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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老剑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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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周立功,你便也叫立功,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便替我在。”

    一人一剑,在遥远的年代立下誓言。

    ——

    世上学问,源远流长,教人开悟,是谓远学,世上武学,高山仰止,教人攻守,是谓高学。

    远学人人可学,但要做得深,实为不易,世上那么多矛盾冲突,总是纠缠不清。

    高学却并非人人可学,入门极难,要做得深,更难,除却天资不谈,师教不谈,尚且需要远超远学的财富来支撑。

    名国不轻远,但更重武,北方的卑都蛮子,东面的空黎、丘中等诸国,无不时刻观望着这座濒海的富饶之地。

    名国共有远学数百座,高学有十六座,众高学中,又以国都金名城内的金名高学与西丰城内的常崖高学为其中翘楚。

    为了不两极分化,高学中也设置一些笼统的远学课堂,远学中也设置一些基础的高学课堂,常有远学子弟因高学天分展露而被发掘,也常有高学子弟成为博学远才的例子。

    数百远学,让名国人情练达,十六高学,让名国坚不可摧。

    ——

    李不俗每天早上去远学堂中听学都要路过老剑楼,然后都要进老剑楼吃早点,这是自从赵不雅来到老剑楼之后便形成的习惯,已经维持差不多一年了。

    她喜欢每天都看到赵不雅。

    她觉得每天都跟温温柔柔的赵不雅见个面说说话是很惬意的事情,不像家里,父亲忙,母亲也忙,仆人们来来往往,冷冷清清空落落,还有那个不喜欢她而她也不喜欢的同父异母的姐姐李璨,她要么很久不回家,一回家就少不了要跟父亲母亲吵架,真是让她烦透了。

    赵不雅曾经问她:既然这么喜欢老剑楼的早点,那为什么中午晚上不在这里吃。

    李不俗回答说:如果每顿都在这吃,是会降低幸福感的。

    赵不雅哭笑不得:真是个有意思的想法。

    李不俗就说:我就是这么不俗啊。

    自从那天傍晚赵不雅和李不俗分别之后,几日里赵不雅却没有再见到李不俗。

    他去寻陆成的那天早晨她来的那次,赵不雅后来是知道了的。

    后几日李不俗都没有来,赵不雅有些疑惑,便几日里都在门前等,却是直到过了远学开课的时间,也没有见到那个可爱烂漫的小姑娘路过。

    想了想,也许是有什么事吧,毕竟李家不是小户,往日里也不是没发生这种情况。

    而李不俗再一次出现在老剑楼的时候,是挂着彩的。

    一只手缠满了白布,精神却很好,她的身后照例跟着那两名守过疆的精悍武生。

    见到柳子烁的时候,她便笑盈盈打招呼。

    “柳叔叔,您回来啦,听说您去西丰城里办药了,可还顺利?唔……您身上酒气好重呀。”

    柳子烁一看见这个白嫩乖巧的小女娃娃,浑身上下就充满了慈爱,那圆睁的豹眼里的威严顷刻间就都化成了宠溺。

    周氏李氏是世交,来往密切,作为老剑楼总管的他可是看着李不俗一点一点长大的,李不俗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他都抱过她好几回呢。

    此刻看见她那只手,立刻皱紧了眉毛。

    他蹲下身子,看着她受伤的手,鼻子中填满了来自那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布中透出来的浓重药香。

    那叫一个心疼呦。

    “不俗,告诉叔叔,你的手是怎么了?受欺负了?是不是跟学堂里那帮除了不听学什么都会干的小贼娃子们打架了?真是胆大包天!你父亲怎么解决的问题?”

    李不俗摇摇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眼睛笑弯成两朵月牙儿,“不是打架,同学们都喜欢跟我玩呢,怎么会欺负我呢?您就莫要管啦,我这是秘密,只能跟不雅讲呢。”

    不等柳子烁出言,李不俗就忙忙道:“不雅呢不雅呢?我这几天都没来,挺想他呢。”

    秘密?而且只能跟不雅讲?可真是个鬼丫头!小家伙儿能有什么秘密瞒得了我们这些做大人的?早晚都会知道的嘛。

    柳子烁定定神,也不打算此时细纠,道:“不巧得很,昨天后夜,不雅便出去了,去拜访云先生了。”

    李不俗瞬间露出一副很泄气的样子,嘟着嘴,叹息着,好像出了天大的事情。

    “不雅怎么回事呀,怎么又出去了?还是那么早?他肯定没睡好吧,不休息好,怎么能做好事情呢?柳叔叔,不雅今天能回来吗?他去做什么了?”

    李不俗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柳子烁从来不会敷衍她,便认认真真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带着陆成去拜云先生为师的,放心吧,最多也就几天的事情,等等也没关系嘛。”

    “嗯,我知道了……哎?陆成?哎呀,他可好福气呀,做了云先生的徒弟,他要一飞冲天了呢。”李不俗惊讶地瞪大眼睛,可爱极了。

    她是由衷得替陆成高兴。

    可不是么,陆成小哥哥很老实的,更是不雅很欣赏的人呢,不雅说过,像陆成这样的人,虽然本事不大,品行却很端正,难得着呢。

    如今,陆成拜入云门,想来很快也就要成为一名武生了,真是好啊。

    “可不是么!”柳子烁感慨道,“云门啊,真的是一飞冲天呢。”

    “好啦好啦!”李不俗笑道,“柳叔叔你快去忙吧,我没有事了,不要看着我了。”

    “好,不俗,今天你吃早点,不用给钱,什么好吃吃什么,吃好了,伤也好得快。”

    “不用不用,父亲给钱。”

    “啧!又是这话,你父亲什么都好,就是太分得清,要我说,你在这里吃东西,根本就用不着给钱,掌柜也这个意思,两家交情那么好,还在意这几个钱,真小气了。”柳子烁怜爱地看着李不俗。

    “非也非也。”李不俗露出一丝伶俐的充满灵气的微笑,“其实吧,是我自己,我不要因为父亲而白吃,将来我自己有了本事,才好意思。”

    柳子烁愣住了。

    后生可畏啊,只是可惜,所谓的本事,大抵也就是远学一道了。

    李鹤先不让李不俗学习高学,因为他担心一旦李不俗成了武生,那就是第二个李璨,到时候李府肯定彻底没有宁日了。

    这时,李不俗上前,靠近柳子烁的脸,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发现其中好多细细的血丝,脸色也不是太好,关心地说:“柳叔叔,您身上的酒气好大呢,喝酒多了伤身体,要节制啊,有什么事情的话,我父亲就在家哦。”

    柳子烁苦笑一声,更加的慈眉善目。

    “不俗真懂事了,大人的事,有分寸着呢,你不用担心,快去吧,一会儿还要听学呢。”

    ——

    老剑楼外,立了一对老少。

    老者,背手,神情严峻,穿着破旧,弯腰驼背,头发散乱,大胡子直拖到肚子,脏兮兮的,面黑瘦削,极其苍老,皱纹密布,好像龟裂的大地,眼睛狭长如小刀片,眼珠黄褐色,浑浊不堪,最要紧的是他没有眉毛,更显得眼神不善,整个人都因此平添一股森寒气。

    少者,十四五岁的样子,衣着华丽,面如皎玉,嘴角噙笑,眸若星辰,辉映清光,与老者形成鲜明对比,就像长空对泥壤,月光对死水,而他的身边居然还蹲着一头安安静静体型庞大的恐怖恶兽,若虎若狮,四肢粗壮,头生尖角,身覆鳞甲,青光流转,端的是雄伟不凡。

    鹤风镇的人并非没见过世面,此刻却也纷纷离这二人远远的走,不敢靠近,只看那恶兽一张大口,囫囵个儿的吞下一个人,那是绰绰有余,恐怕是本处李家的兽栏,都找不出这样威风凛凛的猛物,至于那两个人,看着虽然远没那恶兽有威慑力,但在这个人族大统的时代,以及那恶兽不响不闹的驯服模样,便不难猜出那一老一少才是真正的人物。

    偶尔有大见识的人,会识出那恶兽来历:那是天阑山的狰,强大而稀少的古种异兽。

    天阑山,起于名国与卑都国之间,东西走向,是名国疆界组成的一部分,苍茫凶险,古兽横行,长数万里,横跨五国,是无数武生的历练地、寻宝地、埋骨地,亦常有非凡武生于山中隐居,以避尘世。

    少年抬头看着那一柄无鞘的悬剑,一副跃跃欲试之色,对身边老者道:“立功剑!好重的杀气——您老先前虽闭关很久了,但想必也还记得这座大名鼎鼎的老剑楼吧?周立功说得好啊,不可不进!咱进是不进?”

    “进,便要剑悬头上,被压一阵。”老者嗓音沙哑,像铁片摩擦,难听极了。

    “那怎么办?要不,我喊那赵不雅出来一见?咳咳——我准备好了!”少年双手拢在嘴边,作号角状。

    “不着急。”

    老者背在身后的枯瘦手掌慢慢弯曲,悄然握成拳。

    一股无边气势弥漫,沉沉威压直冲向那悬剑,那一线之间的空间都似乎在那个瞬间被压缩了一下,模糊不清。

    泠——!

    一声清冽剑鸣震动整个鹤风镇,也震散了那一缕威压,护住了整座老剑楼。

    老者一声大笑,如夜枭啼哭,露出满口黄牙,还缺了中间一颗。

    “其主已逝,老剑不老,敬开国英雄,进也!”

    ——

    青堂谷。

    赵不雅走后不久。

    云往一改脸色,郑重而肃穆。

    “入我门下,第一件事,认宗。”

    “认宗?”

    “对,那是我的师门,你要好好记住,记住我云门源头。”

    陆成顿时如履薄冰,聚精会神。

    “我修行于飘游山,师父是山主吴意。”

    “我记住了,可是师父,飘游山在何处?”陆成问出了每一个拜师于云往的弟子都会问的问题。

    云往转头向西抬望,目光凝练。

    “碧荒。”

    他说得很慢,在他的声音里,这两个字就像活的一般,它们动作慢而柔,像是穿越了数百年的光阴而来。

    陆成挠挠头,碧荒?没听过呀。

    他听过不少传闻,尤其喜欢那些壮怀激烈的英雄故事,对绮澜洲一些极有名的人事物都颇有耳闻。

    在他的念头里,云先生这般大才,其师门所在又怎么会籍籍无名?莫说此,方才的“吴意”之名,自己也是从未听说,云先生的师父,又怎么会默默无闻?

    也许自己还是孤陋寡闻了吧,也是,绮澜洲那么大,天知道有多少奇人高人。

    “那……碧荒又在何处?”陆成不甘心。

    “故乡。”

    说完,云往便收回了目光。

    陆成还欲再问,却忽然有所明悟,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些小心翼翼,不愿被过多踏足。

    师父是不会再多说了。

    何必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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