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早自习余下的时间很沉闷，就像窗外的天气一样。天空压得很低，几乎挨到了屋顶；灰色的云层还没有散开，空气看起来雾蒙蒙的，视野不是很好，隐约能看到操场上刚跑完步的几个体育生正在拉腿，之后就很利落地跳下高台，往教学楼这边走过来了。
苏韵锦看见窗外的人影晃动，想到昨晚宿舍里的谈话，她不想引起姜妮的怀疑，语气很不在意地问姜妮：“你说这些人里面有黎阳吗？”
姜妮听后，侧过身子靠着她，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指着人群里个子最高的男生，说：“一头卷发的那个。”
苏韵锦左手托腮望着窗外，随意地问：“学校不是不让烫发吗？”
“学校的规则都是给听话的学生设定的，像他们，才不在乎呢！”姜妮说完了，咧着嘴角笑了笑，有几分得意的神色，“没骗你，帅吧？”
“还行。”苏韵锦挑着眉毛，笑问她，“难道他们不怕挨骂？”
“那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好吗？”姜妮说完话，转过脸去，收拾东西等待着下课的铃声响起。
苏韵锦笑了笑，她眯着眼睛想看清楚男生的长相，他越来越近了，可还是差一点距离，不够清晰铃声乍起，周围的人立刻起身，乱作一团，那些男生自然也就跑开了。
姜妮拉着苏韵锦不顾一切地往外走，楼道里挤满了去买早点的学生。
苏韵锦被她拉着走得跌跌撞撞，还撞到好几个人，最后也没有逃脱混在走廊人流里的命运，缓慢地挪着步子往前推进。
姜妮看着黑压压的人头，小声说道：“都是饿死鬼投胎，上课没力气，吃饭都来劲了，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人。”
苏韵锦看着她微愠的脸色，笑着拉紧她的手腕，生怕被滚滚人群冲散。谁又不是饿死鬼呢？苏韵锦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缓慢前进，“你想吃什么？”
姜妮很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好不容易挤到外面，超市的门口又排着长长的队，她们只好再跟着人群排队。
初秋的早晨，微凉的空气拂过皮肤，总给人一种苍凉感。
苏韵锦把双手缩在袖子里保温，看着前面的人慢慢地减少，她们终于走到门口了。
——
从超市出来时，苏韵锦像经历了一场大战，校服被扯到一边，拉链开了，头发也起了静电，凌乱地贴着衣服，她一只手里攥着零钱，另一只手拿着面包，四处张望，没见姜妮的影子。
她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看见姜妮正从门口挤出来，手里拿着包子，气呼呼地走过来，嘴里嘟囔着：“每天吃饭，都像在打仗一样，挤死了。”
“这是大家最后的盼头嘛。”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揉了揉杂乱的头发，声音很沙，嘴里像含着一把沙子。
苏韵锦抚着她的后背，轻声说：“还有一年就熬出头了，忍忍吧。”
“我都快营养不良了，你看看，我成什么样了？”她指着自己的脸，夸张地说话。
苏韵锦看着她有些发黄的脸，脸上还有几颗不合时宜的青春痘，她笑了笑，拖着声音说：“你别生气了，等会儿痘痘都要变大了。”
“也是哦，算了，算了，不气了。”她摸摸脸蛋，把刚才的不快丢开。
没过一会儿，她又转过脸，看着苏韵锦的脸认真地问：“你怎么不长痘？”
“不知道，可能是心情比较好。”苏韵锦很浅地摇摇头，随便说了一句。
“真羡慕你。”姜妮失落地别过脸去。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从她们身边经过，议论着关于早餐的话题。苏韵锦低头专注地看路，生怕别人看她一眼，在心里默默地品头论足。
——
冷冷的空气会在太阳爬上屋顶之后有所缓解。
教室里充满了暖金色的光芒，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一道狭长的光斑，这是在做眼保健操时，苏韵锦从指缝间看到的情景，那面墙白得发光，像雪地一样。
学生会的几个成员刚刚检查完卫生离开教室，后面的男生们就开始用纸团砸前排的女生，苏韵锦被砸到几次。无论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碰到，她都无动于衷，直直地挺着后背，跟着音乐移动手指。温暖的光芒让人犯懒，她有些困倦地闭着眼睛，脑袋空空的。就连听见那些男生嬉笑地说：“你看，人家不想理你。”他们声音放肆，听起来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也没有反应，心情没有丝毫波澜。
姜妮小声嘟囔：“流里流气，不正经。”
苏韵锦听到她的话笑了，笑容慵懒而又邪魅，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轻轻地“嗯”了一声回应姜妮。姜妮是她来这所学校以后为数不多的朋友，她为人和气、仗义、直言直语，苏韵锦跟她在一起很舒服、自在。苏韵锦正想着其他的事，姜妮突然歪着身子趴在她耳边说：“他们这群人有心没胆，只敢在背后搞小动作。想追就光明正大地追嘛！不过就算你给他们机会，他们也不敢承认喜欢你。，都是胆小鬼。”
苏韵锦撇着嘴笑说：“我讨厌胆小鬼。”
“我也是。”
眼保健操结束后，学生们开始往操场上走。永远是拖沓、懒散的步调，久久站不好的队形，喇叭里开始喊“二二三四”的时候，学生们才站整齐，胡乱地伸展着手脚。
男生们经常互相拍打手背，宣泄体内过剩的蛮力；女生们则手拉手，站在原地说着永远说不完的闲话。
苏韵锦看了看姜妮，她正望着操场的另一端，视线来回游移，大概在寻找认识的人。苏韵锦从来不去看那边的学生，就像她从来不会经过后面那些班级的门口一样。那些人没有什么可看之处，和她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
教学楼长长的走廊里，一共有十二间教室，中间的大厅是分水岭，东侧是高三的重点班，西侧是普通班。西侧那端，越往深处走，教室里的纪律越差，成绩更是难以启齿，到了九班、十班这些教室时，已经完全处于自由开放区，在这里，教学的意义仅仅在于不让这些孩子流落在外，危害社会。没有什么比一群沉迷于暴力和激情的青少年更让人恐惧的了。突然间，她的视线撞上姜妮的视线，姜妮慌乱地闪躲一下，继续着早已跟不上节奏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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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九）班的黎阳带着他的那些朋友踢开校报社所在教室的防盗门时，里面值班的两个姑娘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她们猛地转身盯着门口，一脸惊恐地问：“你们有事吗？”
一群人吵吵闹闹的，没什么正形，黎阳看着惊吓过度的女生，问：“你们是发报纸的？”
“你们有事吗？”女生稍微平静了一下，声音尖尖地说着话。
黎阳说：“我找人。”
“找谁？”两个女孩相互看了一眼，脸色微微泛红了，局促地站在原地。
这时，跟在黎阳身后的陆慷拿着报纸走到女孩身边：“你告诉我，这是谁写的？”
其中一个女孩看了一眼文章，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信不信我把这里给你砸了。”陆慷威胁着女生，惹得她一脸无辜地反问：“为什么要砸这里？我们真的不知道。”
“你们就是发报纸的，怎么不知道是谁写的？”
女孩气得满脸通红，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这人不讲道理，文盲。”
她的话引得其他人都笑了，只见陆慷黑着脸拿起桌上的一盆绿萝高高举起，问道：“你说不说？”
女生的眼里闪过一丝害怕，她强装镇定地说：“你这人简直就是无赖。都说了，我们不知道。”
陆慷不管她的解释，一松手，花盆落地，摔得稀碎，他马上又去找别的东西，嘴角挂着笑容说：“你不说，我就一直摔。”
两个女生脸色铁青地看着他的动作，猜测他会对哪件物品动手，就见他拿起桌上的油墨盒问：“这是什么？”
一个女生忍不住了，大声喊道：“你刚才问什么？”
陆慷得意地说：“这报纸上的东西是谁写的？”
女生认真地看了看报纸上的文章，转身去柜子里拿出一堆稿件。她正要翻找时，旁边的女孩提醒了一句：“别翻稿件了，直接去看记事本吧。”
“哦。”女生豁然开朗，她从抽屉里找到记事本，这里记录着投稿人的班级、名字以及稿费，微薄的稿费。她的手指一一划过那些名字，用方方正正的楷书写好的名字，终于，她在某个名字上面停了下来，不情愿地把记事本推给陆慷看，“就是她，别说我们告诉你的。”
陆慷看了一眼，对着黎阳招招手：“阳哥，你过来看。”
他像个忠实、仗义的朋友那样帮黎阳做了所有的事情。黎阳只需要走过去，看一眼上面的字迹，“不认识，你们认识吗？”黎阳认真地看着女孩询问，他棱角分明、英气逼人的脸庞，竟让人觉得有些心动。女生摇了摇头，“不怎么认识。”
陆慷积极地提议道““三班的，我帮你打听一下。”
女生看见后不满地说了一句：“原来是给别人当狗腿啊！”
陆慷转过头问她：“你说什么？”
“没有。”女孩摇着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否认了刚才说过的话。
但陆慷还是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推着她的肩膀，“你要是再乱说，我就打死你。”
女孩被戳得骨头生疼，无语地盯着他，小声说：“我没说话。”
“以后也别说，知道了吗？”
没等女孩回复，黎阳就拉着陆慷的校服往门外走，“走吧，你就别欺负人家女孩了。”
“我哪里欺负她了，是她先说我的。”陆慷挺着脖子大喊。
女生也提高声音反驳：“我可没有。”她恶狠狠地看着陆慷离开的背影，如果眼神是利箭，陆慷早已万箭穿心。
“走吧。”他走到门口，转身对两个女孩温柔地说，“谢谢你们啊！”
女孩们没吭声，扯着嘴角，慢慢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他们离开了，门缓缓关上，他们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终于，音乐停了，课间操结束了，学生们乱作一团，离开操场。
男生们在玩一种很幼稚的游戏，互相撞击身体，然后发出奇怪的叫声。
女生们三五结伴同行，往厕所去的路上不停地说着话，聒噪得像盛夏时的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