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传言
正午时分，二人在薛秀烈的人头冢前烧了一柱香，方才一前一后往回走，姜梨忽然回头看向唐引，问出了一个困惑了她很久的问题，“你以前在天字号待的好好的，为何要跑到黄字号做个探查监听的察子？”
以唐引的身手这完全是大材小用，城御司里都是因材施教物尽其用，怎么可能如此安排调动？除非他自己作贱主动请缨。
但一般人绝不会做出这种蠢事儿！
城御司中大家伙儿也是每月领奉银的，天字号最多，黄字号最少，若非自身实力不济，谁也不想天天待在黄字号做跑腿打杂探听收尸之类的活计，简言之事儿多钱少到处跑，偶尔还被人推出去挡刀，属实吃力不讨好。
唐引抓了抓后脑，想了想道，“可能我得罪了都尉大人，他看我不顺眼就把我发配下放了呗！”
他一年前在朔北单枪匹马独闯军营刺杀了西凉悍将，也因此受了重伤昏迷半月有余，醒来后又养了一个多月的伤，然后就被都尉大人打发到了黄字号做了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察子，真是莫名其妙，他不过受了伤，又不是变成了废人，没有任何征兆的直接就给降到了最底层，真是岂有此理！
唐引都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得罪了那位大人，才被如此恶劣对待，可惜他敢怒不敢言，别人还都以为是他自己发了疯，非要跑去做那最低阶的察子混吃等死呢！
姜梨对他的回答显然不相信，讷讷道：“都尉大人怎么会看你不顺眼，你不是他的姘头么！”
唐引脚下猛然一个踉跄差点被石头绊倒，待他稳住身形，哭笑不得：“大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会吓死人的！”
姜梨奇怪的看着他，眼神有些无辜：“大家都这样说，这事都人尽皆知了，你有什么好害臊的？”
唐引扶额，他一年到头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说到底都见不到都尉大人几面，他能是姘头？那他这姘头做的太不称职了！
要是他自己的姘头如此，他肯定早一脚给踹了。
“谣言不可信，坏了我的名声不打紧，但都尉大人好歹是有官衔在身的人，污了人家清白就罪过了。”
唐引难得如此一本正经，姜梨将信将疑，“传言都尉大人为你守床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吸毒喂药亲力亲为，用情至深……”
唐两眼望天：“怎么可能？疯了吧！”
“传言说都尉大人时常对着你的祖传玉佩发呆，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唐引：“胡说八道。”他自己孑然一身，哪里来的祖传玉佩赠人？
“传言还说都尉大人为你夜行千里，累死了八匹马连夜狂奔未曾阖眼进食，只为赶到朔北护你无虞。”
其实还有很多更香艳露骨的传言姜离都没好意思问。
唐引啼笑皆非：“这事儿我本人怎么不知道？”现在的人编故事都可以直接无中生有的么，他还以为最多就是添油加醋呢！
姜梨皱眉问：“难道传言都是假的？”
唐引笃定：“假的。”
姜梨居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那真是可惜了。”
唐引很无语，“怎么？你很希望我和都尉大人在一起么！”这女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姜梨脸色一正，盯着唐引认真道：“没有，我就单纯觉得吧，你跟都尉大人站在一起肯定赏心悦目！”
唐引匪夷所思地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一遍，最后淡淡吐出两个字：“离谱！”
姜梨却觉得唐引这人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用完午饭后，唐引无聊便趴在窗边垂钓，奈何他耐性又不好，根本坐不住，田不弃一天到晚都在跑，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反正就他跟一闲人似的，整日无所事事，四肢都快退化了，田不弃这一年来几乎很少给他安排任务，哪怕是给同伴收尸这样的杂活儿都不让他干，生怕累死他似的，这一年除了多长了五斤肉，银子他是一分都没存下来，黄字号的奉银本就少的可怜，除去吃喝拉撒睡一分多的都没有，他一度都想去做乞丐，反正躺在地上就能把钱赚了，舒坦还自在！可惜田不弃不允许，还立马借给他一百两银子先应急，结果到现在他都没钱还。
所以说，做黄字号秘卫真窝囊，唐引觉得自己受够了！
他以后必须找机会跟都尉大人谈一谈，就算回不到天字号，起码也要跟姜梨同级别吧。
他这边正在暗自计较要不要准备什么宝贝贿赂一下都尉大人，但一想到自己现在两袖飘风，觉得还是算了吧，实力不允许啊！
田不弃突然急吼吼地跑进来，看样子似乎心情很不错，“小引，丫头，收拾收拾东西，今晚我们就出发回宣京了！”
姜梨从房间里伸出脑袋，开怀之情溢于言表，赶忙回去照了照镜子，她脖颈的瘀痕还没有完全消退，看起来仍有些刺目，但愿游园会之前能全部消下去。
唐引倒是无所谓，早回晚回都没啥区别，就是调职这事吧他得想办法尽快解决。
“你们记得把薛秀烈的人头带上，都尉大人特别交待了，这可是今上圣谕，千万不可出差池！”田不弃最后还特意嘱咐了一句。
姜梨随口应了一声，她本来也未带什么行李没啥好收拾的，直接叫了唐引去挖人头。
结果二人还没到地儿，隔着河岸就隐隐看见一群黑乎乎的什么东西徘徊在薛秀烈坟头。
唐引哎呀一声，大呼不好，“怎么有野狗啊！”
姜梨心道，艹蛋！！！
当下也不走路了，二人直接施展轻功跃到河对岸，却见三只狗子吃得正欢呢！
姜梨抬脚就踹飞一只，另外两只见状叼起血肉模糊地头颅就跑，姜梨在后面追，但……她小看了野狗的速度，马上落败而归，手里只有一块儿从野狗嘴里抢回来的残缺头骨。
“唐引，你瞎啊，刚刚怎么不拦着？”姜梨大怒。
唐引捂住耳朵，这女人发起火来真恐怖，“……都啃成那样了，我拦着也没用啊。”难道还让他杀了野狗给薛秀烈的人头报仇？那简直太荒谬了！
姜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气的不轻，她望了望手里的半块头骨，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她若是跟都尉大人说这块骨头就是薛秀烈的人头，都尉大人他会信么？皇上他会信么？
姜梨想哭了，他们脑子被门夹了么，会信才怪？
“不如找个假的人头代替一下吧！”唐引真诚的建议。
姜梨狠狠瞪他一眼，“还找个假的？光是都尉大人那一关都过不了，更何况欺君罔上是死罪！”
“我就不该相信你！”
唐引讪讪而笑，“……这只是个意外！”
姜梨用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调整好心态，唐引在一旁也不敢再多说话了，毕竟连皇上都开了金口，他们要是到时候没法交差那可真是要完蛋。
可能连带着他们这一群人都要完蛋！
亏他还想着调职呢？命都快没了！
姜梨做了几个深呼吸，将手里的那块骨头递给唐引，漠然道，“你自己拿去交给都尉大人吧，说这就是薛秀烈的人头，剩下的事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唐引接过骨头，哭笑不得道，“我觉得都尉大人他应该不会信……”
他脑海中此时有一个小人在叫嚣，废话，他铁定不会信，就算信，你拿个这破玩意儿给他能干啥？
姜梨用着温柔的调子循循善诱，“说不定……他就信你呢，就算他不信，也不会放任你不管的，你到时候再求求他，多说几句贴心话，他还是会想办法替你遮掩过去的。”
唐引一手捂脸，欲哭无泪，“……姐姐啊我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跟他除了上下级关系，啥也没有，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句话就能让他法外开恩，还不惜包庇我们一起欺君！”他自认没那么大魅力，感情之前跟姜梨都解释了个寂寞，她根本就没听进去嘛！
姜梨睇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小引啊，话不能这么说，虽然你无意，可万一都尉大人对你有情呢，所谓空穴不来风，难道那么多传言都是假的么？”
唐引心想，本来就是假的，没有一件是真的。也不知是谁在暗地里胡吹妖风，若是被他发现，非撕烂那人的嘴不可！
眼看唐引沉默不语，姜梨只当他是在考虑，马上再接再励，“小引，其实就算你不喜欢都尉大人，可也阻挡不了都尉大人他爱你啊，你完全可以试着了解一下，万一，万一就合你口味呢是不是？”
唐引只觉鸡皮疙瘩掉一地。
“其实吧，我就指着这次任务得个特赦，要是出了岔子，我只怕是会孤独终老……”姜梨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行了，姐，”唐引截断姜梨的话，笑容苍白无力道：“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姜梨面色一喜，信誓旦旦：“相信我小引，凭我女人的直觉，我可以肯定，都尉大人他爱你爱的都要死了，别说这点小事，你就算给他一碗毒药，他都能眼不眨的咽下去。”
“……”唐引唇角一抽，提醒她，“姐，你太夸张了！”唱戏的话本都不敢这么写的。
姜梨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忽然急转直下，又是一副冷漠严肃的表情，她说，“小引啊，就是……那个……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都尉大人想对你做点什么的话，你要是不能忍受千万别勉强自己，我可不想为了自由就毁了你一辈子的幸福！”
唐引脑子里一片懵，大姐，你都在说什么鬼东西啊？
“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叫，我一定会去救你的。”姜梨保证。
唐引无语凝噎，打断姜梨无休止的臆想和猜测，“姜梨姐，你想太多了，你觉得谁能欺负我？”
姜梨蹙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想想也是哦，谁敢欺负唐引啊，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当下顿时放宽了心。
一想到回去马上可以见到萧凭，心里头又止不住的高兴。
唐引望着手里的碎骨很悲催的想，这么重要的大事被他搞砸了，都尉大人跟他的梁子不会越结越深吧，那他想调职的希望岂不是遥遥无期，毫无指望，一想到这儿他心里头就止不住的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