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光宗耀祖只在今日
夏连辰沉吟片刻,看着福安道,
“陛下将这两件物品送给臣的时候,可曾有吩咐了什么事?”
福安摇摇头,
“未曾,但是圣人今日曾经提及,夏中丞近日宵衣旰食,甚为辛苦,想必是有慰问夏中丞的意思吧。”
“那便请内使,将这香料送回,两样一并都带回去吧。”
福安听见夏连辰这话,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夏中丞,你,你难道不收下吗?这可是陛下御赐的上等香料啊!”
“臣的俸禄微薄,但支撑起一点点业余的爱好,还是足够的,陛下体察微臣的意思,臣心里明白,臣也说过,必当庶竭驽钝死而后已,但文官无功受禄,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福安咽了两口唾沫,这夏中丞油盐不进,滴水不漏是出了名的,怎么圣人今天让他来干这倒霉的差事。
“夏中丞,执意不收么?”
“不收。”
看来没救了,福安懊丧的垂下了头。皇帝的礼物被拒绝,罪责铁定会落在自己的头上,这样下去自己不但淋了雨跑了路,回去搞不好还要挨板子。
可是夏连辰冷着一张脸实在是可怕,福安不敢多说,正准备告退,外面走来了一个身穿圆领袍的白胡子老头。
“贵使且慢,先别走,外面雨下的很大,坐下来喝一杯热茶吧。”
福安一回头,这老爷爷正在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这位是——”
“父亲,你怎么来了?”
夏连辰即刻避席,迎上前来,福安立刻明白了,这就是夏连辰的父亲,夏翰林。
“拜见老大人。”
“贵使先坐,带老夫吩咐下去端上热茶来。”
夏翰林笑的殷勤,让小太监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贵使今晚回去便向陛下复命,就说夏连辰将陛下的礼物都收下了,夏家惶恐,感激天恩定会死而后已。”
“父亲,儿子身为文官的清流领袖,怎么可以收这么重的礼,就算这是陛下的御赐可是你知道,这一块苏合香,是从南海琉球国上供,一年也就那么一点,价值几万钱,我夏家怎么能——”
“闭嘴。”
夏翰林虎起脸申斥了夏连辰,一面笑的殷勤,命人给福安递上了热毛巾和滚烫的茶水。
“小公公一路跑过来一定很辛苦,我夏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的人家,但是粗茶淡饭还是有的,公公要不要在这用一些?”
夏连辰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自己的亲爹发话,儿子就算有天大的委屈和道理也得忍着。
没办法,谁让他是自己的亲爹呢?
好不容易送走了宫里派来的小内臣,夏连辰憋了半天终于开口,
“父亲,我们夏家世代清流,从没有收受贿赂的先例,就算这是陛下的御赐——”
“孽障,青云梯摆在你面前,你都看不见,反而要说这种话!你那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父亲”
亲爹说这么重的话,夏连辰只能跪下了,只见夏老翰林跺了跺脚,将手中的龙头拐杖敲了敲。面色阴沉的端起了茶碗。
“杨家跋扈,在台州兴风作浪,你既然决定替朝廷铲除奸佞,这是好事,父亲不拦着你,但是拒绝陛下的赏赐,万万不行,圣人给你什么,你就得收着什么,不但如此,还要温柔和顺,尽善尽美。”
“温柔和顺——那不是女子才有的品德么?”
“你懂什么!”
夏翰林劈手砸了茶碗。冒着热气的茶水在青黑的地砖上飞溅开,窗外雨声更急,夹杂着隆隆的雷声。
“为人臣子,就算什么都不做,天生就有错了,你在前朝得罪人,那都不要紧,失了名声事小,失了陛下事大,被人攻讦就算是获罪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有陛下的宠信,无论落到何种境地,都能一飞冲天。”
夏连辰皱眉,
“父亲,曲意逢迎,一味地媚上,那样我夏家的名声,可就要坏在我这一代手上了。”
“你错了,夏家的名声,正是要你来光大,我祖孙三代做官,父亲熬了一辈子,也只能在翰林苑里当一个编撰,写写文章而已,可是你不同。台州的事情要是敲定了,你从此便是皇帝的心腹重臣!这可不是说说而已,就算他要你做入幕之宾,你也得去!”
“我……”
夏连辰陷入了思考当中,他忽然想起在太液池上,张显拉着自己的手看舞女跳舞的情景。
他看自己的眼神,多少有些奇怪。夏连辰不是蠢人,他分得清君王的信任,和男人的暧昧。
可是父亲方才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夏家等一个机会已经用了太久。
此时此刻,需要牢牢地抓住了才行。
桌案上的苏合香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丝丝缕缕的渗入潮湿的空气,在梦里也能勾动人的心魂。
“我能够相信,圣人么?”
夏连辰念叨这句话的同一时刻,皇城中的飞霜殿内,张显狠狠打了个冷战。
“这是有谁在想我么?”
“哎呀大家,大家淋雨怕是要糊涂了,快快快,把姜茶端上来!”
张显肩膀上披着热毛巾,手里拿着姜茶,脚还插在装满热水的木盆里。
这下可算是暖和了。
高云德从热水中将她的一只脚捞出来,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按摩。
别说,虽然他的手上全都是褶子,看起来十分粗糙,可是这按摩的手法力道适中,竟然比自己去过的上好的足疗店都好。
张显舒服的直眯眼睛,将另一只脚也送到他手里去。
“明天又要早朝了,我感觉,今天晚上有好多人要睡不着觉。”
“是,臣能看得出的事,大家圣明烛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只是现在臣倒是有些疑虑,这夏中丞,能不能胜任大家的信任。他到底还是太年轻,年轻人,容易急躁,可是这天底下的大事,难事,若是急躁,便定然办不成。大家你说是吧。”
张显的眼皮微微跳了跳。
高云德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不知道张侍郎那群人,明天又会整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