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国在家之先
杀了杨光？
杀了贵妃的亲哥哥就能平叛吗？这不是在扯。
就算真的有用，她又怎么可能这么做呢？
“你说什么？无凭无据怎能随意杀人？杨光就算有错，杨光就算犯了罪，他也该交给三司会审，不可能说杀就杀的吧。”
“陛下，臣想问陛下一个问题，我朝有贪官么？”
张显不知道夏连辰没头没尾的哪里来了这么一句。
“自然是——”
他半句话诘在喉咙当中说不下去。若是有贪官，那么谁是贪官？张显自然叫不出名字。可若是没有，这肯定是不现实的，哪朝哪代没有一两个蠹虫呢？
只听得夏连辰又道，
“我朝根本就没有贪官，除非陛下说有，那便有了。”
张显似有所悟。
长江黄河，水清与水浊，正如官场之上有人清廉，有人龌龊。
“陛下可曾记得曹孟德借头的故事？东汉末年，曹操行军途中粮草短缺，不得已杀了无辜的官员，他又岂能不知道，那人并没有贪墨，可看管军粮的 官员必须死。因为他不死，众怒就不可能平息，如今形势也是一样。”
“你是想让我杀了杨光平息众怒，这样百姓能活得下去，又有了出气筒，台州的叛乱就会平定了？”
“陛下圣明，杨光此案，完全可以树立典型，此后豪强若是再敢兼并土地，搜刮民脂民膏，便要先存一分心思。陛下此举，也可以在朝中立威。杨家之钱财，还可以收归国库，所谓百利而无一害。”
听起来似乎是不错的注意，可是有一个明显的问题——张显下不去手。
他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这位大舅哥儿，可是贵妃今天中午才和自己一起吃过烤肉，还哭着求自己放过哥哥。
若是下午就动手将杨光抓起来杀了，这种事情，哪是人干的呀。
休说她是个皇帝，就算还是当初那个她，也不能就这样背弃了和自己同床共枕这么久的女人。
“夏中丞的这个方法，我觉得不行。可以让杨光回京接受调查，但是杀了他……”
“陛下，不能犹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杨家已经为害国家数载，普天之下的臣民皆看在眼里，臣知道陛下顾念贵妃娘娘，可圣人是天下主，在怜惜自己的妾室之前，也需要怜惜天下百姓啊!”
张显的头又开始疼。这可真是两难的抉择，她又何尝不知道，杀鸡儆猴，抓个典型出来干掉这办法简单易行又高效。
张显生平连只鸡都没杀过，现在让她杀人，这不是逼人跳火坑么？
“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答应，夏中丞先回去吧。你放心，朕以后也不会再送昂贵的礼物给你了。”
夏连辰看着张显转过身去，知道自己的计策是不会被采纳的。
走出飞霜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皇帝一反常态的并没有留下他用膳。
方才说了许多话，口干舌燥，可四处也没个有茶水的地方。夏连辰伸出手来整理了一番衣冠，忽然觉得，指尖存留了一股异香。
——陛下送什么，你便收什么。
父亲的话又响彻在耳畔。
以往皇帝都对自己的谏言言听计从，可是今日，夏连辰第一次碰了壁，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礼物，他便拒绝了自己的谏言？
那盒香料却是上等的苏合香，十年之内未曾见过比那更高级的珍品。就算是他玉面阎罗，也不能丝毫不动心。
夏中丞出宫之时，心情复杂而沉重。
当然此夜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心情不佳。
皇帝表白送礼被拒绝，还被人家批评教育了一番，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张显摸了摸自己的鬓角。
连高云德都能看出自己最近食少事繁，连白头发都长出了好几根，可是夏连辰竟然不闻不问，都不关心一下的。还把自己送去的香料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简直丢死人了。
此情无计可消除，张显又不想留在宫里对着那几个老太监。
还是去找海儿玩吧。
他拿着那两碗酥酪，奔着御花园去，海儿早早的便等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子。
“你手里的是什么？”
“你手里的又是什么？”
“你先打开看看。”
“还是你先。”
两个人笑作一团，最后同时将食物拿出来。
海儿手里的是一袋子切好的烧猪肉，张显将酥酪递给少女，自己叉了一块猪肉吃。
“嗯，这么好吃，朕——我怎么没在御膳房吃过这个？”
“是外面买的，我今天偷偷跑出宫去了。”
张显差点没噎死。
“宫门这么严你怎么跑出去的？”
“我啊，我有办法啊，你快吃，吃完了我带你也出去。”
“什——”
张显嚼着猪肉的嘴停下了。
海儿要带他出宫去？这大半夜的？
“算了算了，我今天还有些差事，还是改日吧。”
“不，就今天，今天朱雀大街上有花灯会，不去看看一年都错过了。”
“花灯？”
张显愣住，自己身为皇帝，竟然不知道今天有花灯可以看。
“对啊，不但有花灯，还有许多民间艺人杂耍，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让你玩上一整天都没关系！”
张显心动了，单就美食街这一样就足够他心动。况且是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一起逛街。
自己穿过来这么多天，天天呆在皇宫里面，久了也累，京城大好风光，繁华景象，他还没有亲眼见识过。
亏啊，亏得要死。
“你，你真的能把我也偷运出宫去？我可不像你会武功。我——我武功很烂的。”
海儿一笑，脸上两个梨涡，
“没关系，我知道一个好去处，就连圣人都不一定知道。你就算是个瘸子，我也能把你带出宫去。”
“这么厉害。那我们，我们可得早点回来，今天晚上我告假没关系，可是明天——”
明天还要会朝廷议，主要关乎台州用兵和调查杨光一案的事。张显不能缺席。
“没事，天亮之前，我们就神不知鬼不觉得回来了。你不用担心，绝对不会耽误你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