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打赌
纪星河没想到舒莞会帮她,就像刚才,舒莞没想到纪星河会替她解“争座”之围。
比赛还要继续,众人原以为事情告一段落,都准备各自归位。舒莞转身时,郭乐容却当众叫住了她。
“想不到你有两下子,能破七星万象阵,能侥幸赢我一盘棋,对做机巧之术也有点儿研究。不过,你把星河郡主的风筝说的那么好,难不成,还能强过我的龙飞天下?”
舒莞想了想,认真答道:“目前强不过,然而,十日之后才是决赛,一切尚无定论,万事皆有可能。”
这回答引得在场几人神情各异,许多人觉得她是异想天开,赵萱暗暗嗤之以鼻,连纪星河也愣了,看不出自己的风筝胜算在哪里。
祁慕屿眼波一转,那双桃花眼常似脉脉含情,他挑了下眉,不知她还会带给人多少意外。
皇后与郭乐容皆是轻笑,郭乐容挑衅道:“一切尚无定论,万事皆有可能?好啊,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她的目光从舒莞天生丽质的容颜上掠过,生出一丝忌妒的阴狠:“如果最后还是我赢了,你就用刀划花自己的脸,如何?”
有人倒抽了几口凉气,这哪里是打赌,这简直是博命。之前没人敢劝,就是因为大家都懂得见风使舵,这小女子为纪星河强出头,只怕要惹祸上身。
舒莞却一本正经地反问:“那如果最后是我帮星河郡主夺魁了,又当如何?”
她想过了,自己已经错过了报名时间,更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去筹备各类材料,另起炉灶,不如因人成事。顺便,帮纪星河完成她的心愿。
乱世女子可以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胸襟,却也不该像赵萱那样,坐井观天,反去嘲笑那些心系苍生的人。
“你觉得这可能吗?!”郭乐容真的要怀疑她疯了,只有十日,纪星河的风筝目前没有任何一点能强过龙飞天下,甚至,刚刚撞了一下,现在和破烂差不多了。
纪星河本人也甚是迷茫,她自己都没信心,谁给舒莞的勇气?她固然想赢,却也不至于下这么大的赌注,她原想劝一劝舒莞,却又看着那二人之间暗流涌动,倒不像只是在比风筝。
郭乐容见舒莞居然在认真地等她答复,执迷不悟的样子,她翻了个白眼,负气说道:“如果我输了,就用刀在我脸上画个棋盘,让你下棋!”
舒莞笑了笑:“好,一言为定。”
众人议论纷纷,有了这场赌注,让原本就很精彩的风筝大赛更有看头。七星万象阵之后,许多人对舒莞很好奇,如今她应下赌约,那么无论胜败,她都将成为全场关注的焦点,想低调都不行了。
皇后始终笑而不语,只当是年轻人争强好胜。
她也不信纪星河那个朴实无华的风筝最后能赢,基础摆在那儿,十日能改变什么?郭乐容的风筝从筹备到完成,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光是取得深海巨型苍鱼的皮都费了好大工夫。
众人各自散开,祁慕屿和赵萱一起,渐渐行至偏僻处。他慢慢开口:“你今日怎这样沉不住气,星河郡主是友非敌,怎就针锋相对起来?”
“殿下是在怪萱儿么?”她秋波暗送,语气幽怨,“做这风筝本是为了讨皇后娘娘欢心,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若不那么说,她该怪罪咱们了。”
她和太子称“咱们”,听着半是撒娇,半是亲昵。
“萱儿是在吃醋么?”祁慕屿眼尾轻挑一抹风流,浅笑道,“我早跟丞相大人说过,用这种伎俩即便能讨得皇后欢心,也成不了大事。你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替我给你父亲代个话……”
“与其拿热脸上赶着贴上去,倒不如下手狠一点,直接……釜底抽薪!”
他说这句话时凑得近,声音低沉,隐隐带着寒铁般的戾气,让赵萱的心肝儿颤了颤。
她觉得,祁慕屿所有的样子都是最迷人的。哪怕是阴狠,也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乖顺地点头告辞,临要走了,她又想起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舒莞的方向。
纪星河刚刚过来向舒莞道过谢,又说今晚便会派人把原版的风筝图纸送去客栈。此时,她也正要离开。
“她今日在皇后面前那样欺负我,差点害我背上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赵萱牵住他的衣袖,娇滴滴泫然欲泣,“殿下,你便这般纵着她,不给萱儿作主么?”
祁慕屿望了眼舒莞的背影,目光一转,瞟见身后远远跟着的吴斌身边,一人着蓝色团领袍,悄悄对他递了个眼色。
他在那只捏着他衣袖的软香柔荑上轻轻拍了拍:“放心,我有数的。”
语气暧昧间,他顺势抚上那手背,包裹在掌心里摩挲,如玉如酥,勾连出千丝万缕的柔情。
赵萱绯红了脸,不再闹了,内心里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自己矜持地抽出手来。她春色暗藏的眸光一挑,欲说还休。
那着蓝袍的男子乃是太子门客,名叫李璋,平日里最得器重。待赵萱走了,祁慕屿问他:“你有话说?”
李璋亦是瞟了眼舒莞的方向,俯首道:“此女不简单,他日,必非池中之物。此前,小人为传言所误,传言道,洛水山庄大小姐舒莞不学无术,小人以为,她即便破了七星万象阵,也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可今日方知,此女有惊世之才,洛水山庄果然名不虚传!”
祁慕屿默了默,刚才发生的事,他也觉得惊诧,但是外行看热闹,内行却能看出些门道。他知道李璋的才华,若李璋都觉得舒莞有惊世之才,那当真是了不得。
只不过,李璋并不知道,舒莞已非原来的舒莞,她的才能并不是来源于洛水山庄。
晚饭前,舒莞回了如归客栈。
在大堂随意用了饭,她便莫名开始头疼。
她一边上楼,往自己的房间走,一边听着脑中系统疯了似的播报音。
“请注意,目标人物幸福指数上升为4……目标人物幸福指数下降为35,目目目……上升为36……下降为31……”
因为变化太快,中间有几条还没播完,就被后面的语句覆盖了。猛一听起来,就像于大夫在说话。
幸福指数上升就算了,只要一下降,舒莞的头就跟着抽痛,下降的幅度越大,疼得越厉害。
她按着脑门皱眉:“系统,你是不是抽筋了?”
系统:“我没有筋,可能是你那位目标人物抽筋了。”
舒莞想不通,宁王今天应该是待在府中养病,那是谁招惹了他,让他产生这样的情绪波动?
事实上,让祁慕玹内心纠结、起起落落的人,正是她自己。
风筝大赛是眼下京中的大事,初赛一结束,祁慕玹虽然足不出户,却也得知了今日在朝阳坡发生的事情:
舒莞出现在初赛现场;
舒莞一直陪在太子身边;
舒莞与丞相千金赵萱针锋相对;
舒莞当众和嘉宜郡主立下赌约,她说要帮星河郡主夺魁……
宁王听了人回报,半晌不语,白玉般的容颜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他想起,破解七星万象阵时,舒莞也是不顾非议,陪在祁慕屿的身边;他想起,舒莞说,若不阻止郭乐容,她会求皇上赐婚;他还想起,昨夜发着烧的睡梦里,他好像梦见了不可能会梦见的人,和匪夷所思的事。
舒莞正时不时发神经似地头疼,星河郡主差了人来客栈找她。
两个手下陪着一位年迈资深的匠人,特意送来了风筝的图纸,图纸上将所用材料,各处尺寸标得十分详尽。
那匠人祖上三代皆精于此道,尤擅利用风力水力,别说是做个参赛的风筝,就是做一套风轮灌溉设备,造一艘立帆式大船,那也是没问题的。
舒莞只瞟了一眼,便放下了,老匠人以为她看不懂,禁不住露出几分轻慢的神色。毕竟,像她们这些姑娘小姐的,能将做好的风筝放上天就不错了,专业的图纸没几个人能看明白。
舒莞取了纸笔,写了整整一面,让他们转呈星河郡主。“这些,是我需要的材料,请郡主安排下去,尽快照此准备。”
两个手下看了半天,完全不知所云,那老匠人接过去看了看,顿时张口结舌,心知这是遇上绝世高人了。
有些东西,舒莞不知道在古代应该叫什么,所以,画有图形备注。老匠人也并非全能看明白,但他把这些东西拼凑在一起,已经大致能猜到,舒莞想做一个什么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风筝。
这样的风筝,楚国从没出现过,老匠人连想都不敢想。
他看着这张材料清单,已经开始心潮澎湃,他家几辈人的手艺巧夺天工,却都不及这个风筝,它若被做出来,必受世人瞩目。
舒莞心里也很清楚,纪星河今晚派人来送图纸,其实也有试探的意图。
原主从前的所作所为,让纪星河对她印象不佳。白天在朝阳坡,她帮纪星河解了围,而一个赌约,又将她俩捆绑在一起。
于纪星河而言,总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若真能夺魁,她便能实现心愿,将五郡百姓从繁重的苛捐杂税下解救。但她想知道,自己对舒莞能抱多大指望,这人是不是真的有了金刚钻,才揽下这瓷器活。
舒莞打发走三人,好容易觉得头不怎么疼了,昨夜睡得太晚,她还想着早点睡下补觉。谁知,她刚迷糊过去,头又发神经似地抽痛起来。
祁慕玹白天睡得久了,到了晚上,迟迟没有倦意。
他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
他居然会梦见舒莞么?她用纤纤的指尖,在被子里触碰他;她压在他身上,撞在他胸前,幽香的青丝拂过他的脸;她好像还……亲过他,当时,她那么近,近到他眼中只看见根根分明的长睫、秋波流转的明眸和花一般娇嫩的樱唇……
他越是回想,越是心烦意乱。
祁慕玹与舒莞自幼便有婚约,然而,他们之间从无男女之情。既无肖想,何以做了这样的梦?
难道说,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拿她当妻子看了,将她看进心里了,却不自知?
这对于不识情滋味的祁慕玹来说,是怦然心动的萌芽,亦是难以启齿的羞愧。
他曾怀疑这不是梦,可是,他醒来时问过,洪文和林叔都说,舒姑娘只是留下洛水丹便走了,是于大夫为他敷的药。
洪文和林叔看得出殿下将信将疑,只是,舒莞走前有过叮嘱,而且,按眼下的形势,这二人随时可能解除婚约。挂碍多了,日后徒增烦恼。
原主那一世,祁慕玹没有爱过她,只有与日俱增的恨意,简单明了,毫不纠结。
而此刻,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面是因她错失太子之位的怨恨,一面是梦境中令他羞耻的出于本能的心悸。
他禁不住猜想,舒莞与赵萱针对,应该是为了太子吧?可是,她与郭乐容打赌,莫非却是为了他?
祁慕玹从前觉得,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她想要什么,清清楚楚。而现在,他突然看不懂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既然只是梦而已,那就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爱与谁打赌,那都是她的事,而自己有理由憎恶她,憎恶得天经地义。
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翻了多久,祁慕玹到底撑起身子,撩开帷帐,唤了声“洪文”。
洪文吓了一跳,连忙过来应道:“殿下这个时辰还没睡着呢?”
他未答,反倒是又问了一次:“昨夜,莞儿留下洛水丹就走了?”
洪文愣了愣,答“是”。他没想到殿下大半夜不睡觉,竟还在琢磨这个。
祁慕玹淡淡地点头:“好,那明日晌午后,去请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