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小龙虾哦
16点30分。
许听蕾用毛巾将头发上的水分吸收到半干,从发根到发梢一小缕一小缕涂上发膜,用手掌轻轻揉搓。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闺蜜郁雯打来的。
许听蕾一手把头发扶上来,另一手在毛巾上擦了擦,用小指按下免提键:“雯子,怎么啦?”
那头郁雯的声音充满兴奋:“蕾蕾,我今天在学校遇到了一个人!”
许听蕾心里“咯噔”一下,仍装作不经意地问:“谁?”
“啧,你猜猜看?”那头郁雯打算卖个关子。
“你不说我就挂啦?”
“别呀,蕾宝。今天我给学生开家长会,你们明光医院那李院长李福的儿子就在我们班,和他老婆一起过来的,啧啧啧,那姿态,你是没看见,用重庆话讲简直是正宗‘耙耳朵’。”
那头郁雯笑得合不拢嘴,许听蕾也跟着笑了起来。
郁雯叹:“在你们那儿作威作福,见了我还不得乖乖叫一声‘郁老师’。啊,爽!”
“得了吧,郁老师。”
“嘿嘿。不过他儿子确实挺不错,成绩也好,长得那小模样,班上好几个小姑娘看他都脸红。就是脾气不大好,而且不怎么听话——欸,我还是第二回见到真有人上课完全睡下来,成绩还能这么好的。第一回是咱以前——”郁雯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咳嗽几声,“天呐,我锅里还煮着汤呢,挂啦?”
许听蕾听出她断句的意思,怔了一下,说:“再见。”
“拜拜~”
手机屏幕亮了几秒,而后息屏。
她的左手还托着头发,沾着发膜的水珠一颗一颗往下滴,有的顺着胳膊肘流下来,浸湿了一大块袖口,湿漉漉地黏在手臂上。
许听蕾这才反应过来,打开淋浴花洒,水流顺着发丝淌下来,由于受到了发膜的滋养,指间的触感滑溜溜。
她却在这一刻鬼使神差地想起,午后的篮球场,他左手环着篮球,右手伸过来揉她的发顶,手上一手的灰,力道没轻没重,说的话带了几分轻佻和邪气:“你尧哥打球呢,去那儿乖乖坐着,啊。”
轻哄的语气,好像她有蛮不讲理让他陪自己一样。
头发洗净,用毛巾一裹,吹风机“嗡”地一声打开,热风往脸上糊来。
什么啊,许听蕾想。
这年头,大概只有傻x会把高中时代的恋情当回事,况且她都26了,今年过完就27,没想到当年和郁雯一起立下的flag只有“不结婚”这条没有被打破。
剩下两条分别是:再也不吃小龙虾和养一只猫或狗。
郁雯去他们以前念的高中做了老师,每天围着学生转,根本没什么时间,许听蕾读的儿科,不知不觉就有了些医生的职业病。
比如每天固定时间洗手,比如开门能用手肘就不用手。
头发差不多干了,许听蕾换了身衣服,坐在自己卧室的小梳妆台上开始化妆。她洗头之前刚用芦荟胶做过湿敷,现在上起底妆来又快又稳妥。由于天生眉形就好,所以不怎么用修,平时的妆也偏清淡,只是让人看着气色好些。
但是今天怎么化怎么不顺手。
面前的梳妆柜上摆着一排口红,各色都有,许听蕾本来想涂偏橘调的烂番茄色,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薄涂牛血色。
郁雯常说她这张脸怎么看怎么显小,最多也就二十出头,还带着股学生气。原本她还不这么觉得,直到昨天在医院看到谢尧,她才明白“社会感”和“学生气”的区别。
换个奸商过来卖货,肯定一眼就觉得她比较好骗。
手机“嘟嘟”响了几声,是顾以诚发来的信息:“许女士,您的司机已到位。”
许听蕾眼角笑意一漾,打字回道:“我马上下来。”
顾以诚没有想到许听蕾这么守时,等许听蕾上了车,模样有点直怔怔:“师姐,你素颜也很漂亮。”
许听蕾有点哭笑不得:“什么呀,我化妆了呀。”
“噢——”顾以诚挠头,“那你怎么这么快?我以前可以等好几个小时——”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顾以诚讪讪地打开广播,补充:“师姐就是师姐,果然是不一样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眼神睇来,瞧瞧看许听蕾的反应。
“你好好开车。”许听蕾秀眉微抬,示意他看路。
“好嘞。”顾以诚立刻把视线转向前方。
首都被称作“首堵”也不是没有原因,街道上到处都是车,像在窄道上排队通行的蚁群,总有人说开车靠的不是技术,而是看破尘世的耐心。
毕竟是京都啊,那么多人想削尖脑袋挤的地方。
许听蕾低头,看着自己被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淡薄浅粉在沉下来的暮色中显出微柔的光。车上放着语调舒缓的音乐,两个主持人正在各种花式互怼。
“师姐,你是北京人吗?”顾以诚将电台音量调小。
许听蕾微一摇头:“不是,我是宁波人,浙江宁波。”
“那也挺近啊。我是上海人,每逢节假日我爸妈都问我回不回家,但是干我们这行的,哪儿有那么多假期啊。”顾以诚眼睑一耷拉,低笑了一声,“不过他们也忙,有的时候忙着忙着,就会忘记自己还挂念着什么人。”
许听蕾听到他后面那句话,轻敛了眸色,赞同:“确实,有的时候忙着忙着就忘了。”
但是总在很不经意的时刻,冷不丁想起来。
顾以诚笑容徐徐漾开,露出一排洁净的牙齿:“不过啊,只要一直给父母的卡里打钱,他们就会觉得你过得还好。”
“嗯。”许听蕾对这个师弟的印象也算好,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节假日一定得打电话。”
“那当然。”顾以诚把车停好,双手在膝盖上张开又握紧,有点无措地舔了舔嘴唇,“这家店是我常来吃的,味道偏辣,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许听蕾向外看去,只见街角拐弯的地方有一家龙虾馆,里头灯火通明,人已经很多了,风带来阵阵混杂着香料和辣味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再看名字——风云龙虾馆。
什么呀,这就是她前不久刚发在朋友圈里的一家店,还推荐说里面的小龙虾是虾中侠士。
许听蕾没有立刻提出,只是随口问了句:“你是上海人,还爱吃辣呀?”
“上海人也有吃辣的啊。”顾以诚眉一抬,眼里聚起笑来,“我从前以为全国人民吃饭的碗都只有这么点儿大,到了北京才知道,原来碟子还可以这么装。”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引得许听蕾忍俊不禁。
过道很窄,几个服务员忙忙碌碌来回奔波,但是地板还算干净,走着不滑脚。顾以诚订的是一个小隔间,挨着窗户,可以看到外头黄昏的夜景。
街道上栽种的绿植永远是常青的,只是这么堪堪一望也看不出季节。
“我都还不知道这家店提供隔间。”人家请吃饭,许听蕾适时表达了称赞和感谢的意思。
灯光透下来,映得顾以诚眼中清亮:“我点了蒜香的和麻辣的,师姐要不要喝饮料?”
闻到店里小龙虾独特的香气,许听蕾心情也好了几分:“来瓶啤酒吧,我喝燕京就好。”
顾以诚调侃:“北京人都爱喝燕京。”
“哈哈哈,你观察得挺细致。”
“那是,我现在也会说点京话了。”顾以诚扬了扬眉,“‘肝儿颤’呐,‘现上轿子现扎耳朵眼儿’呐。”
许听蕾惊讶道:“这你都知道,不得了呀。”
顾以诚又伸手挠头,半抬着一只眼去看许听蕾。
她的长相有点偏南方,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鼻梁骨不算高,但是合在一块有种说不出的温毓灵秀。
笑起来还有酒窝,只有左脸有。
这顿饭吃得很欢畅,据说这家店在某外卖平台上达到了42的高分,主要是味道好,拢住了许多回头客。
许听蕾觉得差不多了,把沾满油渍的手套拿下,一双青乌的眼望向他:“师弟,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怎么分手了?”
顾以诚喝了一口啤酒,犹豫片刻,说:“性格不合,就分了。”
“噢。”许听蕾只是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顾以诚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见许听蕾的杯子快见底了,想继续给她添酒。
“谢谢,我不喝啦。”许听蕾拦住他。
“嗯……”顾以诚把啤酒瓶重新放回桌上,“叮”地一声,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这时候,许听蕾轻柔的音色响起来:“我从前也有过一段儿懵懂的感情,不过那是大学的时候——大家年纪还小呢,年轻,没顾虑那么多,最后也只能草草收场。”
顾以诚再次把手放在膝盖上,张开又握紧。
“因为年纪小,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懂,说起来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许听蕾低眸,灯光往她瓷白的面颊上投下一片阴翳,她语调和缓,像是在回忆。
“师姐……”顾以诚心里敲响警钟。
“所以啊,作为前辈,又是你嫡系师姐,有的时候跟你聊聊这些,梳理下情绪也是应该的。”许听蕾眉眼弯弯的,“我若是遇见了什么好女孩儿,也给你好好物色物色。”
她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
顾以诚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知道许听蕾是不想道破,且不想发展。
“哈哈,我上学的时候就觉得师姐最温柔。”顾以诚举起酒杯,“来,我敬你。”
他是满杯的,许听蕾的杯子很空,二人都干了。
许听蕾起身想去结账,顾以诚连忙拉住她:“说好了我请你的!”
“我们aa吧。”许听蕾说。
顾以诚舔了舔唇,最后还是点头:“好。”
柜台前有几个人正排着队,突然听见一个服务员提高了声音:“姐,姐,单,大单!”
“嘘——嚷什么?什么大单?”
“我的天,一下子三百斤?什,什么人啊……”
“你看清楚,这是个公司订的。‘启澜’真豪啊,员工餐都能达到星级酒店水准了。”
许听蕾本来只当个热闹听,听到“启澜”两个字,嘴唇微一翕动,目光探去。
那头服务生还在讨论:“人家是大集团,哪儿是小公司可以比的……”
“还好来得早,不然这家店的存粮都要被地主家挖去了。”顾以诚听了,叹道。
许听蕾觉得他这“地主家”用得生动,不由得笑了笑。
谢尧上学那会儿,还真有点像地主家的傻儿子,浑身散发着“我不好惹”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