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狗5 千秋送别
不得不说,小呆眼读书的速度很快。
“真烦!”——席地而坐地的赵刀虏终于还是听到了这两个字,而且浑身都颤了一下,就像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似的。
“信已经送出去啦,等等就好啦!”赵刀虏的语气特别像是在哄小孩子,“哎,你这么无聊,不如我们在离开前,都在走廊杀人好了,我们两个一起。”
两个人,大概可以极大程度的泯灭怜悯之心带来的削弱,他想,之前一段时间,他们两个几乎都是单独出击作战,只为了更淋漓尽致的锻炼。
少年看着天空,感受着自豁沐坟里吹来的干燥的热风,四周寂静,听不到什么多余的声音。
小呆眼坐在亡魂木椅上,手里还捧着那本《无涯猎鲲》,这是她看完的最后一本书,因为实在无聊,她依旧会来回翻看——这本是她觉得最有意思的书。
“杀人太多不好。”她面无表情地说。
“你也知道不好啊……”赵刀虏笑着,好像小呆眼不该是个能说出这种温和的话的人。
小呆眼嘛,杀人如麻冷血无情,那才是小呆眼啊。
“但我杀人的时候总能摒弃所有杂念,就像那个死掉的家伙说得一样,这里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分裂倾向,你我应该也不例外。”
那个死掉的家伙,是小呆眼刚来这儿时候,她的队长。
“可现在,你我似乎被治好了,啊,不想被治好啊……”赵刀虏掖着嘴角,做出个无奈的表情。
“也许没治好,只是腻了。”小呆眼说,“这里太小了。”
“哎,这世上有太多也许了,旅人说过的,人啊,最看不透的,就是自身了。”
“哲理都是矛盾。”小呆眼皱了皱眉头,不过赵刀虏没发觉。
“不矛盾也就不是哲理了。”少年慢悠悠地说着,一副永远有话接的闲适模样。
“跟你说话真烦!”小呆眼忽然就气呼呼的。
赵刀虏不明所以,“又怎么了?”
“你嘴里就说不出一句让我耳目一新的漂亮话!”她盯着赵刀虏,愤愤的。
“我不是哲学家,更不是旅人,我只是个狗子……”赵刀虏有点儿委屈,还带点儿狡猾。
小呆眼却视而不见,一点儿都不同情他。
“出去之后去哪儿?”她问。
赵刀虏愣了愣。
“对啊……去哪儿?不如,先回趟家?”他小心翼翼地提议。
对于小呆眼一言不合就生气,他也摸不清规律。
“嗯……”小呆眼摸着下巴,做思考状,“你家在回风,我家在陷月,想起来离得挺远的啊,那到时候是你找我还是我找你?”少女问得很认真。
你找我?我找你?嗯?嗯?!赵刀虏的眼睛蓦然瞪大,紧接着,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的心。
“我去找你!”他几乎是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对于小呆眼,他是最期待了,只是没想到心心念念来得如此突然。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没什么朋友,出去以后,难免一样无聊,你来找我最好了,我可不想跑那么远。”
小呆眼随意的把书翻开,目光快速游移着,似乎是掩饰什么。
赵刀虏使劲儿点头——小呆眼都这么需要我了!只要能保证黏在一起,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暗喜不已。
“没事,我最喜欢活动了,那就这么说好了啊,到时候我去找你!”赵刀虏拍着胸脯说,“我很快就会到你那儿,你可得等着我——算啦,我直接跟你回家得了,我就不回我家了!”
小呆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还是算了……”她说,神色寂寞。
赵刀虏一颗心瞬间好像被冰水浇了个透,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为什么啊?”他沮丧地看着她,只觉得好像忽然间与她隔着千山万水,真是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其实我不是很想回家,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回风,怎么样?”小呆眼的目光还在书上转圈儿,脸却有点儿红了。
赵刀虏猛地一拍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哈哈大笑,然后大笑戛然而止,就像骤停的风。
“能别玩儿我了么小呆眼?你是说真的?”他定定的神情很有一股‘认命’的意味,也许是激烈的反转让他缓不过来。
“什么真的假的?我为什么要玩你啊?你有那么好玩吗?”
少年听到这话,一时激动,抓住了少女的衣袖,“那就是真的了?!”
小呆眼不说话了,似乎一个“嗯”字分外难为情似的。
少年开心得眉飞色舞,“既然一起走,那还回什么回风啊,咱们一起游山玩水去,做旅人,怎么样?简直简单又完美!例如先去那个花语王朝看看花,再去华颜王朝看看那里的人是不是真的都像旅人的书里写的那样,是男的就统统丰神俊逸,是女的就个个美艳动人!”
小呆眼轻轻一笑,“美艳?动人?”
赵刀虏噎了一下,笑嘻嘻地说:“丰神!俊逸!”
——
很晚了。
散落的七顶帐篷,一间储存日常用品的木屋,荒凉的沙地,天空中的星星,微寒的风,远方的各类重影,温暖的篝火,驱虫香的清淡香气,闲坐的少年与少女,构成了此间风景。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赵刀虏看着前方空洞一望无际的豁沐走廊,突然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像是坏征兆。
小呆眼点点头,没说话。
今天小队里的五个队员是一起进坟的,他们说,要干一票大的,多杀几个无双灵师。
可天这么黑了,却还没回来,不由得让人担心。
豁沐走廊不存在感情,那也只是对敌人而言,人,到底还不是真正的野兽,况且野兽也不一定全是绝对的冷血。
当然,也有在坟里连续待上数日甚至更长的情况,尤其是灵师战士,强大的武力和忍耐力可以让他们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连续作战。
可临去前,舟年说了,今晚要回来把他剩下的小半坛醉千秋喝光,之前他一直把醉千秋看得很宝贝,每次都只忍耐着喝一点儿尝尝滋味就好,今天他终于觉得不痛快了,这才决定一口气喝光。
“许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吧。”赵刀虏嘟囔着,“他们五个,实力绝不差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情绪很矛盾,有自信,却也很没底气。
实力不差又如何?豁沐走廊里死掉的一境强者以及覆灭掉的精锐小队,还少么?四年前,小呆眼和赵刀虏所在小队无论队长、副队还是队员,除了他们俩,悉数殒命走廊,而且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再之后,才是小呆眼和赵刀虏为首,再起一支小队。
而被赵刀虏和小呆眼干掉的值大把钱的小队,也很多。
如果这些都不具有代表性,那么只需说一人,便知此间凶险了。
山见云,被誉为重岳建国数千年来第一天才,也是死在这儿了。
呆狗小队成立至今的四年间,除了老队员时生一直抗着不死,其他的队员没有一个在呆狗小队活过两年以上,有其他小队里调任过来的,也有纯粹的新人,不过总是死了一个又来一个,始终维持在七人之数。
豁沐走廊是个吃人的漩涡,再强的个人或者小队,也不可能真的无敌坟中,也有折在里面的无尽可能。
“我要睡觉了。”小呆眼站起身,亡魂木椅发出一阵咿呀声,“不等了。”
赵刀虏沉闷地嗯了一声。
这时候,一个身影在夜色中跌跌撞撞着跑了过来。
近了,赵刀虏和小呆眼一起看着他。
他甲胄上的红色荆棘标记,说明了他的身份,一名来自青襄国的战士。
这名青襄灵师浑身是血,一只眼睛被利刃所伤,已经完全坏掉了,站都站不稳,他看着少年与少女,把一柄断了的剑解下,插在地上,嘴唇艰难地开启。
“风队?狗队?”他问。
少年少女一起点头,神色凝重,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们……都死了……头颅被无双拿了……尸体,就舍在了坟里。”他说,“最后的那名战士告诉我,来呆狗小队的营地这儿,替他们……跟二位说声再见。”
青襄,一个附属于重岳王朝的楼级劣国,因为位置很靠近豁沐走廊,所以走廊里也有少量的青襄战士——正如无双的阵营里还掺杂着蔷薇丰国的蔷薇军一样。
赵刀虏深呼吸一口气,他认得的,那是舟年的佩剑,只觉得天旋地转。
“狗队,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会去回风城的。”舟年那日的话,恍惚犹言在耳。
“谢谢。”他对着那青襄灵师说,语气很平静,可脸色阴沉得吓人,即便是炽烈的篝火都不能让其柔和半分。
小呆眼盯着那断剑,挥挥手,墨剑廷瑰划破了帐子,带起尖利破响,落到了她的手中。
赵刀虏看着那如夜的剑,心下又是一沉,他知道,那剑下的亡魂,已经不可计数,他的那些破木头,是刻不完的。
剑出鞘,他便知道她的心思。
“告辞。”青襄灵师转身离去,背影很脆弱的样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有可能倒地不起。
小呆眼定了一瞬,持剑默默往走廊的方向走去,眼神除了一如既往呆如死水,似乎还多了一层冰冷。
“小呆眼!”赵刀虏拉住了她的胳膊,沉声叫道,“我们见过了很多死亡,不论是无双的,还是重岳的。”
“你是想告诉我,这次也没什么特别吗?”小呆眼回过头来看着他,双目无神。
赵刀虏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究竟是怎么了?我难道比小呆眼还无情吗?他懊恼地想着。
“去坟里,最好不要带着复仇的情绪,那会影响你的判断,折损你的战力。”他硬着头皮道。
“复仇?”小呆眼笑了,“我只是觉得无聊而已,想去杀杀人,忽然觉得,杀人其实挺好的,不多杀一些,重岳就会多死一些,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一开始就明白,不是吗?”
赵刀虏一怔,也跟着笑了,“说得对……杀人好,杀人好啊,我和你一起去。”
少年弯腰,轻轻拿起了尚带着血迹的断剑,然后一把把剑甩进了属于舟年的帐篷,继而道一声:“好好休息吧,舟年大哥。”
“走,去杀人!”
几日间,豁沐走廊风声大起,一双少年灵师,刀剑并肩,来回贯过狭长的走廊,不知疲倦地狙杀着一切可触及范围内的无双灵师,几乎凡是与之相遇的,没有哪个逃脱死亡,依靠数量优势而战力高于他们的,却也没有一次能够阻拦二人绝尘而去。
就像扫荡的狂风,发疯一般地碾碎能碾碎的一切阻碍,‘呆狗’,再次向无双帝国方面的战士展现了他们强大的力量与残忍的心性。
无双震怒,大批的灵师小队日夜穿梭在走廊里,就像饿急了的秃鹫,盘旋不绝,只为抹杀重岳的这两个突然疯狗一般凶狠暴戾歇斯底里的天才。
无双毕竟是无双,帝国之尊,绝非等闲,赵刀虏和小呆眼开始频频受伤,几次险些丢掉性命,而敌人,也渐渐地不再有大的伤亡。
呆狗精锐不假,无双也同样有精锐,包括跟他们年纪仿佛的。
——
天黑透了,赵刀虏来不及走到帐中便倒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小呆眼则坐在亡魂木椅上,细心地包扎着身上大小的伤口,胸脯剧烈得起伏不定,她也很疲倦了。
“快起来,伤口还在流血,得处理一下。”她说,额头上全是汗水,黑发也湿成一缕一缕,因为累,也因为伤口带来的疼痛。
而躺倒一边的赵刀虏身下的沙砾已经被他的血染红了,他也受了不轻的伤。
“太……太累了……甚至抬不起胳膊……”他费劲地吐出一口唾沫,接着说,“再动,才真的要力竭而死,流吧……流吧……我血多……”
少年棱角分明的嘴唇往上扬了扬,吐出最后两个字:“痛快……”
小呆眼短促叹息一声,并且拧起了狭细的眉毛,包扎的手法顿时变得粗糙简单起来,她加快了速度。
不快些止血,真的会死的,她想。
回想起今日的种种,被大肆围捕,险象环生,小呆眼头一次发觉活着真是美好,同时又为那些命丧她手的敌人在心底道声抱歉——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自信如她,她开始觉得自己可以背负着“杂念”,并且一如既往的强。
……
又一日。
小呆眼扶起死狗一样的赵刀虏,一边嘟囔着“你怎么这么沉”一边把他创伤处的衣服撕裂,伤药和灵力一同灌注,很快便止住了血。
赵刀虏呼呼大喘气,一刻不停地汲取着天地灵力来恢复精神与力量,很快,他苍白的脸色渐渐好了很多。
“疼死我了……”他有气无力地说着,身子还有些哆嗦,“还以为这次真的要死在坟里了……”
“冷吗?”小呆眼问。
赵刀虏动了动发乌的嘴唇,“冷……”
重伤之下,以灵师之体也难抵御初春之寒。
小呆眼便抱起他,往帐篷里走。
“我还不想睡觉……”他挣扎了一下,“点火,我要看看这优美的夜色……”
小呆眼翻了翻白眼,“行……”
她把赵刀虏放在他的亡魂木椅上,麻利的从帐篷中取出被褥,一股脑儿盖在赵刀虏身上。
赵刀虏呵呵傻笑着,看着她。
“我被你抱过了……”他咳嗽几声,“这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我记得旅人的书里说了,有些国家就这样,男女授受不亲,一旦有过接触,就要相守白首了。”
小呆眼自顾自在一旁燃起篝火,不搭理他。
“你说我要真死在那里,你会不会为我哭啊?”赵刀虏仅仅拥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
火光忽闪着,越来越暖和。
“我会给你报仇,但我就是不会哭。”小呆眼说。
赵刀虏看着她身上被火蒸腾起来的一片片水汽,美丽的面孔,就是眼睛没什么生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搞得这样子。
“可我不想让你给我报仇。”他怔怔地说,“眼泪才是我最美的陪葬。”
美人泪,英雄铭。
小呆眼大皱眉头,终于不耐烦起来。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你这不是没死呢吗?真烦!”
“行!那就不说了,哎,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懂浪漫,怪不得他们私下里都叫你屠夫少女,屠夫啊!没感情的屠夫。”
小呆眼瞬间撅起嘴,瞪着眼,拔剑。
剑出鞘的声音很好听,可赵刀虏却变了脸色。
“你真的很想要眼泪吗?”小呆眼竟然笑意盈盈起来,眼睛成弯月,似乎有非凡神采绽放,美丽的面孔,透着丝丝的诱惑。
“不!不要了,你还是为我报仇好了!”赵刀虏惊呼,“我错了!”
小呆眼陡然收了笑,面若寒霜,剑也回到鞘中。
她不再看赵刀虏,而是呆呆的看着火。
过了好久,她轻轻说了句:“还冷吗,狗子?”
没有回应,回头看去,少年已经睡着了,微微颤抖的眉毛,安安静静的。
小呆眼凝视着他,突然很想笑,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
新的战士很快补过来了。
七名中年大汉,两名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一名青年女子,看上去每一位都很精干的模样,应该都是好手,也不得不是好手。
没点能耐,活不久。
之所以来了十个人,是因为这方营地不属于呆狗了。
据说,在重岳的南部那个名为怪石的地方,有一场竞山锋的赛事,重岳十之八九的少年才俊都会去那里争锋。
山赋亲自找到小呆眼和赵刀虏,问他们愿不愿提前离开豁沐走廊,去参与竞山锋,与整个重岳的天才较量一番。
“你们很强了,化界也近在眼前,不必多浪费时间。”山赋这番话其实相当于替两人做了决定,他钢针般的头发和胡子虽然看上去乱糟糟的,却一点儿也不损他的独断威严。
毕竟,他是这儿的第一人。
小呆眼和赵刀虏都有点儿惊讶于这突然而来的消息,但也欣然接受。
竞山锋对他们而言倒是无所谓的事,他们已经见过了太多血腥。
只是,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
赵刀虏取出了舟年未喝完的醉千秋和他的断剑,走到了那堆他用来计算人头的木头旁边。
横剑亡魂上,千秋划剑过。
火燃烧起来了,代表着与这里诀别。
他用尽浑身灵力,灌注手臂上,卯足了劲儿把断剑扔向了豁沐走廊的方向。
“舟年,时生,邻普,陈平,厉择言,豁沐走廊,再见了。”
“豁沐走廊悲风响,诉说世事多惨殇……”小呆眼轻轻唱起了那首不被坟中人认可甚至知都不知道的坟中歌。
歌声低沉,如浓雾暗夜,似重鼓悠悠。
“……请君为我今生祈,愿我平安出此坟。”
赵刀虏静静听着,直到她唱完。
“突然有点儿舍不得。”小呆眼说。
赵刀虏长叹一声,“我也有点儿,看来豁沐走廊真是害人不浅,居然生生让人留恋起了杀人的感觉,看来我们真是不折不扣的坏人啊。”
小呆眼看着南方巍峨,道:“杀人者,不等同于坏人,坏人是个模糊的词,总因立场而大相径庭,我舍不得,只是因为,如果我这一生到此戛然而止,那么豁沐走廊的这段时光,便是我大半的人生了……我六岁就来这儿了啊……想想就觉得做梦一般,我对陷月没什么感情,甚至连母亲的模样都不记得了,认真说来,豁沐走廊,才是我的故乡……”
“这么说,倒只是我是个‘坏人’啊……”赵刀虏自嘲道,“我是真的有点儿贪恋杀人的感觉了……现在还有点儿紧张,都多久没去过平静正常的世界了……我猜我会不适应的……”
当做一件事情做到越来越精进越来越麻木,往往就会朝着热爱的方向变化,习惯年深日久,便会成为本能。
……
自明宗成那里得来的四本书,被送给了山赋,这名外表粗犷武学高深的将军也是旅人的拥趸。
当时他无意间瞥见到那几本书之后,便随口问是什么书。
抱着书走向以醉千秋为火引燃烧起来的亡魂木椅的小呆眼正准备把书也烧了,理由很可爱:他们可以在那边看看书。
其实她只是看得不愿看了而已,将来也没打算重温。
“是旅人写的书。”她说。
旅人,鼎鼎大名于碧荒,山赋向来对旅人著作很喜欢。
“等一等,你要做什么?”他又问。
“烧了它们。”
“不如,送给我吧,我喜欢旅人的书,收藏了好多绝版呢,我看你这几本也挺不错的样子。”
“可以。”
山赋捧书,视若珍宝,贯甲威严的粗砺将军与装帧精美的旅人游记,看上去居然没半点不协调。
“《国士》《无涯猎鲲》我有,不过不是同一版,不错不错,《旗与歌》和《冰雪传说》倒是听都没听过……从哪儿得来的?”山赋很有兴趣的样子。
在豁沐走廊还能看到“书”这种东西,本身就稀奇。
小呆眼微微皱眉,强忍下“真烦”两个字,随口敷衍道:“坟里捡来的。”
山赋错愕。
而几个月后,那首旅人宫如静所作的《坟中歌》彻底被豁沐走廊里的重岳战士知晓了。
……
巨大的白色风鸟带动起猛烈的风,小呆眼和赵刀虏就坐在风鸟宽阔平坦的背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身披兽皮衣的青年人,坐在风鸟的脖颈处,他是这风鸟的主人。
风鸟,重岳独有的凶禽,并只作为空寂卫的坐骑,所以他的身份也很明了了,正是一名高贵强悍的空寂卫。
而这名空寂卫,就是赵刀虏的大哥赵游亲自指派来接他的。
赵刀虏觉得太招摇了,可不这样的话,他们可能赶不及竞山锋了。
长空中,小呆眼骤然扩大的视野里,是狭长起伏的暗红色荒原,遍布着无数化作小点的营地,还从未如此视角,一时间感觉熟悉又陌生。
“再见……”她喃喃。
风很大,时刻关注着小呆眼的赵刀虏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便问。
小呆眼却不答,只是看着走廊。
很快,走廊成了天边一曲折红线,直至消失不见。
风鸟鸣叫数声清冽,速度越发快了,翼下的山川飞快地倒退着,那空寂卫张开双臂,白色的灵力透体而出,编织成一圈狂风不能侵袭的界限。
风鸟的速度太快了,若不这样,两个少年人会受不了的,且不说会不会直接被风裹跑,就是定得住身子也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顶住风力的切割。
界限内一片安静。
兽皮加身模样野蛮的空寂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目的地,怪石城。”
于是,在未来即将展开的包揽几乎重岳所有少年天才的“竞山锋”里,一名眼睛呆呆的女灵师,一剑惊艳,杀人不眨眼,在争锋的猎场里闯出了赫赫凶名。
又有一名自称“赵子狗”的光头少年,刀术超凡,并随身背着一根木头,像上古先民结绳记事一样,号称“刻木计命”,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年,风掬樱十四岁,赵刀虏十三岁。
——
豁沐走廊。
重岳补给营。
书记员舒慈刚刚处理完一大堆账目,累得不行,便闭目养神。
他脑海中想起了近日间的传闻。
良久,他走出屋去,仰天大笑。
舒慈知道,风掬樱,赵刀虏,这座大坟大概已经盛不下这对天才少年人的道。
少年人的少年时光,便如是葬在了此坟中,少年人的灿烂未来,便如是平安出得此坟。
从此豁沐,再无呆狗。
呆狗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