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关九,你可知过几日便是中秋了?”陆如苍坐在马背上轻声问道。
“自是知道,所以这几日,多加小心吧。”
“小心大可不必,音讯全无,多半难善终了。”
关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这五年从未有过的寻常安宁日子,任谁都会有一丝不舍吧?他和陆如苍,该失去、不该失去的,都失去了。说不定,这一次,他们□□脆地遗忘了,那不也是残生的一种希望吗?
“关九,去郁香楼吧。”陆如苍用腿夹了一下马肚子,停了下来,“我想再……我想听听戏。”
关九没有作声,只是拉起缰绳,默默地转身,领着一人一马向镇上最热闹的酒家郁香楼走去。
郁香楼里一天两场戏,陆如苍进门的时候已经唱到了最后一出。她轻车熟路地走到戏台左边角落的固定位子,刚要落坐,关九拦住了她。
座位上的少年略惊讶地打量着眼前陌生的二人,男的高大强壮、异族打扮,女的虽轻纱遮面瞧不见面容,但身形修长、姿态美好,他没想到风尘仆仆地来到小栖,刚在酒楼坐下,就遇到了皇命要找的人。当下速速起身,对那女子施礼深拜,“小人纪成依,为陛下娘娘亲封特使,在此见过陆如苍陆大人。”
关九一把把陆如苍拽到自己身后,警惕地扫视四周,并未见到更多陌生面孔,心下略略平静。
陆如苍安然淡漠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这位大人不必多礼。如苍以带罪之身,恭候皇命。”虽说是恭候,她却并未下跪,亦没有躬身施礼,只是直直地站着,好像站在这些世俗贵贱之外。
在这里传谕似乎也不合适,纪成依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回头向大常求助。大常与关九、陆如苍算是“故人”,五年巨变,一时心下感慨,也没有任何回应。
“不如先在此将就用些饭食,再去陆大人府邸传谕?”纪成依想你们都不作声,那我就做主吧。天高皇帝远,规矩没人守着便也不怎么唬人了。
“那就坐吧。”陆如苍从关九身后走出,慢慢挪出一张凳,坐下了。只可惜他们这么来往一回,台上的戏已谢了幕。再想听,不知是何时了。
南境小镇的饭馆酒肆里,拼桌同食本就常见,这里的人又是极不愿管他人闲事的,所以,这四人坐下,小二自然地给他们点菜上酒,也就吃喝了起来。三只酒杯,一一倒满,大常想举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关九细心地对付着一只鸡翅,剔骨取肉,放入陆如苍碗中。大常看着面色平静、双目无华的昔日女将军,微笑地品尝着那块鸡肉,硬着头皮说了一句,“陆大人,常某敬你一杯!”不等对方反应,就将酒一饮而尽。
陆如苍亦接过关九递来的酒杯,饮了,并无言。
纪成依不曾想过除去面纱的陆如苍是这付模样,本来兴致勃勃想要尝尝南疆美味的少年只是机械地塞了些肉菜进腹中。还有大常特地要来的一碗热粥,加了他随身带来的草药。药一加入粥里,那股熟悉的霉味就升腾了起来,陆如苍和关九都不由地皱了皱眉,而纪成依反倒得了莫明的心安。他还是个孩子,这十日内发生的所有惊扰了他懒散的成长,他把那粥一气喝了干净,“既来之,则安之”吧。
一行四人快到宅子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山里各种声响却正是上演得欢。车行不了山路,他们四人分骑两匹马,纪成依缩在大常身前像个姑娘似的没出息地紧闭着眼。大常心里不屑,但仍是悄悄地用衣襟遮住了孩子的耳朵,这下知道差事不好当了吧?
还有多远呢?他抬头向远处望了望,宅子已是隐隐可见了。像是石屋,两层模样,没有见惯了的飞檐明瓦,墩实无华地矗立在密林中。这倒是今日所见中,唯一与他印象中的武将世家陆家相符的景象了。陆定坤,一个武神一样的人物,即使与大常相遇时他已被投入天牢,但那一身凛然威风仍是保持住了八成。陆如苍,最后一夜,陆将军口中最为不舍的小女儿,大常跟在她身后默默地想,他和她这样的武夫是不是手上染了血就再难有善终了?幸好纪成依不同,是孱弱了些,但愿长命安乐吧。
“到了吗?”纪成依晕晕乎乎中感觉到马不走了,但他不愿在这种不确定里睁眼面对黑暗,仍是紧靠在大常身上,小声问道。
“辛苦特使了,山深路远。不过,这就到了。”陆如苍的声音较她的年纪更加老成一些,还带着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