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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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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夏自从化疗结束后就一直用着保守治疗,这几天在网上翻着那些被开发成旅游景点的古城小镇的照片。

    她想回家,但是陆嘉泽铁了心躲着她不签字,协商的机会都没给,连林云渝都看出来了,悄悄地把方黎昕叫走了一次,说道:“她的时间经不起耗了。”

    方黎昕也知道,回了家一趟,然后低着头眼角微红地把户口本放在南夏手里,意思不言而喻。

    和他结婚,他就能签了那张“自愿放弃治疗同意书”,带她回苏州。

    南夏笑了笑,看着户口本上他的那一页,没同意。

    不是一定要逼着陆嘉泽签那张单子,只是因为他是陆嘉泽,是他弟弟。

    他不想放弃,想让她继续治疗,她能理解,所以才更想能和他一起回去……一家人一起回去。

    况且,狠心点来说,这张单子谁签都是痛苦的,方黎昕已经为她做了很多了,她舍不得,陆嘉泽……以后就是他一个人了,他必须要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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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里,就算天气很好,医院出来晒太阳的病人也不多,偶尔能看到的几个也都是由护工或者子女搀扶的爷爷奶奶,最不济也是叔叔阿姨。

    听林云渝说,除了楼下科室里那两个先天性白血病的儿童,医院里最年轻的大概就是她了。

    南夏裹着厚厚的外套,在住院部后面的公园里走了一会就觉得有些累,坐在长椅上靠在方黎昕身上懒懒地晒太阳。

    奶团手里不知道抓了根什么草,站在一旁的花坛前用小手抠着鹅卵石。

    远远看过去,穿着冬衣的小身影有些圆滚滚的,大概是最近长胖了一点,毕竟方黎昕给她的零食,都被她悄悄投喂给她了。

    身旁的人把刚才因为有些出汗而摘下的围巾又重新给她围在脖子上,南夏配合地任他帮她整理好围巾后又搂着她。

    毕竟,她现在想出来放风都需要他点头同意,这次她可是一连三天都好好吃饭了,他才同意在午后带她出来走一会的。

    南夏呼吸着新鲜空气,很珍惜这个机会,更希望能多待一会,所以,她抬头讨好地冲他笑了笑。

    方黎昕显然没有被她的笑容打动,亲了亲她的额头,就把手表放在她手里,意思是,一个小时就是一个小时,一分钟也不能多。

    南夏知道没戏,把手表还给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小气鬼,”随后就继续倚在他身上充分吸收着阳光,感受一下小草是什么感觉。

    花园里种着几排桂花树,虽然这个季节不开花,但是也不掉叶子,放眼望去一片绿茵茵的,很是好看。

    如果她现在还能完全看清树叶的话,大概会用更细腻一点的词,只是很可惜,她的视力下降得很严重。

    运气好点,她在视力完全消失前去世,运气差点,她去世前还要再经历一波失明的痛苦。

    一想到这个,她晚上就想和方黎昕睡在一起,方黎昕也每次都是有求必应,丢下睡着的木木就来找她。

    他以为她害怕,仔细地安抚她,一遍遍写下会一直握着她的手。

    其实,她只是觉得遗憾,也有一点难过,以后可能会看不到他的哭笑、欢喜和悲伤,也不能再在他哭的时候及时地摸着他的头发说一声“乖,不哭。”

    所以,想在还能看见的时候,抱着他,摸着他的头发,对他说无数声“乖,”也是在……还活着的时候,给他留下更多的苦涩中带着微甜的回忆。

    “妈妈。”

    奶团把手里捡来的漂亮的鹅卵石搁在她手里,小孩子大多都天真无邪,不知道大人眼里所规定的“价值”,只知道把自己最喜欢的送给家人。

    南夏摸着手里光滑的石头,酝酿了两句夸赞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奶团说道:“妈妈,木木看见舅舅了。”

    她四处瞧了瞧,冷清的公园里可见范围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奶团似乎是明白了妈妈朝周围张望的意思,小手指着角落里一棵粗壮的雪松树补充道:“舅舅在树后面,木木刚才看到了。”

    南夏已经两三天没见过陆嘉泽了,他这几天都趁她睡觉的时候来,白天也都不在病房里,堵都堵不到。

    真是一个可恶的弟弟,她都生病了,他还让她这么担心……

    她起身朝着不远处的雪松走去。

    方黎昕站在原地拉着木木的小手,静静地目送她往前走,没有跟上去。

    安静的只有鸟叫声的园林里,陆嘉泽确实在树后。

    他低着头看着地上掉的松针,像是在发呆,手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但是大大小小的疤痕一时半会消除不了。

    明桦看到他把手弄成这样,气得骂的他一顿,他一个字没听进去,只是问他有没有比较好的治疗肿瘤的医院。

    明桦坐在他身旁,似乎是想起了往事,许久才说道:“c市的a大附属已经是全国治疗肿瘤最顶尖的专科医院了,何况……方总已经请了这么多国内国外的专家。”

    他听完低着头没说话。

    最后他离开时,明桦已经把公告能给他推的都推了,推不掉的就像卷铺盖一样往后叠,扔给了他三个月的假期和一张原本替他保存的银行卡。

    银行卡里是他这几年演戏和代言得的所有钱,明桦怕他乱花、走歪路,就帮他收起来了。

    演员的片酬不低,流量明星的片酬更高,但是科班出来的新人片酬很低,尤其是他今年才刚刚大学毕业,不过有代言兜底也还过得去。

    他想拿这些钱给她买桃园,等到春天开花了一定很好看,南夏最喜欢桃花了……

    耳边传来松针断裂的脆响,陆嘉泽回过神,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旁的南夏。

    雪松旁,指尖轻触着松针,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苍白的面容上笑靥如花。

    他愣了愣,转身离开。

    “陆嘉泽。”

    南夏连忙去追,离开树旁时不小心踩到一棵被人扔在地上的枯萎的花枝,本就无力的双腿被花枝带着泥土的根部硌了一下顿时一软,人也连带着直直扑在了砖路上。

    “唔……好疼……”

    南夏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声的痛呼,用手撑着地慢慢地爬起来,一双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扶着她缓缓站起。

    站稳后,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防止他又跑。

    “陆嘉泽,你别躲着我。”

    被拉着手腕的人低着头,缓缓摘下口罩,露出那张青涩又沾染了太多悲伤的面容。

    他拉起她藏在身后的那只手,手心处的伤疤还没好,手掌又蹭红了一大片,新伤盖旧伤。

    南夏目光柔和地看着他,除了白到没有血色的皮肤,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

    “咱们回家吧。”

    陆嘉泽听她这么说,顿时紧张起来,几乎是一刹那就红了眼眶。

    “放屁,我不可能同意你放弃治疗。”

    他尽量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克制地反手握着她的手腕说道:“咱们转院,好好治疗,等春天了我带你去买桃园,或者等你病情好一点就去。”

    南夏只是笑着望着他,不语。

    陆嘉泽连嘴唇都在颤抖,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明明这么多年都没哭过了,明明最讨厌掉眼泪了,现在却随时随地都能在她面前难过地哭出来。

    “别放弃治疗……别丢下我,姐……”

    阳光下,树影浮动,南夏抬起手摸着他的头发,原本禁锢住她手腕的手指已经因为主人的绝望无力地松开,垂在身侧。

    “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

    声音温柔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是我弟弟,我爱你啊,陆嘉泽。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就算天崩地裂了,我也是爱你的。”

    她看着面前跪在地上、双手拉着她衣服的人,用干净的手背蹭了蹭他脸上的泪痕,本来吃多了甜点稍稍胖了一点的人,这几天又瘦回来了,甚至比从前还要瘦和憔悴。

    “咱们回去,回古城小镇。”

    午后的暖阳下,人影逐渐拉长,方黎昕牵着木木的手走到了南夏身后。

    “我、你,还有方黎昕和木木,咱们……一起回家。”

    陆嘉泽最后还是签了单子,而且是当天下午签的,签的时候已经不哭了,但是红肿的眼泪很难猜不出来他哭过。

    林云渝收着单子的时候又心酸又无奈地调侃了一句,“你是多讨厌医院?一天都不肯多待。”

    南夏笑了笑没出声,她确实挺讨厌医院的。

    几年抑郁症的治疗都在医院,生下木木和方黎昕分离的时候是在医院,就连……当年收到父母的死亡通知书时也是在医院。

    医院于她有太多痛苦的回忆,也太过压抑了……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方黎昕握着南夏的手,陆嘉泽没戴口罩,怀里抱着不愿意走路的小鬼。

    南夏已经不住院了,他也没有必要再躲躲藏藏才能换她的安宁,至少……她刚才站在科室门前把他的口罩摘掉时是这么说的。

    奶团戴着小帽子懵懂地看着周围偶尔拿着手机拍照的哥哥姐姐,小手抱紧了舅舅的脖子,之前大伯抱着她的时候也经常有拍照的,所以不怎么害怕。

    南夏和方黎昕走在陆嘉泽不远处,有相机模糊地扫过他们,方黎昕手里拿着一个帽子,是南夏上次在商场给他买的那个。

    “为什么不戴帽子?有可能会被相机拍到的,到时候你和我的关系想赖也赖不掉了。”

    说话的人语气里带着笑意,显然不是她真实的想法。

    方黎昕视线落在拍照的人身上,握着她掌心的手缓缓变成搂着她的肩膀又向下圈住她的腰,然后低头隔着围巾落下一个温暖又不涩气的吻。

    望着她的眼眸仿佛在说,是南南赖不掉他了,下辈子也赖不掉……

    路边的人行道上,南夏在他低头那一刻就趁机帮他戴上了帽子,面向她的方向让人只能拍到一个背影。

    她虚弱的面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声说道:“还想要。”

    方黎昕还是有点害羞地红了耳尖,也知道她不想让他的照片出现在社交网站上,没摘下帽子,只是低着头在她手心写道:等回家。

    南夏笑着点了点头,又重新把手放到他掌心里。

    虽然知道网上根本就没有他的照片,就算被路人拍下正脸的照片发到社交网站上,大概也没人能猜到他的身份。

    但是她还是舍不得,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舍不得……舍不得让人知道方家的少爷、言文总裁的亲弟弟和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走在一起。

    舍不得再因为她,让他沾染上了世故尘嚣,她的方黎昕是这么干净的朝阳……

    “方黎昕,我好想把你藏起来,让你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方黎昕闻言看了看她,在她手心写道:我是南南的,南南给我编一个世外桃源,让我住在里面,我就只能给南南看了。

    拍照的人已经散去,本来就是医院,忙碌又嘈杂,哪有几个真心追星的?不过就是看个热闹。

    南夏抬头看着他笑着问道:“怎么会有人告诉伴侣怎么金屋藏自己的?”

    方黎昕认真地写道:南南是老婆,生同衾,死同椁。

    眼前的人落下第二个字的时候,南夏就知道他要写什么了,这是她教他的一句话,“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只是……不适合用在这,她将来不会有棺椁,他的人生也还有很长,她希望……他以后不会孤零零的。

    忍着眼里的泪花,她尽量声音平和地说道:“我才不要和你用一个棺椁……怪挤的,我要葬在江河里。”

    这样无论他走到哪,她都能看到他。

    陆嘉泽瞧着快到医院门前了,望了眼远远落在身后的两个人影,波荡的心情变得安稳和沉静,他俯身把奶团放在地上。

    奶团晃着小腿正开心着呢,脚就落地了,她仰着小脸抓着舅舅的衣服说道:“舅舅抱,木木不要走。”

    陆嘉泽只是低头看了眼小人就抬脚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太沉了,自己走。”

    奶团眼看着舅舅就要走远了,迈着小短腿就往舅舅的方向跑,奶声奶气地说道:“舅舅慢一点,木木跟不上。”

    陆嘉泽嘴硬心软地调小了步子还不忘数落道:“谁让你平时吃这么多的,胖成球了,能走得快吗?”

    “木木才没有变成球。”

    “就是变成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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