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卢允知原以为她此生都不会再见到狄谦了,不曾想会在清月寺再次遇到他。
在狄谦不告而别后,她其实还有好多话想当面问他。兴许是不甘心,又或许是好奇,卢允知向黄姣姣隐瞒了这事,借口说去方便,悄悄地跟上那一行人。
只见裴琢玉一挥手,官兵蜂拥而上,在后院大肆搜索起来,不明所以的香客都被眼前阵仗吓得惊叫逃窜。裴琢玉凌厉的目光从众人的面孔一一扫过,没有放过任何可疑的人。
卢允知躲在树丛后暗暗观察那边发生的事,看情况,他们好像是在搜捕什么人。
他跟她说自己不过是商贾之子,她相信了,看他如今的打扮,身着紫色官服,分明就是在唬她,这个大骗子!说不定,他跟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思及此,卢允知气得牙痒痒,连藏身的树叶都被她不觉间揪下来好几片叶子,好不可怜。
这厢卢允知正愤懑不已,并未察觉有人在她背后偷偷靠近,抽出一把匕首横在她的脖子上,压低声音警告她别动。
卢允知浑身僵住,吞咽了下,“好,我不动。”
人谁也没想到,下一瞬,卢允知竟然迅速出手攥住行凶者持刀的右手,行凶者原以为她不过是个娇柔的小娘子,不料力气如此之大,他的手在咔嚓咔嚓生疼,迫不得已他想用左手袭击她的脖子,却被她一个反手,被她牢牢压制住。
卢允知自小胎气不足,舅舅黄彬怕她太瘦小养不活,所以等她稍大一些就接到自己身边教一些强身健体的拳法和简单的防身术,今天总算派上了用场。
但对方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武功狡猾,头往后仰手一扫,卢允知惊慌之下松了手,让他给挣脱逃跑了。
“他那儿!”一个眼尖的官兵指着逃跑的死士说道。
一众人蜂拥而上,对阵数招式,终于将死士制服,裴琢玉轻轻一动,就卸掉了他的下巴,怕他□□或咬舌自尽。
做完这些,裴琢玉让官兵先行一步,押解这名死士去大理寺牢房。
裴琢玉回头,和愣愣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卢允知相视,他走过去给她递上一张手帕,“娘子受惊了,擦一擦脖子上的血迹吧,最好看看医师,免得留疤。”
经过他提醒,卢允知才发现自己的脖子受了伤,稍微扭动脖子就会感到刺痛。
只是他如沐春风的笑容,让卢允知分外熟悉,她不由得脱口而出;“狄谦,是不是你?”
裴琢玉笑意缱绻,矢口否认,“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娘子既受了惊吓,还是早些回去吧。”
而后他翩然离去,无人注意到他转身的刹那,脸上的笑意已经被冷漠取代。
卢允知觉得不可能,虽则这世间也不是没有长得像的人,但也不可能生得一模一样。
听后院跑出来的人说,黄姣姣才知道后院发生了大事,急匆匆去找卢允知,生怕来晚了她便遭遇危险和不测。
当黄姣姣赶到后院时,只见卢允知脖子上一道血痕很是刺目,她顿时心疼不已,忙问她怎样了,还痛不痛。
卢允知有人想劫持自己威胁官府的事说了,黄姣姣又安抚她几句,而后感叹:“想不到裴琢玉人不仅生得好,能力也超然卓群。”
原来他就是大理寺的裴琢玉啊。
“只是他最近不太走运。”黄姣姣接着道。
“为什么?”卢允知追问。
黄姣姣环视周围,确定无人偷听后,才神神秘秘道,“宜安县主看中了他,正想方设法地招他为县马呢。县主喜欢他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整个京师的贵女不愿意得罪县主,所以无人敢嫁给他。”
被人贪图美色不说,还因此娶不到媳妇,确实不太走运,他自求多福吧。
前日,郑后遇刺受伤,勃然大怒,下令严查此事,裴琢玉奉命彻查捉拿刺客,怎奈刺客狡猾,潜逃至清月寺,裴琢玉前去捉拿归案。
谁知道,进了大理寺后行刺客嘴硬,各种刑拘都试了一遍,严刑拷打后去了大半条命,是愣是没拷问出半点有用的讯息,但还是要先给郑后复命。
看来从他身上得不到想要的了。
卢允知脖子受伤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裴琢玉眼眸一沉,对狱丞道,“往死里加刑,留一口气即可。”
既然进了大理寺牢房,总不能过叫他得太舒坦。
裴琢玉语气甚是平静,仿佛就如碾死一只虫子般简单。
狱丞打了个冷颤,连忙应是。
诸位皇子结伴去探望受伤的郑后,结束后他们刚从含凉殿里出来,便和进宫的裴琢玉打了个照面。
“臣拜见宸王、雍王、魏王。”裴琢玉行礼,不卑不亢。
年级最长的宸王抬手,“裴少卿免礼。”
诸王中唯有魏王最孩子气,“谦与,你这个大忙人,难得见你一面,不知何时能再与你打马球。”
闻言,雍王冷哼一声,不咸不淡道:“裴少卿乃是国之栋梁,哪里得闲和你一起游手好闲。”
雍王是在场各位大王中唯一一个不是郑后所出的,而是先皇后之子。他幼而歧嶷,能文善武,圣人很是疼爱,其宠爱程度与宽仁敏达的皇长子宸王宠爱程度不相上下,朝臣对他们的赞誉都很高。
裴琢玉面对雍王的冷嘲热讽,嘴角仍是挂着浅笑,“不能陪同魏王打马球,是臣没福气,若能有幸,必定要找魏王痛痛快快打一场。”
“那便一言为定。”魏王心满意足地笑了。
还真是好糊弄,雍王心中不屑。
宸王无奈道:“你的书,可背完了,别整日闲着玩乐,省得阿耶考校功课时,你又支支吾吾,讨打。”
面对兄长的训诫,魏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知晓了,阿兄别说了,还有人在呢。”
裴琢玉心思活络,主动道:“臣还要觐见皇后殿下,各位大王慢走。”
等裴琢玉出宫刚回到大理寺,就从心腹口中听闻死士的死讯,他竟没有半点惊讶。
他本就没打算从死士的嘴里问出什么,刺杀的主谋是谁,郑后早有决断。郑后因被刺受伤,和圣人的关系缓和许多,前朝暗潮涌动。
不过,他倒可以顺水推舟,借此次机会顺藤摸瓜,找出安插在大理寺的眼线和棋子。
“看来对方有点等不及了。”裴琢玉对心腹道,“哪些人能明里暗里接触过犯人的,盯紧点他们,不到时候,别打草惊蛇。”
整理完大理寺案卷,时辰也不早了,眼见就要到了宵禁,裴琢玉乘轿回了定南郡公府。
才房不久,裴琢玉就被主母恭阳长公主唤去前堂。
恭阳长公主颇受先帝宠爱,她及笄之后,也不知看中了定南郡公裴铮哪一点,偏要下嫁给他,成了郡公夫人。
在旁人眼中,恭阳长公主对裴琢玉这个庶长子,以及其他庶子庶女都十分不错。
恭阳长公主忍住眼底翻涌的厌恶和轻蔑,佯装和蔼道:“是我这个母亲当得不称职,居然没能照顾好你,看看,你为公务消瘦了许多。”
“劳母亲挂心。”裴琢玉浅笑,“可是,母亲应该多关心一下二弟才是,听闻他在太学打了同窗,被祭酒罚了。”
裴琢玉表现得就像一个真正关心弟弟的兄长,恭阳长公主几近完美的神情有一丝龟裂,紧捏着座椅的扶手。
“你平日里公事够操劳了,安儿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恭阳长公主换了个话题,“你表妹敏兰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你既为她表兄,过两日带她出去散散心。”
薛敏兰是定南郡公的外甥女,薛家没落了。裴氏担心自己的女儿薛敏兰没办法嫁给高门,带着薛敏兰来长安探亲,顺路替她女儿择一位贵婿。
裴琢玉毫不犹豫地以公务繁重为由拒绝,奈何恭阳长公主一意孤行,“带表妹出去走走而已,又耗不了你多少时间。难不成,我这个母亲使唤不动你了?”
常言道孝道压死人,本朝颇为注重孝道,若被那些御史得知他不敬重长公主这位母亲,于孝于礼,都会被御史的唾沫喷死。
“谦与自然遵命。”裴琢玉垂眸温声答道,掩去一闪而过的阴骘。
近年高丽气焰嚣张,多次挑衅禹朝,烧杀抢掠边民,禹朝派十万大军打得其落花流水,急忙俯首称臣。
禹朝大军凯旋,长安城百姓欢呼欣喜不已,围观得胜而归的将士们。其中,卢允知的舅舅黄寄便是骁勇善战的一员大将,因杀敌有功,擢拔为左骁卫将军,掌管宫禁宿卫。
旌旗招展,迎风猎猎,卢允知和舅母刘氏以及表姐黄姣姣挤在人群中,翘首以盼。
“舅舅!”等黄寄骑马走近了,卢允知双眼亮晶晶地喊道。
黄寄翻身下马,和小时候一样,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长高了,也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卢允知脱离舅舅的魔掌,理了理微乱的头发,不满道““舅舅,我才弄好的发髻,现下被你弄得乱糟糟的。”
黄姣姣被她逗笑了,然后脆生生地喊了一声阿耶。
黄寄和两个孩子打完招呼,望向自己的妻子刘氏,“夫人,我回来了。”
“嗯,回来了。”刘氏看他全数全尾地回来了,笑颜璀璨,“两个儿子都在太学进学,还没回来……”
回到黄宅,夫妻二人你侬我侬地说了好一通家常。卢允知酸得牙疼,正准备和黄姣姣躲到别处去,谁知夫妻二人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
“对了,宴奴可婚配了?”黄寄问。
宴奴是卢允知的乳名。
“还不曾呢,她那父亲……”刘氏欲言又止,终究顾忌对方的面子。“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黄寄道:“不如,在给姣姣相看男子时,也给宴奴留意留意。”
刘氏欣然应允,“我正有此意。”
夫妻两一拍即合,当事人卢允知愣住。
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