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表扬
元夏怔忡片刻反应过来,傅均言是为了帮她脱困才假借总教官的名义。
她浅笑说:“谢啦。”
傅均言轻微摆脑袋,望向前方:“姜业走远了,你回寝室吧。”
一天的军训太辛苦,元夏极其想回寝室拥抱小床,但她见傅均言掉头往操场内部走,不由问:“你不回寝室?”
“我再转转。”傅均言说罢快步往前。
元夏练习篮球的那几天知道他会夜跑,但是整日的军训量还不够他消耗热量吗?
还要夜跑?
元夏边走边忍不住回头望,傅均言倒是没有跑起来。
也是,被总教官训得半死还能跑,那还是正常人的体力吗?
傅均言有速地沿着操场走,不时抬头望望天,再低头看地,微拧剑眉,似乎是在思考。
元夏也瞧了瞧头顶有零星光亮点缀的夜空,想起傅均言是学天文的,对于夜晚肯定有特殊的感情。
元夏走回寝室,早预备班结束训练的叶萌萌已洗漱好。
软萌妹子被军训折磨得瘫在床上,连手机都无力玩,却能分出一根神经给八卦。
她抱着枕头问:“夏夏,你们国旗护卫队预备班有什么趣事吗?”
元夏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长发,回:“趣事没有,糟心事倒是有一件。”
叶萌萌立马丢开枕头,坐起身,挥舞拳头说:“谁惹你了?我去给你出气。”
元夏瞅瞅她软乎乎,毫无招架之力的小手,笑:“别,伤到你我会伤心的。”
叶萌萌撒娇般地唤了声“夏夏”,催促:“快说吧,谁惹你不高兴了?”
元夏两句话概括完姜业的行径。
“姜业?”叶萌萌回顾八卦条文:“我高中的时候好像听过他的传闻,他是北城本地人,家里条件特好,爸爸是酒业大亨,他本人是出了名的花心大萝卜,同时交几个女朋友那种渣男。”
最后一句话不出的元夏预判:“我白天就看出他是个花花公子。”
叶萌萌问:“后来呢?他是怎样没再要你微信的?”
元夏把傅均言两次出手讲完后,叶萌萌吃惊:“傅均言还有这一面呢?不是说他从不管别人的事情。”
篮球赛那次,傅均言都是在因为新生代表一事才出手的。
元夏浮现傅均言在操场上,独身仰望夜空的模样,漠然眼神关注的事物在九天之外,不像能顾得上凡尘俗事的人,可事实是他确实管了。
“估计是姜业太辣眼睛,傅均言都看不下去了。”元夏说。
叶萌萌赞了一句傅均言管得好,又担忧:“但治标不治本啊,万一姜业明天又骚扰你呢?”
元夏同样想到了这点,掀掀眼皮:“明天再说。”
这时,方昊发来消息:【我才知道姜业是那种人,还缠上你了,我已经和他断交了,警告他不要去纠缠你。】
元夏笑了笑,回了张“朕已知晓,退朝吧”的表情包。
次日去预备班训练的路上,元夏花了一分钟思考,要是姜业再缠上来的话,非得把他拎到总教官面前,要他好看。
不想今天的姜业出奇的认真,一心放在训练上,不说来招惹元夏,其他任何女生他都没有交谈。
这人转性了?还是方昊的警告管用了?
元夏短暂惊奇后就没再管了,只要不来打扰她就行。
下午一次休息,姜业的狐朋狗友来找他,说:“我在外语学院看到一个女生长得特漂亮,把微信推给你。”
“滚。”姜业不耐烦地回。
朋友吃惊:“哟,这是咋滴了?我们姜哥从良了?”
姜业伸手推他:“滚,我家老子发号施令了,要我没选上这次国旗护卫队,停我副卡。”
元夏关注到,他气急败坏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直瞪对面的傅均言。
这事和傅均言有关?
元夏想起傅均言也是出自赫赫有名的商人世家,豪门与豪门之间互相认识,再正常不过了。
姜业话不停,阴阳怪气:“都拜某人所赐,没事找我家老子告状。”
傅均言面对姜业就差报他身份证号码的指控,平静地纠正:“是姜叔找我聊天,向我打听你的情况。”
“那你就说啊?”姜业怒得起身,俯视傅均言:“你就是故意的。”
傅均言保持盘坐姿势不动,他是少数即使是中途休息,也坐得笔直的人。
他一个眼神没分给姜业:“谁叫你软肋这么明显。”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姜业无法反驳,他嚣张的气焰在这一秒的迟疑中消散为无,纵然站着,也比不上傅均言一个坐着的。
其他学生对两人不在一个层次的较量低声讨论。
大家伙具体说了什么,元夏不清楚,她只知道傅均言这是在军训期间,让姜业治标了啊。
待姜业怒气冲天地走远,元夏看向傅均言,后者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视她,又迅速地合上眼睑,闭目养神。
没了姜业的纠缠,元夏更心无旁骛地训练。
十多天太过短暂,唯恐时间不够,总教官逐渐加重了训练量,午休都不得幸免。
在普通连队吃完午饭,回寝室休息的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国旗护卫队预备班的五十八名学生还在烈日炎炎下,手抱一把重达七斤的仿真步枪,一遍遍地练习踢正步。
当然,有部分为了欣赏他们的风姿,准确点儿说是为了欣赏傅均言盛世美颜的学生,不顾酷热,放下餐盘就往操场冲,远远地偷拍傅均言。
几轮齐步走后,总教官发号施令:“你们单独走给我看,一个个地抠动作。”
傅均言第一个开练,他刚抱起枪,挺胸昂头,踢出第一个标准的正步时,外围的女生惊叫连连,相机咔咔作响:“多拍点,快拍。”
“可以直接当手机屏保了!”
总教官对傅均言教科书式的步伐很满意,在他完成后,对他点了一下下巴。
众所周知,总教官性情如冰霜,素来不苟言笑,不得他骂已是千恩万谢,能让他点头的,一定是特别满意了。
元夏坐在还没有上场的人员中,听到有人说:“傅均言就是牛,我也好想得到教官的点头。”
“谁不想呢,可傅均言只有一个啊。”
元夏本来没大听进去,但傅均言回队落坐时瞟了她一眼。
那是什么意思?冲她炫耀教官的表扬吗?
元夏抱紧自己的枪,傲然地回视他,势必要争一争。
她是最后一个开练的,外围拍完傅均言的女生离去大半,只留下零星几人。
她们也准备跟随大部队的步伐,收手机走人,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那个女生好帅。”
大伙好奇地望过去,只见所指的方向仅有一个人。
元夏在迷彩服的衬托下,尽露英姿飒爽。
她巴掌大的白皙脸蛋没有任何化妆品的痕迹,自然地暴露在阳光下,任由光线描绘她的眉眼。
她昂首挺立地抱枪踢正步,每一次抬腿,都是极具力量的美感,每一次落步,都有力到仿若能让天地震颤。
围观的女生举起手机闪照片,录像,纷纷说:“我要单独为她发帖,太好看了。”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女生也可以帅到我心坎里。”
元夏一轮走完,不顾额头渗出的热汗,满怀期待地看向总教官,却对上总教官万年铁青的冷脸。
她以为自己是得不到他的表扬了,抿紧唇,准备往队伍里面走。
但在这个时候,总教官像是终于找到了下巴的开关,冲她点了一下。
元夏顷刻露出笑意,很想去看看傅均言的反应,然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总教官再对她点了点头。
两下!全场无二的赞扬。
“谢谢教官。”
元夏带着盛大的笑意归队,故意看向傅均言,无声宣示:我也被教官点头了,比你多一下!
隔着人群,傅均言对她的眼神战争视若无睹,神色未变,但低头时,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极浅,下一瞬就被灼风吹散。
当晚,元夏疲倦不堪地回寝室,软趴到书桌上。
叶萌萌跑近,对她呐喊:“夏夏,你火了,论坛好多发你踢正步照片的帖子,每条的点赞评论数都爆表了。”
元夏自小被花团锦绣簇拥,受惯了追捧,对此挺高兴。
但她说:“今天更高兴的事情是我得到了总教官的点头,两下!队伍里面最多的!”
叶萌萌跟上她的节奏:“意思是你进国旗护卫队没问题了?”
元夏灿烂笑着颔首:“我没猜错的话。”
她确实没猜错,结营前一天,总教官宣布被选上的人员名单,元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当之无愧地入选了。
傅均言也是厉害,直接被总教官点名做唯一的升旗手,就是走在护卫队前面,高举国旗的人。
闻此,元夏和所有人一起望向站在后排的傅均言,挑挑眉,意思是:有几把刷子哦。
傅均言面无喜怒,视线和她的迅速相触,惯常冷淡,似乎是在回:意料之中。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有十个人将无缘国旗护卫队,只能重新回到连队,淹没于百千人中。
林梓涵是以第四十九名的成绩被刷下去的,可以说是相当可惜了。
但比拼就是如此,没有人在意你是差多少名落选的,重点是你落选了。
身体本来就不咋样,硬生生坚持了半个月的林梓涵听到这个结果,眼泪哗地落了下来。
一群人围上前安慰她:“别哭了梓涵,你已经很棒了。”
“我没事。”林梓涵一面这样说,一面泪眼汪汪地看向不远处的傅均言,希望听到他的只言片语。
然而傅均言不为所动,眼神都没递一个,她哭得更伤心了。
最后是总教官见不得人哭哭啼啼,指了其他同学:“赶快送她回去,我们还有训练。”
剩下来的四十八名同学,组成一个三加四十五的队伍,一名升旗手,两名护旗手和整支护卫队。
总教官并没有因为这是最后一天训练就对他们手下留情,晚上训练得更晚。
但这天有一件事,让他们可以把累到惨绝人寰的训练不放在心上,千万吐槽化为一句:值得。
那就是发放专属于国旗护卫队的服饰。
这可和普通迷彩服不一样,是松枝绿的军装,谁穿谁荣光。
晚上,元夏怀抱来之不易的军装回寝室,虽然累到不愿意再动弹一下,嘴角却是挂笑的,不停地和叶萌萌说:“我做到了。”
叶萌萌双手给她点赞:“我们夏夏最棒。”
元夏太兴奋了,做梦都梦到第二天她身穿笔挺军装,作为光荣的国旗护卫队中的一员,意气风发地经过主席台,接受校领导的检阅。
但凡事总有意外,第二日把她叫醒的不是闹钟,更不是梦想,而是小腹的一阵痛意。
元夏登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骇得清醒,下床找了张姨妈巾,跑进卫生间。
亲戚果然来探望她了。
格外不准时,比上个月整整提前了三天。
更悲催的是,她是能痛到在床上打滚,哭喊“我想绝经”的不幸儿,上个月姨妈痛到昏睡过去的经历尤在眼前。
元夏浑身一个激灵,姨妈痛她能忍,但无法忍受在今天。
结营仪式是她期盼了大半个月的头等大事,国旗护卫队是她历经太多风雨,才当选的。
所有的煎熬与坚持,只为了今天,无论如何不能有意外。
为了可以顺利完成结营仪式,元夏出卫生间后,找出压箱底的布洛芬,准备等会儿吃完早饭吞一片。
叶萌萌正好醒了,瞧见她在拿药,担忧地问:“夏夏,你生病了吗?”
元夏压下慌乱,回:“没,大姨妈而已。”
她说得风轻云淡,可当她换上梦寐以求的军装,去食堂吃过早饭,服用一片布洛芬,赶往操场时,腹部传来的阵痛让她现出原形。
元夏骤然停下脚步,一把抓住叶萌萌的袖子,腰身不可控制地有了弧度。
叶萌萌了解到她会姨妈痛到晕厥,看她脸色实在不好,提议:“要不我们请假?”
“不。”元夏一口拒绝,挺直腰杆往前走:“我可以的。”
结营仪式开始前,国旗护卫队有专门的休息室,叶萌萌担心元夏,把她送进休息室,坐在旁边陪她。
叶萌萌见元夏的额头渗出汗珠,脸色更白,再次提议:“夏夏,我们请假吧。”
元夏固执地把背打直,抬手擦掉额头的冷汗:“我没问题的。”
同样一身军装的傅均言走来,先是远远地看到元夏的装扮。
英气军装加身,压下了她一抹明艳,反赠她别样的美感。
恍若一枝在穷山恶水之地,傲然独放的野玫瑰,铿锵有力,艳而不俗。
但下一眼,走得更近的傅均言瞧出情况不对。
元夏白净的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惨白的双唇紧抿,显然在忍耐着什么。
傅均言冷淡的语气里掺杂着一份急切:“你怎么了?”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重,元夏咬牙再把腰板挺了挺,声线发颤:“我很好啊。”
“好什么好?你声音都没中气了。”叶萌萌用纸巾给她擦汗。
元夏注意到傅均言本就淡漠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心头一慌。
傅均言再度开口是断然的一句:“你不适合参加结营仪式了。”
话音尤在绕梁,他转身大步往外面走。
元夏猜他要去找总教官,起身大喊:“傅均言,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肚子实在是太痛了,她要用比平时更大的力气才能吼得出来,着急得接近破音。
傅均言并没有听,恰逢总教官赶来,他没走几步就遇到,站定身子说:
“报告教官,元夏身体不舒服,请教官准许她去看病,安排人替补。”
元夏强撑着跑出去,在总教官面前立正,双手的大拇指指甲掐在食指上:“报告教官,我可以的。”
傅均言见她比纸还白的脸色,语调更凉:“现在不是你逞强的时候。”
元夏执意:“教官,您说过,军人要不怕苦,不怕累,克服一切困难,我虽然是有点不舒服,但是能坚持。”
傅均言连接发问:“你确定能坚持吗?万一你等会儿晕倒了,谁负责?”
元夏一声“我自己负责”还没有送出口,傅均言的下半句就来了:
“元夏,你现在不是代表个人,你属于国旗护卫队,如果你在经过主席台或者在操场上站队的时候,突然晕倒,队伍因为你出现状况,影响的是整个国旗护卫队。”
话说得极重,如一阵猛浪,汹涌地拍向元夏,让她本就不舒服的身体晃了晃。
傅均言眼疾手快,抬臂扶住她的胳膊。
“谢谢,我还站得稳。”元夏声微如绵雨,轻挣开他,尽数反驳的话,只剩在唇齿间打转,再难讲出口。
傅均言说得没错,她为自己逞强没关系,输赢成败,赞誉怒骂皆由她一个人承担。
但她现在是处于一个集体中,她不该自私到用自己去赌集体荣誉。
元夏垂眸片刻,心中百转千回,再抬头迎视总教官,态度弱下去:“对不起教官,是我考虑不周,我身体不舒服,希望准假。”
总教官看她脸色实在难堪,“嗯”了声:“我通知你的辅导员。”
“谢谢教官。”元夏说完,虚软的身体又有晃动,后方焦急如焚的叶萌萌赶忙跑来扶她。
今天再没有事情需要元夏支撑了,她整个人放软,疲乏地靠在叶萌萌身上。
她本就比叶萌萌高半个头,叶萌萌又手无缚鸡之力,她这一压,差点没把叶萌萌压到地上。
就在叶萌萌惊呼一声“我的夏夏”,傅均言上前一步,扶稳元夏,二话没说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休息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