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难解的敌意
走过广场后,来到一处青石板小道上。宋若华远远地就瞧见了松树下的一老一少,老人身上衣着也是一样的黑白风格,颔下一把白色胡须飘逸,手执拂尘,目光慈爱,好一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
一袭白衣,红色发带点缀发髻的女子手执长剑背对着他们两人。
面前男子走过去唤了一声:“师父,清容。”
白衣女子转过身,宋若华先是被对方绝世倾城的容貌所摄住一瞬,紧接着便察觉到了此人流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厌恶,简直到了每一个根头发丝都在排斥她的地步。也不知为何,一见这人便觉得肋骨隐隐作痛,宋若华暗自猜测,看来两人从前恩怨不浅。
“王兄。”
老人家拈着一缕胡须,望了一眼宋若华,笑盈盈地道:“清皓,我还道是什么事让你在朝会上就神思不属的,原是宋姑娘醒了,这一去一回,你总算恢复得还像个人样了。”
清皓,原来他叫清皓?真是个好名字。
这话他却是看着宋若华说的,显然是为了在她变着法面前说徒弟的好话,好促成一对有情人,可惜宋若华现今一头雾水,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了。
不似老神仙友善的态度,白衣女子直言:“你不该带她出来。”
清皓微微动作挡住了宋若华:“清容,我自有成算。倒是你,自己的事情又处理好了吗?”
“这不一样。”
“你说的对,毕竟明玉璋是只妖。”
“呵,有些人不是妖,心却比妖还毒辣无情,令人胆寒。”
宋若华秒懂,这个有些人显然指的是原身。看来这两兄妹,对对方的“心上人”都很有意见。
“好了好了,你们兄妹难得见一次,就要吵一架不成?”
清皓叹了口气:“叫师父见笑。”
清容也退了一步,侧过身子闭口不言。
老神仙望着宋若华语重心长地规劝道:“宋姑娘既有幸重归于世,当珍惜此来之不易的机会,前尘已散,勿再执着,日后安心留在玄国吧。”
宋若华闻言又提醒了一遍自己千万别露馅,否则要是清皓知道费尽心力复活的心上人早已经换了芯子,这个经历了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伤心人一时冲动之下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离开,当然要离开,越远越好,最多以后找到办法把身体还给他。
见她许久不语,老神仙转过身叹道:“清皓吾徒,看来你是妄作痴儿啊。”
一语罢,一扬拂尘便乘风而走。白衣女子清容冷哼一声,道了一句“不识好歹”,也拂袖而去。
清皓转身,神情中亦带着哀愁,但说出话语却十分坚定:“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但无论如何,我绝不会放你离开。”
这人和原身之间的爱恨纠葛当真是令人头疼啊!
两人沉默着并肩走了许久,伴随着一阵微风卷过,“若华,你爱过我吗?”
此时风雪渐大,他这一句话声音很小,几乎要随风而逝,可宋若华无比确定她真的听到了这句问话。
宋若华思考了片刻,才道:“我说了你会信吗。”她内心默默补充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爱不爱你。
清皓淡淡一笑,转身望着她,语气无比笃定:“你在故意折磨我、报复我。”
折磨,报复?这两人曾经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呢,抑或者都有?
他神情很是痛苦:“若说不爱,可你偏偏为我而死?若是有爱,又为何屡次欺我瞒我,利用于我。宋若华,你到底当我是什么,给我一个答案?!”
寥寥数语,勾勒出一个复杂爱情故事的大体轮廓,真正能回答的人或许已经魂飞魄散了,宋若华哪敢吱声,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脑袋飞快地转着。
清皓抬手遮住了她的一双眼,语气中带着无奈:“你别再这样看着我。”
宋若华鼻间钻进一股极淡的缥缈的清香,像是雪后的青松,让人心旷神怡。这股味道,让她感到无端的安心。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想压制住这一阵莫名涌上的泪意,最终还是没有成功。一滴泪珠滑落,清皓似有所觉,轻轻放手,对上一双泪花点点的杏眼。
清皓伸手想去替她拭去泪水,宋若华还未反应过来,手已经极快的拍开了他的手背。
宋若华背过身去,手捂着心口,试图安抚那澎湃汹涌的情绪。
清皓声音一下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宋若华顺着他道:“心口疼。”
清皓探过她的脉搏后,一下将她拦腰抱起:“我送你回去休息。”
宋若华很不适应:“我自己还能走。”
清皓充耳不闻,一路抱着她往回走,路上遇上的人看她的眼神无一不像忠心耿耿的大臣在看昏君身边的妖妃。
眼见他似乎还要回高塔里去,宋若华想起那冰棺里刺骨的寒意,便道:“我不想睡冰棺。”
清皓耐着性子解释:“你身体还未痊愈,那里有助于你疗伤。”
宋若华装着可怜:“可里面太冷了,况且我一个大活人睡棺材里,多不吉利啊。”
清皓不知是被哪个字眼触动,真的停下了脚步:“那便去蒹葭殿?”
宋若华也不知蒹葭殿是何处,胡乱嗯了一声,清皓便换了方向。
蒹葭阁在一片没有积雪覆盖的青翠山谷中,这里不似外面满目白皑皑、到处都是黑瓦白墙端肃庄严的大片建筑,绿树青竹耸立、镜湖幽蓝、莲花亭亭玉立,大片鲜花盛开,鸟儿歌唱蝴蝶飞舞,虽然是一样的黑瓦白墙,却是温柔婉约、精致小巧的风格。
进了院子,宋若华更觉这里无一处不符合自己的心意。
忽的她脑海中有一道灰白画面极快地闪过,让她还没看清就觉脑袋被针刺了一样疼。
见她抚着额头,清皓语气十分关切:“头晕吗?”
宋若华实话实说:“就是突然刺痛了一下。”
清皓宽慰道:“你忍一段时日,我会替你调理好的。”
现在宋若华对清皓对他那位心上人的执念有多深已经有了大致体会,心想他可真是被拿捏得死死的,说句心口疼和头晕这就服软了?
清皓显然对这处院子十分熟悉,抱着她一路到了卧房放在床上,又替人诊了脉。
“你安心休养,切勿多思多虑。”
宋若华把这话自顾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翻译了一下:“好好养病,别动小心思。”
不咸不淡的回了一个“嗯”,她转过身子拉上被子:“我要睡了,你走吧。”
清皓临走到门边,还补充了一句:“若华,别想着逃跑。”
宋若华躺着没有睡意,索性起来到处看看。这屋子里显然是女子闺房布置,整体色调呈蓝色,风格淡雅简约不失贵气,窗边屏风上是一幅美人采荷图景。她细细观摩着,注意到一处非常偏远隐蔽的水洼地草丛中躺着一个男子,边上跪着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小姑娘在摁他的胸口。
她脑子又是一阵眩晕,极快地闪过一个画面,这次她看得清楚了些。
“咳咳咳,咳咳咳……”
“公子,你没事吧?”
“姑娘,你……你……”
“我刚刚那是,为了救你,就……给你渡气。”
男子苍白的脸颊浮上两抹红霞:“我,你,姑娘,在下,在下,多谢救命之恩。”
脑海中那个男子赫然就是清皓,我这是因为接触到刺激,收到了原主的记忆么?可是不对啊,原身怎么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呢?
她迅速坐到梳妆台边,看向铜镜里,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无比的脸。宋若华摩挲这自己的脸颊,不禁自语:“真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我又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原身是否跟我灵魂互换了呢?”
宋若华满腹的疑问得不到解答,茫然无措间,升起了对地球强烈的思念。
她推开房门,坐在廊下望月,面上难掩愁绪:“我还能回去吗?”
“你要想回洛邑,只怕是不行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宋若华一跳,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腰佩雪白长鞭的红衣男子自转角现身。
他嘴角带笑,声音泠然:“我就知道,你这种人是不会安分的。”
宋若华不客气地回道:“深更半夜,不请自来,阁下又是哪种人?”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牙尖嘴利。”
“过奖。”
这红衣男子摸了摸腰间的鞭子语气凌厉:“我来此,只想问你一件事,少元的尸骨到底被你藏在何处?”
鬼知道这个少元到底是谁?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少元为你亲手所杀,如今还有脸装傻?”
语毕,白色鞭子宛如矫龙飞舞,瞬间往宋若华脖颈间缠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幽蓝光幕出现弹回长鞭,红衣男子往后退了两步,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神情颇为不甘心。
“来得还挺快?”
清皓自天外踏月而来,一柄长剑带着无匹杀气直逼红衣男子面门。
白鞭织罗网,银剑泛寒光。这两人身影四处闪转腾挪,伴随阵阵无形的翻涌气浪,地龙翻身,沙石四散。
眼见红衣男子落入劣势,长剑直逼他胸口之时,又一柄长剑破开而来。
“王兄,手下留情。”
三方对峙,清皓面色冷厉:“明玉璋,无诏擅闯玄国王宫,你逾矩了。”
“玉璋是我请来的朋友。”
“清容,你身为圣女,盗取王印,且自去领罚。”
清容只沉默了一瞬,便躬身行礼退去:“是!”
明玉璋匆匆丢下一句话也追了上去:“林清皓,我看你是被这个女人迷昏了头。”
林清皓对着两人背影道:“本王之事,容不得他人置喙。”
宋若华看向林清皓十分肯定地道:“方才你妹妹是在外面用王印给明玉璋打掩护吧?看他们的神情你应当不会这么快赶到的,所以方才你其实一直没离开?”
林清皓微微侧脸:“你一向狡猾,不亲自看着,我着实放心不下。”
宋若华转身欲要回房,林清皓问:“方才我不出现,你便任由他动手吗?”
眼珠一转,宋若华语气有些讥讽:“我如今,可不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吗?”
林清皓有些生气:“难道你认为玄国之外会更安全吗?我倒是忘了,你宋若华足智多谋、一身好本事令人防不胜防,就算如今四海列国都在追杀你又如何?只怕早已经迫不及待,等着出去再一展拳脚了是吗?”
宋若华心下一惊,这样听起来外面情况也非常不妙啊!自己又不会修仙,在玄国还有林清皓护着,要是真像他所说,我这一离开还不马上被人撕成碎片?
她决定服个软套些话,别扭道:“我……我知道,只有你待我最好——”
“你真的知道吗?”
林清皓打断她,苦笑道:“若是你真的这般认为,当初便不会对我行软禁之举。”
宋若华心想这原身路子还挺野,她示弱道:“我只是一时糊涂。”
林清皓竟笑起来道:“三年前,你的能屈能伸已经让我大开眼界了,怎么如今又要用这一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