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蓄意
啤酒从瓶中汩汩涌到杯中, 或大或小的气泡一齐往上冒,堆积在啤酒上方,白白厚厚飘飘的一层, 雪山似的格外好看。
许听蕾就着杯子喝了一口, 啤酒独特的味道, 微涩微苦, 在舌尖蔓延。
抬起头的时候, 谢尧杯子里的酒水也下去了些。
大堂内人声鼎沸,通明的灯光下,他唇上有啤酒留下的水泽, 润润闪着不那么透亮的光,喉结上下滚了一圈, 格外性感。他今天的着装也与往日不同, 不像个衣冠楚楚的商人,倒像是大学里爱打篮球爱穿白衬衫的男生,气质非常干净。
她忙低下头剥龙虾,暗骂自己没出息。
遇见这么久了,第一次地,他们像再次遇见的情侣, 时间将过往的疑虑冲散, 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些美好。
比如许听蕾,就突然想到高中的时候,她的课桌里常常塞满了零食,那时的同桌是个成绩很好的女孩,总是羡慕地朝她看过来。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我分给你吃呀。”一起吃东西总是更加快乐些。
“我才不是羡慕你有零食呢!”
“那你羡慕啥呀?”
“我那是羡慕——女生里,谢尧只跟你说话, 还每天给你买这么多零食。”
“欸?”
“你不知道吗?隔壁班班花明里暗里找了谢尧好几回,各种借口都用上了,结果上回直接被骂哭了。我听说谢尧直接让她滚……”
她……还真的不知道。
许听蕾收起回忆,喝了一口啤酒,酒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咸香和酒精混杂在一起,总能带给人精神上的满足感。
谢尧真的是个很好的男人,未来也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他的妻子一定会非常幸福,许听蕾想。
只是……这个人不会是她了。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泛起微酸轻涩,还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怅然;就好像是你曾经急着找一样东西,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当你有一天突然在某个角落发现了它,却又用不到它了。
面前的谢尧脸色不是很好看,灯光下,他的面容显出纸片般的苍白。
许听蕾以为是自己吃得慢了,他有些不耐。毕竟自己不再是他的女友,也归为了“其他女生”的范畴,他觉得反感也是正常的。
“嗯……小龙虾味道不好么?”她寻了个由头。
谢尧薄唇抿成一条线,良久,道:“没有。”
许听蕾注意到他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有点紧张:“……辣么?”
谢尧摇头。
许听蕾捏了捏自己的裙摆,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她思索了一会儿,摘下手套:“我吃完啦,要不我们走吧?”
谢尧没说话,许听蕾没注意到,他桌下的拳头正逐渐握紧,好像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的表情太骇人,许听蕾连忙说:“我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家就好。如果你工作忙的话,就赶紧回公司吧?”
谢尧似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很轻:“嗯。”
不对……
许听蕾的角色由一个普通女人转变到一个职业医师,虽然她是儿科诊室的,但是专业素养仍然存在。她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委婉问道:“你……是不是哪里疼?”
谢尧狭长的眼微微眯起,语调一扬:“没有。”
许听蕾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在逞强,她拿出手机打算给小艾打电话。
没想到谢尧倏地把手伸过来打掉她的手机:“别打电话。”
告诉小艾的话,他就会在背地里告诉他的私人医生,私人医生是他父亲的人,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汇报,他就会收到各种连环信息轰炸和人身限制。
力道太重,手机“啪”一身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大堂里人声依然喧杂,偶尔也会有食客打碎杯子,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许听蕾惊了一下,草草把残骸收拾起来,而后走到桌子对面,去探谢尧的鼻息和脉搏。
他的手是握紧的,呈拳状,青筋凸起,力气大得吓人,她尝试了几下,怎么掰也掰不开,只好说:“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她在儿科待久了,对待病人总是这种语气,轻哄的,好像他是三四岁的小孩儿。
谢尧额头上的汗水凝结成珠顺着下颔滚落下来,他强忍了一会儿,
稍微有些舒缓了似的,面色发白,有些虚弱地靠在她的肩上。
他的碎发就在她脖颈上挠,有些痒。
许听蕾一怔,在这一刻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失了节奏。
“别打电话……”他的声音低低的,有点沙哑。
“不打电话。”她的手机已经光荣躺尸了……
谢尧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缓缓闭上眼,呼吸声很沉。
许听蕾连忙按下服务铃,想结账,可是她身上没带现金,手机又摔碎了。
“你手机密码多少?”
“嗯……?”他尾音拉长,像个撒娇的孩子。
“我得结账。”
谢尧靠在她肩上,在离她的耳边很近的位置,说了几个数字。
“什么呀?”她没听清。
他放缓语速,又说了一回。
——0123
许听蕾将手机解锁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生日。
但是这么一个特殊的数字,直接连号,也许别人只是想图个方便呢?
许听蕾顾不上多想,结账之后,问谢尧:“还能走吗?”
“能。”他微微点头。
“是胃疼吗?”
“嗯。”
“有没有药?”
“没带,在另一辆车里。”
谢尧的胃疼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感觉好受些了,可以走去楼下车位边上。
但是他依旧没有自己走,左手揽着许听蕾的肩,下颔靠在她的发顶,身子压去些重量。
鼻尖萦绕着她清新的发香。
此时的许听蕾并没有觉察到身边男人的心猿意马,她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后悔,她点的小龙虾还好,竟然还点了冰啤酒。这男人也真是,自己有胃病还跟她喝。
“我考完驾照之后……就没怎么开过车了。”许听蕾吞了口唾沫。
万一出了什么事,这车的价格可能把她卖了都赔不起。
“驾照带了吗?”
“在包里,但是——”
“那就开车。”
“我技术不好。”
谢尧看了她一会儿,说:“我们去坐地铁。”
“啊?”许听蕾有些不相信自己的
耳朵。
“坐地铁。”谢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由于疼痛,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像被人狠狠拉扯。
许听蕾犹豫半晌:“可以是可以——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去。”去医院的话会有备案。
“那我送你回家?”
“不回。”
“总不能让你去我家吧?”
谢尧看着她,眸光闪烁,意思很明显。
“我家——”许听蕾舔了舔唇,深吸一口气,“好吧。”
谁让她乱点东西,手机还摔碎了,该。
谢尧不是第一回坐地铁,北京的地铁相当拥挤,密密麻麻全是上班族和学生,他们运气好,有两个空座位,谢尧坐下去的时候一脸嫌弃。
许听蕾在思考自己家里有没有药,如果没有的话得去药店买。
旁边那只哈总再次把身子靠过来,沉甸甸压在她的肩上,闭着眼睛,加深她的愧疚之心。
“你要是没有力气,还疼的话,就想想别的事。”
“嗯?”
“这个……心理疗法,一般对五岁以下的儿童有用。”但是受伤的二哈智商也堪比五岁以下的儿童……
谢尧没怎么听清她在说什么,她几缕柔顺的发丝贴在他的脸上,硌得面颊微麻。
但是,他突然觉得从心底里泛上了几分甜。
路程不算太远,俩人到公寓楼楼下的时候,谢尧虽然面色不大好,但还算能忍耐。
电梯门合上,外头几个新来的保安在嘀咕:“你看到刚才那男的了吗?长得一副小白脸样,看起来像是被包-养的。”
“就是,那女的长得还挺好看,气质有点像王语嫣……”
“嘿嘿,还王语嫣呢。人家那小白脸有被包的资本,你有个什么?”
许听蕾抬起头望向天花板,觉得听袁副院长慷慨致辞都没这么尴尬……
她没有注意到,靠在自己身上,闭着眼睛的谢尧微微勾起了唇角。
开门,换鞋。
“为什么你门口会有男人的鞋?”谢尧上回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她家的门口摆着男士皮鞋。
“一个人住嘛,有的时候收外卖也会写‘李大壮’这
样的名字,安全一些。”
谢尧再次勾唇。
他觉得,无论成交多少份合同,他的心情都不会有现在这一刻那么好。
“你现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给你拿药。”许听蕾记得自己在家里备了紧急医药箱,职业习惯是她保持这份警觉。
“嗯。”谢尧其实此时没那么痛了,他胃疼主要是因为啤酒太凉,这会儿缓过来,他反而有点希望能继续疼下去。
她的沙发很软,而且也很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谢尧躺在上头,舒舒服服,像一条吃饱了的西伯利亚雪橇犬。
“先喝点热水,”许听蕾这会儿已经快急坏了,忙里忙外,在饮水机里接了杯热水端过来,“小心烫。”
作为儿科医生,她习惯性地喂他。
谢尧怔了一下,并没有排斥这个行为。
舌尖刺痛。
嘶——真的烫。
他拧眉,睁开眼,正对上许听蕾满是担忧的眼神。
“……烫到了吗?”
她是温柔的,焦急的,满眼都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工程电磁场的时候,老师问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是什么,我回答的是奥斯特电流磁效应……qwq果然大学生智商直线下降,我觉得自己头快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