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蓄意23
他不知道, 此时自己在她眼里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病人。
许听蕾在儿科新生一代名声很好,算得上是标杆级人物。也许一些儿科医生刚入职的时候是保持着初心的, 也很关心小孩, 但是这份“关心”在孩子们的哭闹反抗中渐渐消磨, 一切都变成冷冰冰的公式化。
而许听蕾不一样, 她在面对每一个患儿的时候都会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 哪怕是对蛮不讲理的亲属也会和颜悦色。
将心比心,她也得到了业界的认可和美名。
就像现在一样,她让他吃药的时候温柔小意, 轻声细语,简直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谢尧喉结上下一滚, 心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火气。
“咚咚”——门铃响了。
与此同时, 许听蕾收到一条信息:“许医生,你开门吧。”
“谁给你发信息?”他伸出手扼住她的手腕。
“……小艾。”
“让他滚。”
“他现在就在我家门口。”许听蕾觉得谢尧的反应有些奇怪,太抵触了,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谢尧逐渐松手,靠在沙发上,眉深深拧起, 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
“……我去开门?”许听蕾站起身。
突然, 谢尧长臂一捞,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第一次他的鼻梁碰到了她的下颔左侧,第二次,他的吻落到她的唇上。
柔软得不可思议。
许听蕾瞳孔放大,脑中一片空白,又突然如盛放的烟花一般炸裂。
——“我们都不像孟知漪, 有那么宠她的父母。你爸妈撒手不管,我爸妈恨不得拿条铁链子拴住我,我们很像,不如互相取暖。”这是谢尧曾经说过的话。
谢尧的独占欲填补了她的空白,而她的关怀同样也能给他带来温暖。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初衷。
许听蕾不能分清那到底是不是爱情,也不能分清这一刻他到底是在亲吻她,还是在缅怀他们令人唏嘘的过去。
拨乱了一池子水,走的时候头也没有回。
她拼
命挣脱,手下意识地扬起落下:“谢尧,你这个疯子!”
他没有躲避,生生挨下这一掌,脸侧到一边,上面显出明显的指痕,像个落魄的丧家犬。
许听蕾站在原地,断断续续地抽气,泪水如脱线的珠子颗颗砸到地上。
谢尧听见她在哭,伸手还想抱她:“蕾蕾,你不要哭……”
许听蕾瞪了他一眼,用纸巾擦干眼泪,转身去开门。
谢尧听见她拖鞋踩在地上“蹬蹬”的声音,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颤抖着、懊恼着,卑微地祈求她片刻的温柔。
但是他不愿解释、没办法解释,因为现在他还是一个被困在枷锁中的傀儡,只有脱离掌控,才能给她纯粹的、完完全全的爱。
许听蕾开完门立刻背过身去。
“许医生,真是麻烦你了!”小艾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泪水。
“谢总,您不喜欢原来那个私人医生,老总为您换了一个。”小艾的语气战战兢兢。
谢尧“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语气,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许听蕾心头一跳,疑惑地看过去。
谢尧没有看他,从沙发中站起来,只是开门这一瞬,他将自己的脆弱完全收拢,理了理弄皱的衬衫,还是那个不苟言笑、雷厉风行的谢总。
除了脸上的巴掌印。
门外还站着些身穿制服的人,应该是保镖,都清清楚楚看见了自己老板脸上的这个巴掌印,但都屏息凝神,不敢多说一个字。
谢尧走的时候也没有转过头来再看她。
许听蕾的唇上还残留着一些他的气息,是冷松的味道,还有很淡的烟草香。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思绪从来都没有这么乱过。
她看不懂谢尧,也看不懂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的掌心。
“谢总,那什么,我就说不要太冲动——”小艾一面走一面说。
谢尧面无表情,大步往前走。
都已经入夏了,怎么京都的夜晚还是那么冷,吹到身上,沁出稍许寒凉。
小艾叹了一口气,加快步子跟上来:“谢总,还有一件事。陈茹女士说她想见见你……”
“不见。”
“她说她手上有你一定会感兴趣的东西。”
“让她滚。微信不拉黑,留着结婚随份子用?”
“她说她上次让助理回公司拿剩下的东西的时候,无意间在楼道里捡到了一封信,落款是你的名字……”
“信?”谢尧眼睛微眯,“什么时候捡到的?”
“好像是……许医生来公司那一天。”
谢尧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向这座普通的公寓楼——许听蕾那一层,灯光熄灭了,好像一只惺忪的睡眼已经合上。
他知道她为什么来找自己了。
可是她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那天突然来?
谢尧脚步一顿:他想回去找她。
可是现在他不能回去。
“陈茹现在在哪里?”
“在公司,您现在过去么?”
“现在过去。”
几人没有耽搁,立刻前往金芒果大厦。公司楼下,陈茹的助理原本想去一楼大厅等候,结果保安拦着根本不让进门。
陈茹还没有经历过这样委屈的事,脸一黑,干脆把车停在正中央,站在车旁边等。
几个公司的老员工路过的时候,没有一个上来打招呼,都躲得远远的。陈茹的业务能力非常强,但是经常给人小鞋穿,他们暗地里或多或少都内涵过她,但碍于她和老板的绯闻,公司里没有一个人敢当面指出她的不是。
然而当陈茹离职之后,这些林林总总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选在这个地方见面,陈茹也还有私心。她想让两个人一起说话的场面被公司的人看见,他们怎么编排都行,反正最后她都是受益者。
几辆银白色奔驰往车位上停好,正中间是一辆偏灰色的迈巴赫,小艾从车上下来,给谢尧开车门。
可是那人并没有下车。
从陈茹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他两条修长的腿。
“陈女士。”小艾朝她走来,“既然捡到了东西
,就物归原主吧。”
陈茹一挑眉:“你们这么大的排场,是打算空手套白狼?”
小艾轻轻笑了笑,说话却毫不拖泥带水:“捡到东西还给原主的事,怎么能叫空手套白狼呢?”
陈茹微眯起眼,表情颇有些不满。
小艾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气势隐隐有压迫的味道,毕竟一个失势的女人,没有怜悯的必要,也没有利用的价值。
“呵。”陈茹从喉腔里发出一声轻嘲,“你们老板从一开始就是个胆小鬼。”
“注意你的言辞!”小艾皱眉。
“我有说错什么吗?”陈茹眸中带着讥笑的意味看向正中央那辆迈巴赫,“不敢违抗父母的命令,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敢追。”
“闭嘴!”小艾语气不善,“女士,这些言论从你口中说出来造成的影响,都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我想你也知道我们律师团队的实力。”
陈茹无动于衷,盯着那个方向看了许久,车上的人没有动静。
她收回视线,轻笑一声,从包里拿出那张信纸,殷红的指甲在灯光下显出诡异的色泽,信纸近乎变得透明。
捡到这张纸的时候,她原本只想扔进垃圾桶。但陈茹在落款处看到了谢尧的名字,于是仔仔细细把信读了一遍。
他的语气里满是愧疚,措辞很小心,生怕读信的人有什么不满似的;他在计划自己的未来,说要在哪里买她喜欢的海景房,甚至要养一个公司团队专门为她做饰品,他人生中每一个计划都有她,而且这些计划正在一步一步实现。
原来这才是年少的谢尧。
他的恣意轻狂都是为了给一个女孩儿最好的未来。
可惜,他被自己的家庭束缚住了,所以这些计划没有实施完全。
比如他说,自己二十五岁要给她一个盛大的世纪婚礼,结果二十六七岁,他们甚至才刚刚再次相遇。
真是——幼稚的可笑。
陈茹一扬眉,直接把这张脆弱发黄的信纸撕成碎片,往空中一挥,这些碎片被夜风撩起,四下散开。
小艾被她的行
为惊了一下,往谢尧那儿看了一眼,心道:完了。
他长腿一迈,走下车。
陈茹抱肩往那儿看去,却意外地看见那张英俊的脸上骇然是一个巴掌印。
不远处一些围着看热闹的员工也纷纷散开,生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捡起来。”谢尧的语气很平静,声音淡然。
“你在跟我说话?”陈茹一声轻嗤。
谢尧舔了舔后槽牙,狭长的眸子透出冷光:“不捡可以。公司清债,银行最高可以赔偿五十万。”
“你说什么?”陈茹愕然。
“你说呢?”
陈茹往后退了一步:她有恃无恐要股份,就是念着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不会在明面上赶尽杀绝,做人留一线这是商场之道。可是谢尧的意思,是打算对她持有股份的分公司出手?
她打了一个寒颤。
她曾经在启澜做事,心里清楚地知道谢尧有这个能力,而且他做事一向做得很绝。
陈茹咬了咬下唇,头一回感觉到这么耻辱。
她缓缓蹲下来,一片一片地去捡地上的那些信纸碎片。
她想到了许听蕾——那个笑起来左脸有个酒窝的女孩儿,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她享受了一个这么优秀男人不求回报的偏宠。
凭什么啊——
陈茹低垂着眼睛,手里紧紧攥着这些信纸碎片。
突然,她从兜里拿出打火机,将这些碎片一起点燃。
火苗蹿升。
——“谢尧!”
那个站在神坛上的男人,立刻夺过燃了火的信纸碎片,眼边猩红,像个发狂的疯狗。
来不及了,纸张太脆弱,很快燃成灰烬。
他像个高高在上的天神,为了心爱的女孩,从神坛上下来,跪下去亲吻了曾经不屑一顾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