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出口成脏&就这德行
不清醒的潜意识中感觉有人在拼命往她嘴里吹气,做人工呼吸。
但那人不晓得把她鼻子松开的,差点憋死她。
又感觉好像在被移动,不知道是不是司机的技术不太好,有点晃,晃的她想吐。
再加上胸腔被一直用力挤压,她就更想吐了。
随后就跌落入一个无底无顶的黑色深渊。
那个深渊不见阻隔,却无法逃脱,逼迫姜亦从头回看她的人生。
被岑亦柔抛弃、被姜新元酒后家暴、被岑漾从湖中救起、被郜浩然保护、被屠杳温暖、被鞠喻捷找茬、被叶维峥呵护……
被……
被说暗恋她、不娶她就去死的叶延坷戴绿帽子!
画面中西装革履的叶延坷满脸期待的站在舞台尽头等待新娘的到来。
新娘身着纯洁却庄重的婚纱,披着头巾挽着叶维峥缓缓朝他走去。
姜亦以为那是自己,连嘴角都不由自主扬起了。
结果一摘头巾。
露出了张曼雨的脸。
“叶延坷!”
“你敢娶她我他妈弄死你!”
她是被活生生气醒的。
上一秒还没有任何要清醒的征兆,下一秒‘腾’的从病床上诈起,暴怒而沙哑的吼声回响在整个病房中,一次又一次回敲进她的耳蜗。
久闭猛睁的双眼还有点眩晕。
待稍缓过来些,她才发现——
熟脸们和几个穿白大褂拿记录本的医生堵了一屋子,都快没有落脚点。
其中一个女医生听到她的国粹,还淡然的点点头,“还有劲骂人,那就是没事儿了。”
屠杳没憋住,笑了。
但下一刻,眼眶通红的冲过来一把紧抱住她的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你他妈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姜亦折臂轻抚她后背。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天不怕地不怕的屠杳哭,肯定吓惨了。
也是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时才看见。
不光叶延坷、叶维峥在。
连老爷子都来了。
“爷爷,二叔。”姜亦规规矩矩的唤人。
老爷子不怒自威的点头,沉如洪钟的话却不是对她说的,“我孙媳妇儿还有需要做的检查吗?”
“激素检查没有任何问题,月经排尽的第四天来做一次输卵管造影检查,确定输卵管没有问题基本就能断定是宫寒导致的不孕,只要好好调理就能恢复。”
那位女医生走上前来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柔声询问道:“有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姜亦傻愣在床上。
机械般的摇头,又点头,感觉脖子快被屠杳勒断了,“小肚子疼。”
“经期不宜长时间触碰冷水,你在海里泡了那么长时间肯定会疼,回去泡泡脚,喝碗红糖姜茶,祛了寒就稍微好点。”
姜亦朝女医生道谢。
满脑子却想的都是‘完了完了完了,不仅被老爷子知道她不孕,还被听到她出口成脏,按老爷子古板严肃的性格能接受才怪’。
怀揣着这种极度忐忑的心情送走屠杳、杭煦、骆霄、施骋、郜浩然、陈子羡和江欲铭。
安慰好哭的稀里哗啦的岑漾。
她坐上了叶维峥的车。
窗外已然席卷暗蓝色与霓虹灯交织的缱绻夜色,月亮独自高挂于万家灯火之上,小摊小贩们冒着被城管追的风险也要为居民提供童年舌尖的回忆。
叶维峥的面色不好看,叶延坷的更差。
叶老爷子的脸直接快拉到地上了,整个车内弥漫着浓浓的骇人压迫感,姜亦硬是连觉得闷都不敢降车窗。
只能静静听老爷子盘玩核桃的摩擦声响。
车子在四厢沉默中驶回畲山老宅。
熄火于车库。
吴姨早已候在里面。
老爷子手中不断旋转的两个文玩核桃停下,睁眼,目光炯炯的看向她,“姜亦,跟我过来。”
“爷爷——”
“爸——”
姜亦悬到嗓子眼里的心咯噔一下。
快要破开喉咙跳出去了。
她能想到难逃问责。
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一口气都不让她喘。
老爷子矍铄锐利的目光扫前排的两个人一眼,气势雄浑的放最后一句话:“你们两个敢跟来试试。”
说完,率先开门下车。
“媳妇儿。”
叶延坷回头喊她。
眼底的心疼和担忧载都载不下。
叶维峥透过后视镜看她。
对她的疼爱和操心不比叶延坷少。
姜亦在车厢裹起的黑暗中咬紧略微发抖的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一点都不畏惧,抿出个笑,“没事,我去跟爷爷聊聊天。”
下车。
跟上老爷子的脚步。
吴姨对她笑,她也回了个笑。
身上干爽清透的病号服被风吹鼓又放瘪,一步一步跟着老爷子走出车库,穿过宽敞昏暗的外堂,进了一间玻璃房。
“坐。”老爷子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尾部皮肤略微下垂的三角眼一撂,示意她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
姜亦乖乖的正襟危坐。
膝盖相碰双腿并紧,双手把老爷子递给她的滚烫的热水袋捂在小肚子上。
已经准备好听训诫了。
多难听的话她都准备好了。
反正她怎样都不会离开叶延坷。
却没想到老爷子迈进花丛中,拎起桌上放着的浇水壶,边为花浇水边把直球打她这边来,“你觉得我单独叫你来要说什么?”
“让我离开叶延坷。”她老实回答。
老爷子偏头睨她一眼,紧绷的脸色放松了不少,连带着身上的正黑色中山装都稍减严肃,有点平易近人的味儿了。
“我让你离开你就离开?”
“虽然知道您听了会不高兴,但我的回答还是,不会,我不会离开他。”
老爷子并没有多惊讶的颔首,岁月在他下巴上留下的松弛皮肤与纹理随动作隐隐绰绰,却未减半分正气凛然。
不再吭声。
他不说话,姜亦也不敢主动造次。
身体一动不动的僵持着,小眼神虚虚的浏览这间她在老宅住了很长时间都不知道的玻璃房。
是一间阳光花房。
红木尖顶全透玻璃围盖而起的屋子,此刻被黑而幽沉的夜色自四面八方笼罩,只消抬头就能观赏到头顶上方清皎的明月和闪烁的星辰。
三方玻璃墙上的暖色灯带攀缠了各种她叫不上名来的绿色植物藤条,但整个被照亮的内部空间里只种了一种花:
卡罗拉红玫瑰。
朵朵娇艳欲滴,花饱满瓣圆润,因喷水壶中水珠的到来沁出阵阵浓郁清香。
跟叶延坷送过她的那几束花品种一样。
老爷子偏头见她的目光贴在花上,随口问道:“喜欢?”
“喜欢。”
她没掩饰。
“浑小子专门为你种的,”他抬臂指了指左侧角落那块被人剪的秃噜的、只剩短茎的地方,没好气道,“我浇了五年,结果那混帐东西说剪就全剪完了,都不知道靠边剪。”
姜亦闻言又仔细瞅了瞅远处那块秃地。
五年,养条白眼儿狗都喂熟了,别说浇花。
这一剪一片,老爷子不心疼死才怪。
但她没心思想这些,字句在舌尖碾磨了三次才出口,“爷爷您也知道他…喜欢我?”
她没提暗恋这个词。
这个词不适合往叶延坷身上放。
他是桀骜不驯的天之骄子,是玩世不恭的凤毛麟角,暗恋之于他,如白璧微瑕。
她不想让他染瑕。
“起初不知道,”老爷子将其中一支玫瑰的一片花瓣摘下来,瓣面被小虫蚀了个黑洞,“老二在他房间里看到你的照片,一眼就认出你是姜新元的女儿,以为他是恨你入骨。”
“直到有次他发高烧,40度不退,人都烧糊涂了,拉着老二的手念了一句话,我们才知道。”
她屏住呼吸,嗓音微抖,“他说了什么?”
“姜亦,别难过,我当你的家。”
姜亦瞬间就湿润了眼眶,雾气氤氲满眸。
原来他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偷偷爱了她好多年。
只有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还误解他。
“他什么都不告诉我,非得我问他或者自己发现他才肯说。”姜亦抽了抽微红的鼻头道。
“他就这德性,”老爷子笑笑,不疾不徐的抛问题,“你还记得你接拍摄撂了别人场子的事吗?”
记得。
怎么不记得。
她这辈子忘了什么都忘不了那件事。
她在最冷的寒冬腊月里,前一天没吃饭也没怎么喝水,硬熬到第二天早上七点进摄影棚,一刻不停的拍了56套夏装,拍到晚上十点,一口饭没吃过,一口水没喝过,一毛钱也没拿到,还让别人借此赚的盆满钵满。
她以为再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没想到过了半年又遇见那个负责人。
还好她学聪明了。
一开始就把手机偷偷摆在暗里录了像,最后以视频作威胁拿到应得的钱,撂了他的场子,也出了自己陈积的恶气。
姜亦豪爽的点头。
“后来那个负责人要以敲诈勒索告你,让你在圈里再也接不到活儿,是浑小子知道以后求到我这儿来,让我替你摆平的。”
“我……”她忽然哽住。
我不知道。
我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对不起。
给您添麻烦了。
明明有那么多句子可以说,但她的话就是卡在嗓子眼儿里,怎么冒都冒不出来。
干着急没声发。
“爷爷没有怪你的意思,”老爷子一瞥她的状态就能摸个八九不离十,心如明镜道,“浑小子光做不说,总得有人替他说。”
“我弄过他一次,你应该知道,他爸走了我不让他见你那回。”
姜亦的小腹被热水袋捂的暖烘烘的,一点都不觉得疼,乖乖答道:“对,爷爷我知道。”
“那是他跟我闹的最厉害的一次。”老爷子将水壶搁回桌上,后背双手立在妖艳盛放的玫瑰丛中,略昂头,似是在回想。
“以前他都只是找借口打发我,那次直接跟我打明牌,如果我让他娶你,他就带你回老宅住,我阖家欢乐;如果我非让他娶别人,那他就带你在外面住,我这辈子见不到孙媳妇儿抱不上孙子。”
“你说这小子,混不混账?”
“混账!”姜亦脆生生应。
“可这混账玩意儿就认你。”老爷子叹了口气道,“他应该没跟你说过,老二以前也弄过他一次。”
“二叔?”
“嗯,他上初三,跟我们说他对别人有性功能障碍,老二直接给他灌了药扔进会所,想让他明白他所谓的爱在绝对欲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更别说其他。”
姜亦的心脏高高悬起,连呼吸都放慢,几乎是吐气音:“那…后来呢?”
“没教明白,”老爷子眉开眼笑,眼尾皱纹透露出愉悦,眼底满是对叶延坷的赞赏之意,“他直接拿女孩的簪子往心脏捅,进icu躺了三天。”
“出来跟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只要我一天死不了,爱就比我的命重要’。”
姜亦的心头狠狠一震。
自左心房顺着血管流向四面八方的酸涩与疼痛瞬间密布全身。
原来比纹身更早的二次伤害。
是她的那一刀。
叶延坷那晚一定特别绝望吧,才会不惜让自己再一次承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也要告诉她:
他是真的在拿命爱她。
告诉她连死亡都无法凌驾于爱意之上。
也是真的在用他竭尽所能的热烈和至死不渝的忠诚爱她。
比暴雨更滂沱,比烈火更熯炽。
将欲覆盖在爱意之上的世俗灰飞烟灭,徒留玫瑰不谢。
“他是真的很爱我。”姜亦抖着声音说。
老爷子从胸腔中闷出一声‘嗯’,“他为你做过的努力不少,多到就算我想拆,你们也散不了,何苦还费那劲。”
姜亦听出言外之意了。
老爷子今天把她单独喊到这儿就是为了探一探她对叶延坷的真心,以及跟叶延坷走下去的决心,顺便告她些往事。
并没有要硬拆他们的打算。
松了口气,心微微落到实处,“爷爷您能再给我讲几件关于他的事吗?我想听听。”
老爷子想都不用想,随手拎出两件都是:“我养过一只八哥儿,好吃好喝供着,结果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姜亦,你什么时候才来爱我’。”
“你们从米兰回来的那天晚上我知道你要来,也没睡,但他觉得我没下去就是不尊重你,把你吃剩的龙虾头摆我鱼缸里,吓死了条我最心爱的鱼。”
“噔噔——”
玻璃花房的门突然被吴姨敲响。
姜亦在老爷子的同意下起身开了门,吴姨用手巾裹着杯壁递给她一杯滚烫清甜的红糖水,示意她趁热喝。
便离开。
关好门,屁股还没挨到软垫,就又听到老爷子说,“喏,这不是那叔侄俩怕你在我这受委屈,派来刺探情报的。”
“他们是担心我顽劣,气着您。”姜亦开了个玩笑。
老爷子给面子的爽朗笑了两声。
然后轻松惬意的面色一收,猝然回归严肃,“你不孕也好,说脏话也好,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说都行。但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叶家的媳妇儿。”
“以后在外头,挺直腰杆子,叶家人别的我不要求,只一个,必须敢担事,遇事不怕事。”
“叶家家底子厚,怎么也轮不到别人欺负到咱头上,听见没?”
“听见了爷爷!”姜亦坚定的应承。
“有你奶奶当年的范儿。”老爷子感叹一声,望着明月怀念的笑,“人这一辈子啊,总得有爱才能是个活生生的人,其他都扯淡。”
“我年轻那会儿,要面儿,总觉得男人家把情爱挂在嘴上幼稚,硬是让你奶奶临走前都没听过一句我爱她。等这都一条腿迈进土里了才想明白,亲情、爱情、友情,哪个都比面子重要。”
“幺儿打小就聪明,也看得开,论孝顺,他比我强,论人脉,他比我广,论爱人,他比我会,以后叶家就交给你们了,我这老头子也该颐养天年喽。”
“您心态这么好,准能活过百岁的。”姜亦喝了口热腾腾的红糖水,嘴甜道。
老爷子丰神俊朗的笑了笑,“出门左拐再右拐,回去吧,老二给你准备了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