍。
线圈本……
目光凝滞。
打开书包，陈青勉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个被他撕去一页的线圈本，它放在最表面，可谁叫它是最后一个完成的。
他大把时间都用在它身上。
她知道他是他的儿子，当然也知道父亲是有家庭的人。
那么……
陈青勉慢慢拉上拉链。
她想取而代之？
每个女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父亲有绝对的魅力令她们产生贪恋。
陈青勉出门的时候母亲已经起来了，她正招呼着陈青叶起床，那孩子贪睡得很，要叫很多次才会不情不愿地起来。
“妈，我先去学校了。”陈青勉一边换鞋一边大声说。
“哦……”母亲答道。
还差最后一边的鞋带，只要系好陈青勉就能走了。
“青勉，你等等……”
“啊？怎么了？”陈青勉扭过头去，看见母亲急急忙忙跑出来。
“这个……”母亲在客厅的果篮里拿了几个橘子，然后全部塞给陈青勉，“这是你爸昨天回去看你爷爷的时候在家摘的，说味道还不错，带着去吃啊。”
“嗯，”陈青勉点头，“那爷爷最近怎么样？”
“听你爸说好像还可以……好了，快去学校吧。”
“哦。”
陈青勉的爷爷在前几年生了场重病后就把家里所有事务交给了他的父亲，而他则回到乡镇的老家去养身体。
他一直都很想去看爷爷，但……他的身体在很多时候都比那位老人家还要糟糕，所以出行时常成为他最大的难题。
注视着手里这两颗光彩亮丽的橘子，陈青勉不禁陷进深思。他记得老家的院子里有几棵橘子树，这是文明本地人的习惯，不管家里的营生是什么，大家都喜欢在院子里种些橘子树。
它们既漂亮又有果实。
爷爷一定把它们打理得井井有条、硕果累累。
他想他得抽个时间去看看爷爷。
他们很久没见面了。
希望能尽早见一见。
把橘子好好地揣进衣兜里，陈青勉就大步朝学校走去。
来得很早，学校里空荡荡的，一眼看过去只瞧见荒凉，偶尔会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从宿舍楼下来，可等他们走进教学楼后，萧瑟依然。
陈青勉没买早饭，他决定今天早上就吃兜里的橘子。
这么想着，他便伸手取出一个颜色鲜亮的果实，在他的手心里沉甸甸的，一年的长度把春夏秋冬都藏在里面了。
很香。
橘子特别的香味在他的鼻尖绽放。
忽地，他握紧这颗果实，目光溃散成星点，紧接着，他弯起嘴角，一个清朗俊逸的笑容在他的脸颊上浮现。
记忆在重叠。
现实与梦境，在这一瞬间交汇涌流。
陈青勉想起来了，他在梦里闻到的就是橘子的味道，清清的，润人心脾……而那条影子也随之清晰起来。
呆滞在眼底打转……然后……他的身体被难以启齿的情绪占领。
是黎敏枝。
那条影子是她。
梦里的她穿着白色毛衣，露出修长的脖颈，跟以前见过的一样，只能看见锁骨的一半，她手里拿着一个橘子，嘴巴里咬了半块，微红的嘴唇沾着水渍，泛着银光，亮晶晶的。
她斜斜地睨他，眸色傲慢娇媚。
他有想去揉一把的冲动。
他指她的嘴唇。
但……这是梦里的想法还是现在的想法？
陈青勉不知。
这一分钟，他只是觉得闹钟响得不合时宜。
真是个不懂事的闹钟，他在心底暗戳戳地想。
如果它晚一点……他倒吸一口凉气，冷得眼睛都模糊了，那他一定不可能在自己的梦摔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