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生5 天空之上
她披着极不合身的松垮的宽大锦袍,走起路来显得特别臃肿,但奔跑着的时候又像挂着一只衣服模样的半鼓囊囊的软皮大水袋,波动得很有某种视觉上的舒服感。
像沉重的云,飘浮的泥。
就那样在黑暗中又走又跑又跳的,直到前方断崖再也没路,直到那光明的一点飞入眼中。
这里太高了,羽墟光城也只是一个萤火虫。
“黑暗中有两个太阳。”她自言自语。
“怎么说?”
突兀冒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立刻坐到地上,双手与脑袋全缩到了袍子里。
幼稚的举动让心灵极度安定。
细心聆听,可是什么都听不到,仿佛刚才的声音是幻觉。
“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她轻轻说。
“我相信你。”
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她肩头。
她伸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那个银衣的青年人。
看着看着她就吃吃笑起来,很傻的笑。
笑着笑着又突然尖叫一声,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奋力推开剑不世,起身就跑,却非常不幸地被拖拉的袍子绊倒了。
她哭喊着不要追我,又转身冲剑不世磕头,砰砰砰。
石地上很快溅染了她的血。
又戛然而止。
没了哭喊,没了莫名的求饶,也不再疯狂扣头。
茫茫然四顾,戚戚然自语。
“你啊,又胖,又丑,又矮,脾气差,眼神戾,牙齿歪,头发稀,双腿弯曲,手掌粗糙,一脚能踢死一只流浪汉,一巴掌能扇死一名流浪狗……嘿嘿,完美!嘿嘿……”
目光中开始充斥着诡异瘆人的森然杀气。
“不如……我吃了你呀!”
她张牙舞爪扑过来,脸上的血更让她像头恶鬼。
剑不世点点头,“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赤色的回忆,溯世的大潮。
爱与不爱,恨与不恨,在或不在。
她止住只差一线便要戳在剑不世脸上的手。
但仅仅停了那么一下,她就又动起手来,不过,却是拇指并食指浅浅地捏在了剑不世脸上,像长辈怜爱。
剑不世也不恼。
“是疯了……”她收回了手,“剑不世,你想做什么?”
“教你。”
“凭你?这笑话真冷。”
“我教过的你有好多了,而你,不是他。”
“是嘛……谁说我想代表某个谁了?自以为是。”
说着,她一跃而起,气势凌人,本意是冲破这黑暗封锁的,却懊恼发现不过蹦了三丈上下。
她看了看自己,惊色一闪而逝,只是扯了扯袍袖,淡淡点评道:“这袍子大得过分了。”
说完她就开始解扣子,但解到一半,却又重新系好,“只穿了一件袍子啊……”
“你还记得吗?”
“记得一些,可我不是他,就像你不是羽裳烬。”她说。
“我不教你,也教不了。”
“废话。”她轻蔑着瞥了一眼左右,“这个世界的武者,已经遗忘了天空之上的景象,对吗?”
好像有什么破碎了。
剑不世眯眼皱眉,仔细审视着眼前人,似乎是不敢相信。
“很不可思议吗?不至于吧。”她的眼神更加轻蔑了。
“确实不至于。”
“你居然没死。”
“有他舍命,自然不容易死的。”
“朱颜呢?”
“在我这儿,不过,她已经死了。”
“嗯,我知道,我问的就是她死后所归——不必还我。”
“也没想还你,那是他的。”
“哦,我多谢你提醒,我想睡一下。”
剑不世转身而去,心中一无所想。
五年过去了,她悠悠转醒。
腾跃。
依旧不过三丈上下。
却开怀大笑。
笑过后,一跃而下,飞。
一念而翔,超越灵源之制,以天不能压的强悍道则极大地模糊了此间境界的分水岭。
——
一个巨大的“暗”字被刻在天使雕像一旁,分浸于双城。
宽大的袍子依旧显得极不合身,袍中人却涨满了不可一世之气。
“这个暗字,送你了,至于天空之上的景象,便让我替这世上人看了吧,就此别过!”
“好气魄,两个太阳都送我了,你呢?”
“什么都可以给你,你臣服于我!”
“当然可以,因为不可能。”
剑不世挥手,黑暗撕裂一角。
“走了。”
她一步而去。
“眨眼到了此间极限,接下来,就是寸步难行的痛苦了,想在这里越天,真不知是你无理取闹,还是这冰冷世界也会开玩笑。”剑不世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