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更)
许听蕾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 大脑中一片空白。
这题她没做过,不知道解题步骤,所以无解。
水声停了, 浴室里有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许听蕾捏了捏手里的被子, 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比如想一想, 待会儿要说些什么。
嗯……好久不见?可是明明他们已经见过了呀!
直接说自己找到了他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写的信?天呐, 这跟翻黑历史没多大区别。
其实你很好,只是我们可能有一些误会——七年过去,还谈什么我们?
等谢尧真正出来的那一刻, 许听蕾没有抬头,脱口而出:“我有你黑历史。”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 沉寂而尴尬。
许听蕾抬起头, 在看到谢尧的那一刻,这份尴尬达到了顶点。
他他他他只围着浴巾!
谢尧刚从浴室出来,下半身围着浴巾,上身还沾着没有干的水珠,一颗一颗从锁骨顺着肌肉的纹理滑落下来,头发上也还有水没干, 几缕碎发黏在额头, 眉下是凌厉的眼,这会儿正微眯着瞧她。
“黑历史?”这厮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服装上的不妥。
许听蕾把脸埋进被子里,并不打算回他。
谢尧低低笑了一声,然后拿起干净的衣服,转身走回浴室,换上睡袍。
许听蕾听到他拖鞋踩在地上“嗒嗒”的声音,两只眼珠子在黑暗中骨碌转了一圈儿, 心脏快要跳出来。
就她现在的境况,标题党可以提笔写出“再次与初恋相遇他只围着浴巾怎么办”这样一看就能大爆的流量文。
但许听蕾身在其中,脑海中只剩下了两个字:“妈呀。”
谢尧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许听蕾的鸵鸟样……
“欸。”他轻唤了一声,声音低沉好听,“醒了就从床上起来——那床是我的。”
许听蕾突地脸红,立刻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脚上没有穿鞋,光滑的小脚踩在毛绒绒的地毯上,目光闪躲,不敢看他。
“你刚才说什么黑历史?”谢尧瞧着她这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
许听蕾反应过来,摸向自己的口袋——
信纸不见了!
她像只惊慌失措的鸟儿,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打落了巢穴。
她翻找了一下床头柜上的手提包,而后又将紧张而无措的目光扫过地板上,茶几上,沙发下,门后面……仔仔细细找遍了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
“怎么了?”谢尧被她惊惶的模样怔了一下。
“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我的东西,”许听蕾并没有说出口,“不见了。”
“手机?还是别的什么?”谢尧皱了皱眉,“包里没有?”
“不是。”许听蕾摇头。
“你跟我描述一下,我发个通知。”谢尧以为她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许听蕾依旧摇头,什么都不说。
谢尧看了她许久,最后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他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外头的夜景。霓虹灯依旧五彩斑斓,俯瞰下去,每一户灯光交织成河,灯影幢幢是万家的未眠。
“为什么想来找我?”他换了个话题。
许听蕾还在担心那封信,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下子编不出一个精妙的谎言。
好在谢尧没有看她,看不见她此刻慌忙找理由的尴尬表情。
“就……觉得你帮我挺多的,想谢谢你。”她的话纰漏百出,一听就不可信。
谢尧没有揭穿她,而是抬了抬眉:“这样啊。”
“嗯。”许听蕾答得面不改色。
“那你想怎么谢我呢?”他侧过脸来,半侧的脸映着外头的灯光,那几块斑驳的光晕,明的透彻,暗的隐晦,可以勾勒出分明的面部轮廓。
那双眼是青白的,透着清浅晃动的光。
许听蕾一抬眼,正对上他的目光。
——带有侵略性的,像狩猎的狼。
“咕嘟”,许听蕾吞了口唾沫。
她在此时此刻突然想到了某带着温莎结的雪橇犬,在零度以下的时候恢复智商。
“这个,我请你吃饭。”她选择了最常用的一种方式。
然而,智商
解冻的某雪橇犬对这句话产生了不好的歧义……
谢尧舔了舔腮帮,将目光投向床边站着的许听蕾,眸色幽深。
酒吧里,男生会称身材正点、很难遇到的女生为“天菜”,从某种角度上来讲,“秀色可餐”也是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词。
他喉结上下滚动一圈,终究是叹了口气:“我给你拿拖鞋。”
她光脚踩在地板上,没有可以换的拖鞋。
“不用了,我回家去就好。”许听蕾想马上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这个点没有地铁。”
“我打出租车。”
“你是觉得天子脚下真安稳吗,凌晨去打出租车?”
“那我——”
“还想怎么的?走路回去?”她觉得他会对她做些什么吗?
谢尧语气有点重了,许听蕾半晌没有说话。
他又急慌慌看过去,见她拿着手机在打字,屏幕的光蓝莹莹,映出一张清丽的小脸。
“你在做什么?”谢尧放缓语气,问道。
“给我父母报平安。”许听蕾说。
一般她从爸妈家里回公寓,总会发条信息告诉他们自己到了。这次她睡着了,邵云霜的消息发了好几条,都是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家。
“我是在忙工作啦,忘记给你们发消息了。”她也变成了这种说谎的人。
邵云霜那头没有回复,应该是睡下了。
许听蕾想了想,又给爸爸发了一条平安短信。
再回过头的时候,发现谢尧正斜斜地倚在扶手上,看着她。
许听蕾移开视线,默不作声。
“啧。”谢尧一声轻哂,“我送你回去。”
许听蕾没有反对,她坐在床沿上把鞋子穿好,跟着谢尧走出办公室。
她第二次坐这辆车,副驾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位子格外新,好像从来没有人坐过似的。
再看向驾驶座——谢尧换上了他平时穿的正装,面上没什么表情,夜幕中,黑色西装显得他神秘又禁欲。
好像,她是他的初恋,是她赚了。
觉察到许听蕾的视线,谢尧倏地看过来,对方立刻移开
目光。
谢尧没有道破,只是微微勾起了唇。
这座城市没有夜晚,步行街七点开始夜市,高中九点半放学,社畜们加班到十二点是常事,有的人凌晨两点还在为生计奔波,环卫工人四点已经开始打扫各个街道,六点早餐铺子早已开张。
现在也是,依然可以看见街道上的车。
他把车停在路边,拉上手刹。
“谢谢你送我。”许听蕾伸手去解安全带。
“东西还要不要了,我让人找。”他还记得她丢了东西。
许听蕾思忖了片刻,最后笑了笑:“不要了。”
“真不要了?”
“嗯。”
谢尧没有再问,只是侧着脸,看她打开车门,下车。
不知道为什么,他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句:“蕾……许医生。”
听到这个称呼,许听蕾的反应和上回完全不同,她先是微怔,而后缩紧拳头,直直地向他看来,目光中有种意味不明的情愫。
他嗓子微哑,轻道:“……请我吃饭,说话算数?”
“嗯。”许听蕾点了点头,声音从喉腔中渗出来,不那么明显。
但足以让谢尧欣喜若狂。
“好,我来接你。”他的喜悦从心头涌上眉梢,眸中透出的光也溢满了欢欣。
许听蕾往前走了几步,还挥了挥手跟他说拜拜。
谢尧坐在车中,觉得北京的夜空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明亮过。
“咳,总之,我们的严医生在今天就要去温州分医院了!”袁副院长站在门口,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致辞,最后总结道。
虽然没有人听他一通胡扯,但大家都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
“欸,学姐,你为什么不去啊?”顾以诚凑近问了一句。
他是实习生,前段时间在准备考试,最近刚刚转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严医生比较合适。”许听蕾没有明说。
“噢~”单纯的实习生小顾心想,社会也不是那么复杂,同事之间明明关系和睦,互相谦让,尤其是许学姐,人美又心善,对比象牙塔不过是换了个工作环境。
许听
蕾低下眼,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谢尧的那句“请我吃饭,说话算数”。
轻佻的,带了一丝暧昧。
天呐,她都二十六岁了,谈什么心动不心动的啊。
——“下面我想请许医生说几句话。”
袁副院长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周围一些人都看向她,许听蕾不明所以地抬头:“……我?”
“欸,对,小许啊,你也是儿科的台柱子,来激励晚辈们几句。”袁副院长看着她的眼神非常和善,与之前的“和善”又不同,之前是多一分嫌多,现在是减一分嫌少。
估计是严薇琳在他耳边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许听蕾不擅长这些,她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几句:“我……就是希望大家能好好对待孩子,用心对待工作。既然选择了一线那就好好干,敬畏生命,关心同胞。”
“说得好!”竟然是严薇琳带头鼓掌。
许听蕾瞬间有种在海底捞过生日的感觉……尬出天际。
同事们关系好的互相眼神交流了一下,都发现了这对夫妻对许听蕾态度的转变,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于是,“许听蕾要嫁给袁泽给副院长当弟媳”的消息悄悄地在医院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