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嘎嘣。
顾安没看到沈孟秋是怎么操作的，她只是听到了扫把被利落折断的声音。
再抬头，来势汹汹的旅店老板已经摔坐在地上。
而她这个“罪魁祸首”，被人拽着，安然无恙地护在身后，就连那些动荡的画面都没一丁点漏到她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顾安突然觉得鼻头有点久违的酸。
好在手腕上紧握的那只手很快就松开了，顾安那点短暂的、柔软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揉了揉还有点热乎的胳膊，安静地站在沈孟秋的背后。
沈孟秋从小在乡下野惯了，没人打得过他；后来被沈成功接回去，闲来无事报了各种跆拳道、柔道，武力值不是说着玩的。
旅馆老板顶着个啤酒肚的水平，在沈孟秋10岁的时候就不够看了。
他一只手就轻易断了扫帚，把来势汹汹的旅店老板掀翻在地。
“你特么……”
哗啦。
零钱如豆子般洒在旅店老板的身上，没等对方顾得上喊疼，红红绿绿的纸币慢悠悠地堵住了旅店老板所有的话。
只不过年岁渐长之后，沈孟秋更加喜欢用钱解决问题。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情绪冲昏了头，先动手了。
却没想到这一年，连续翻车两次。
沈孟秋一脚踩在旅店老板两腿之间，不羁的脸上带着几分阴戾，伸手提着旅店老板的衣领直接把人拽拉到自己面前，低声威胁：“老板，你是要开门做生意，还是打算关门吃拳头？”
顾安的思绪瞬间被拉回第一次见到沈孟秋的那个晚上，他好像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拿捏对方的命脉……
视线悲催地落回到地上的那些钱。
顾安不得不承认，沈孟秋拿捏她命脉的本事也非同凡响。
“哑……咳咳，顾、顾安……对、对不起啊，叔叔我这不是以为你故意来捣乱了嘛。”
不知道沈孟秋和旅店老板又说了什么，他一爬起来就走到顾安面前向她道歉，态度认真却又透着明显的畏惧。
顾安点点头，没放在心上。
她知道沈孟秋是好意，可又觉得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她倒是宁愿被人骂几句，然后坐着收钱呢。
沈孟秋没等来顾安的道谢，却眼睁睁地看到小姑娘朝他翻了个白眼——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是沈孟秋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这就意味着好心喂了狗。
沈孟秋哼笑了声，直接招呼旅店老板安排入住。
旅店老板询问要开几间房的时候，沈孟秋下意识看了顾安一眼。
顾安连忙举起一根手指。
谁不知道镇子上的旅馆专门坑骗外来的旅行家，一星级的服务水平收着五星级的钱——顾安是没办法打消沈孟秋浪费钱的念头，但至少能省一点是一点。
唉。
顾安突然觉得心好累。
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败家子呢！
沈孟秋办完手续，拿着房卡转身的时候，就对上顾安无声的叹息——莫名的，从顾安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对他的嫌弃。
沈孟秋真的不懂，干巴巴的小丫头脸上的表情怎么就那么丰富呢？
他笑了声，抬起大长腿轻轻往顾安脚踝处碰了碰：“我准备歇着了，明早10点样子过来。”说完就往楼上走。
顾安思考片刻，悄悄地跟了上去。
木质的楼梯发出“枝丫”的动响，沈孟秋突然发现自己后边多了一条小尾巴。
瞧瞧。
一边怕他、嫌弃他，一边还穷追不舍呢。
“我说……”沈孟秋转身把人拦在自己的客房门口，“订一间房的意思就是你别跟着我了，懂？”
顾安点点头，然后写道：大哥今天逛了一天，肯定很累了，我是想来给大哥按摩按摩，然后再走。
沈孟秋笑了声，显然不信：“我看你是想趁我睡着了，把钱都拿走吧？”
顾安一愣，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演技如此拙劣，竟然让对方发现了！
沈孟秋笑得更欢了，抬手在顾安的额头敲了下：“你莫不是以为你的演技炉火纯青，真的能把我骗得团团转？”
顾安一脸天真地看向沈孟秋，显然她真的就是这么认为的——毕竟沈孟秋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聪明！
可惜顾安真的低估沈孟秋了，他不仅看穿了顾安的小把戏，他甚至明明白白地从顾安的眼睛里，看出了她对他不太聪明的评价。
沈孟秋有点无语，下意识想开口晒一下自己的成绩，可话还没说出口，他又觉得自己真这么做了，反而衬得他确实不太聪明了。
咚。
无计可施的沈少爷，一手把顾安壁咚在墙上，俯身警告：“小财迷，我知道你打算私吞林聪的那笔钱，我理解也非常支持，但是非常不凑巧，我现在也有点缺钱，所以这笔钱暂时交由我保管，不过以后我会加倍还给你。”
“……”在刘大全那里听过无数次还钱话题的顾安可听不得这话。
她一把推开沈孟秋，直接冲进客房，一屁股坐在书桌前——上面有客房自带的4a纸。
顾安气势汹汹地拿出口袋里的笔，笔盖一拔，像是解除了什么封印似的，唰唰唰地开始奋笔疾书。
沈孟秋靠在门口，切切实实地听到了一笔一划刷拉拉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安是要召唤什么字灵来剿灭他这个暴君呢。
他好笑地看了会儿，发现顾安竟然已经写了半页纸，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顾安的文笔不是盖的。
开头通情达理地想象了沈孟秋的处境，还真让她猜中了落魄少爷的背景，然后声泪俱下地向沈孟秋表达了她的同情和怜悯。
短短三行字，写得是情真意切，仿佛和沈孟秋同渡了十多年的友谊小船，然后一个名为“但是”的漩涡，卷走了所有的温情表象。
顾安紧接着整段整段的，在控诉沈孟秋花钱如流水的奢侈举动！起初是带着几分恳切的理解，然后逐渐暴露了笔者暴躁的内心，遣词造句逐渐粗暴直接。
最后一段，顾安直接用三个字总结陈词：浪费钱！
显然她还想加上一句：浪费我的钱。
但是考虑到沈孟秋手里一万的大头是林聪给的，顾安就把这句不太硬气的话划掉了。
一如最初沈孟秋看得见被顾安划掉的姨夫家，他现在依旧能透过删除线看到顾安藏在咆哮底下最真实的情绪。
“还你。”沈孟秋笑了声，直接拿出顾安的那叠钱：“不就是几百块钱，用得着……”
顾安眼前一亮，抢过沈孟秋手里的钱，没等他把话说完，小姑娘像是火箭似的一把撞开沈孟秋，直接跑了出去。
那张写满了控诉的千字文还在空中慢悠悠地往下飘，沈孟秋猝不及防地被推到床上，看着手里已经消失的那叠钱，愣了片刻，“噗嗤”笑出了声。
“这家伙！一晚上憋着的气，就在这等着我呢。”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屁孩推倒的沈孟秋，倒是一点没觉得生气，反而有点好笑。
笑过，也就过眼云烟，没什么情绪。
他从口袋里掏出装满了钱的信封，转身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沈少爷冲了个热水澡，突然觉得人生就这样也挺不错的。
只是暖呼呼地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瞥见掉在地上的那张a4纸，突然就想到某个光着脚丫子的小屁孩。
“啧。”
沈孟秋撩起挂在肩头的毛巾擦了把头发，坐下的同时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反复又欣赏了一遍，笑道：“这文笔，不继续念书确实可惜了啊。”
他把纸张搁桌上，翻了个面，然后转身把随手丢在床上的那个信封拆了。
沈少爷不是没过过苦日子，他真不至于大手大脚，只是顾安过的日子比他当初在外公家的日子还要再苦了一点，他那点稀松平常的开销在顾安眼里，自然就成了奢侈浪费。
沈孟秋拿起桌上的笔，失笑地发现自己还真的洗心革面，准备好好规划一下这笔钱的用处。
这么看来，他也算是个还有得救的纨绔子弟吧？
沈孟秋被自己这念头逗得乐不可支，数钱的手却一顿。
他发现捆着那叠钱的白纸上还写了几个字——是顾安的笔迹。
顾安：您好，这是您之前给我的10650元，我代沈孟秋还给您，他说他不稀罕您的钱。
沈孟秋一愣。
林聪给顾安的一万块肯定不会有零零碎碎的散钱，可顾安还给林聪的钱里混着几张皱巴巴的五块、十块、五十块……
所以小屁孩是从什么时候打消了用林聪钱的念头？
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和顾安说过什么值钱的话了。
沈孟秋觉得很奇怪。
心口像是被塞了一口棉花，然后又被莫名其妙地浇了一碗白醋。
为什么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屁孩，反倒能记住他随口说的话，还认认真真地把它记在心里头，悄无声息地守护着。
而那些血缘关系上的亲友，却从来没把他的话认真听进去过，哪怕一次。
笔什么时候从指间掉出去，沿着桌面滚啊滚地掉下桌，沈孟秋不知道。
他只知道，轻轻的一只笔掉在毫无防备的脚上，着实痛得很。
“什么嘛。”沈孟秋回过神来，盯着那条白纸笑了笑，“不要白不要的钱，谁要还回去了？”
小旅店昏暗的客房里，一双黝黑的眼眸隐隐透着几分晶莹剔透的盈光，将那双好看的眼神衬得更加有神。
沈孟秋将一张张皱巴巴的零钱摊平，手脚轻软地按照面额从大到小堆叠，重新用纸条捆了一圈塞进信纸。
做完一切，沈孟秋翻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之前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