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愁人,女儿身份保不住了
廊外的风雪更大,飘飘扬扬在天空飞舞,地上的积雪扫也扫不尽。廊内,璇玑披着狐毛大氅,看着廊外漫天飞雪,一个蓝牙少女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她跨出房门穿上绒鞋,将手里的暖布袋塞到宋浅行的大氅里。
“二小姐近日里来,不知道忙活些什么。”几个婆子正在院子收拾,看到璇玑邀谢家姑娘入府,不免好奇,“马上就要出嫁了,也不见她准备嫁衣,倒是常寻谢家姑娘来府”
“可不是嘛,大小姐近些日子也时常出府,两个小姐,如今没一个让人捉摸不到内心到底在想什么。”一个婆子感慨道。
婆子说着说着突然断了话头,几个人停下手中的活,冲着门外款款走来的宋浅行行礼。
宋浅行刚刚话别谢知庭,俩人私下商量的那件事遇到了些许阻碍,恐怕需要她大姐的一臂之力。
宋浅行思忖片刻,向蕙茉房间走去,却见房门半掩,隐约有人在私语。
“孙姨察觉到郊外那女人的事,近日怕是坐不住。。。”
听着门外有来人,屋里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还不等宋浅行叩门,赵姑从里把门猛然打开,脸上严肃狠戾神情在见到来人是二姑娘后立即恢复成亲切柔和;“二姑娘。”
宋浅行透过赵姑的身体,看到蕙茉坐在软榻上,垂散着头发,穿着松松衣裙,手边放着书本,可神色看来,却是一脸凝重。
“姐姐休息地可好,”宋浅行打算进屋与蕙茉说上两句话。
蕙茉放下手中茶盏,“这么冷的天总是觉着休息不够,妹妹进来也暖暖身子,正好父亲差人送来的物件到了,你既然来了,我便省得送去了。”
宋浅行坐在软榻下脚,一个婢女走进来,将一个木盒递给由衣,“二姑娘,这是大人早朝前命侍卫送来的匣子。”
匣子中静静躺着一枚精巧绝良的袖箭,箭口打磨光滑,机关巧夺天工,一看便知是费了不少的心血。
蕙茉正挑着龙眼核,闻言一双丹凤轻轻落在那袖剑上,嘴角浅浅弯起了一抹弧度,“父亲当真疼爱妹妹,知你性子贪玩爱溜出门,私下特意打了袖箭让你傍身。”她声音轻飘温柔,”日后妹妹若遇到任何危险,都无需多担心了。”
宋浅行看着袖剑也觉着新奇,摸着精致的箭身,眼神里却是若有所思,试探着道:“有了这幅袖剑,父亲也不用一直把我困在府里,上元节时候我应该可以出门玩吧。”
她看看蕙茉,趴在她膝上:“大姐姐,自打我订了和秦家婚事,父亲就不允许我独自出府,你去和父亲商量商量,让我上元节的时候出去玩好不好。”
“那可由不得你,上元节人多眼杂,去年你就差点被街贩划伤手,就算父亲去解了和秦家婚事,也是不会准你出门参加上元节的。”蕙茉漂亮的眼眸带笑,还满脸怜爱的刮了刮由衣的鼻子。
宋浅行疑惑抬眸,杏眼明眸带着迷茫,“父亲要去解除婚姻?”
蕙茉刚染的蔻红指甲藏于裙下,掐入掌心,看着由衣摆弄着袖剑,嘴角笑容渐渐凝固,只是一瞬,又恢复了笑容:“妹妹不知吗,父亲要为了你的婚事,堂前抗旨。”
宫道湿漉,雪化成冰,宫人们手脚麻利地清扫,以免误了朝臣散朝后回途的时间。清冷巷道,只闻窸窸窣窣的扫雪声音。
马车内熏着暖炉,白烟从炉口袅袅升起,驱散寒冷。宋秣放下手中宗卷,紧蹙的眉头自打退朝就再也没松弛过。今日君上所言实在超出他的控制,怎地让秦家就钻了这种空子。
想那秦文宣在朝堂上大言不惭,三言两语便堵了他退婚的话,他这匹夫,也不知近日从哪得来这么厉害的门客,在暗处出谋划策。
车旁传来的马蹄声落在窗边。他抬手掀开车帘一角,抬眸,便看见一位少年不羁的脸庞。面上一分客气,心下三分不服,骨子里十分桀骜。
宋秣看着这位即将迎娶自己的女儿却是个时常处处给自己添堵的少年,面上连半分神色也无。倒是少年的爹,秦大将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抓着马绳,走到窗前,面上却是分外的和善,“亲家。”
宋秣笑了,被气笑了。
秦文宣与他平级,皆是一品朝臣,此刻,秦文宣坐于马上,却对他施以一礼,“日后你我都要成为儿女亲家,这些年为了南湾的事,我们之间总有些许误会。距君上赐婚之事,我想与你一叙后续纳彩之事,不知宋老弟何时。”
“大将军”,宋秣无意听他掰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淡淡看向秦允,声音极轻,却干脆清楚掷地有声,冷漠的眼眸落在秦允身上,却似一层薄烟,根本未将少年放在眼里。
“此亲事,必不能成。”
秦文宣面上笑容逐渐消失,他看着前方马车渐渐消失在雨色中,只淡淡挥了马缰,“此人真是硬骨头,要不是南湾落了把柄……”
他话没有说完,扯了马转向离去,秦允身上的黑衫被雨打湿,长睫落了雨珠也不擦去,方才落在他身上的那两道目光,虽极轻却难得压地他呼吸不顺。
二十年于朝堂叱咤的岁月历练,纵是如今的宋相比年轻时更为内敛,可多年的沉浮争斗远不是他这个方会拿枪舞箭的小儿可比拟。他静默在宫道上,看着那远去的马车,握住马缰的拳紧了又紧。
寒夜风雪更加料峭,天空里雪花卷着刺骨的冰寒漫天飘洒,宋秣解开落满雪花的貂皮大氅,站在门前,轻轻弹去发上雪花。守夜的管家闻声音出门,上前向他行礼,:“大人,二姑娘在书房那边等您,老奴让她夜深了回房歇息,她却要再等等,婆子说这会在书房榻上睡着了。”
宋秣顿住解开大氅的手,蹙眉:“可知何事。”
管家垂下眼,“听说,是大姑娘告诉二姑娘,您要为了她抗旨拒婚,可能是二姑娘担心,见不着您心里不安稳。”
管家转身轻轻提起灯笼,悄声带路。
待到书房门前,宋秣抖落一身寒气,才轻轻推开门走进去。有屋里守夜的嬷嬷闻身起床,上前向他行礼,转身轻轻推开书房内室的门,片刻后从内室走出来,悄声道:“丞相,二姑娘已经睡了,只不过梦里很不安稳,
宋秣闻言,随婆子进屋,宋浅行正在酣睡,只是睡的姿势也不甚舒服,宋秣瞧着她睡梦中眉头紧皱的模样,心疼地无以复加,轻手轻脚坐在床边,替她撩开汗湿的头发,接过婆子抵来的丝帕子擦去由衣脸上的热汗,她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呼吸缓缓平和下来。
婆子在一旁轻声感慨:“大人待二姑娘当疼入骨子里。”这些年丞相待二姑娘用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来形容都不为过
宋秣静静端详着女儿熟睡的面庞,长长的睫毛投影在因热气而坨红的脸蛋上,似是记忆深处封藏的痛苦回忆袭来,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起身对婆子轻声嘱咐:“好好照顾二姑娘。”
声音虽轻,可宋浅行睡地浅,听见父亲的声音,便睁开双眸,慌忙坐起来:“爹爹。”
窗外风雪阵阵,屋内热炉焚香,萦着溢人暖意。宋浅行抓到宋秣袖子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如冰的寒冷,可她顾不上多想,扑到宋秣怀里:“爹爹去哪了,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外面很冷吧。”
她声音带着孩提时撒娇的语气,但是却又一丝隐藏的委屈。
宋秣拍拍她的脑袋:“都多大了,晚上还不回房好好睡觉,跑到书房来作甚。”
宋浅行没有开口,只是趴在宋秣胸口,屋里安静地只能听见木炭燃烧发出的噼里声音,“爹爹,你不要为了我的婚事烦心,秦家卑鄙,我不想,我不想爹爹因为我受到压制。”
女儿的声音强装坦然和镇定自若,宋秣心疼地拍拍她的脑袋,“若是把你嫁去秦家,爹爹才是腹背受敌,你是爹爹的软肋,从来都是。但是浅浅放心,爹爹会寻到合适的法子,不管是这次还是以后,都能长长久久地护着你。”他揉揉女儿的头发,宋浅行眼眸低垂,泪水悄无声息滑落,滲入他衣袍上。
门外风雪依旧,覆盖了他来时的脚印,侍卫侯在庭院入口,见到丞相走出书房,侍卫微微作揖:“大人,早上袭击您的刺客已经招了,都是南淮王主使。属下顺着线索查出此事也与秦将军有关。若他二人联手,我们腹背受敌,如何还能护住二姑娘的身份,秦大将军求娶没准冲着二姑娘身份来的。”
宋秣初始没有作声,侍卫有些疑惑,微微抬头,却看见大人孤身立在大雪中,面上沉寂如水,眼神却是冰寒至极,似将满天雪天都冻刹,“拔去舌头,卸了四肢,将那个活口送去南淮王驻京郊的兵营大门上。”
声音平淡冷漠,却让听者打了个寒噤,丞相这是要将活人做成人彘。
宋秣回身看向已经熄了灯的小院,此刻宋浅行还在屋内酣睡,他自以为给她架起了一个平静安详的世界,却殊不知自己也要失去她,连她的身份也快护不住了。
一思及十六年前那个雪夜,宋秣便觉浑身血液凝固,无法呼吸,他已失去了她,若是再失去了她的女儿,他可如何是好。
“南湾盐矿的事传出去,南淮王和秦家貌合神离,需得在他们联手前断了他们的联系。”
侍卫闻言,却是蹙眉,“丞相,我们针对秦家部署多年,若因南淮王便把南湾的事。。。”
宋秣淡淡看了侍卫一眼,侍卫意识到什么,不敢再吭声,甚至微微发出凉汗,他脑子在想什么,事已涉及二姑娘,丞相怎会留余。
自出仕以来,主子走的每一步,都艰辛万分,唯独一双女儿,在他羽翼庇护下,不曾沾染污秽危险半分。
“主子,还有一事”,侍卫思忖半晌开口:“大姑娘那边本是想寻机会发卖孙姨娘,可似是已查到了一些旧事,她误以为涉及自己生母之事,所以格外上心,细查下去可能会打草惊蛇,您看还由着她去吗。”
宋秣想到这个有些倔强的女儿,微微摇摇头:“由着她去吧,记住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