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往事（二十九）
林向致醒来的时候眼前灰蒙蒙地一片，他揉了揉睡得有些酸疼的脖子，从枕头底下掏出来手机。
下午三点二十七分。
他这一觉睡了两个半小时。
一旁的姜子奇还没醒，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在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踩空了脚崴了一下。
他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表面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就是活动的时候有点疼。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想家了，要是现在在家里的话姐姐一定会帮他涂药然后骂他的。
想到这儿，他拿过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特意在上面加了一张哭哭的表情贴纸，然后心满意足地发了过去。
他看到那个红色感叹号的时候愣住了。
“曙光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这是什么意思？姐姐把他删掉了？
那个红色的感叹号就像是一个引子，在看到的一刻他心里就好像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一样。
他退出聊天界面找到了联系人里面的电话，颤抖着手拨了过去。
“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的脑子里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他不敢相信。
“不会的，”他再次拨过去，“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电话里刚才听过一遍的提示再次响起，他捏紧了电话。
来不及穿上外套，他穿着一双脱鞋就跑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刚好撞上了回来的王霄和徐一磊，他撞开两人跑了出去。
可能是跑出去的声音太大，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姜子奇，后者揉着眼睛坐起来。
“怎么了？地震了？”
王霄一边摘下书包一边回他，“不知道，刚才林向致疯了一样的跑出去。”
“嗯？出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
林向致迎着雨跑回了家，到家门口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像是一只落汤鸡了，被打湿的头发粘在额头上，整个人不知道是冷得发抖还是害怕的发抖，整个楼道里都是他牙齿碰撞发出的声音和粗壮的呼吸声。
他呼出来的空气是凉的，吸进去的也是凉的，整个人就像是身处冰窖一样。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只拉开了一道缝，因为他还没做好准备。
但就是这一道缝，他看见了门口柜子上的那把属于姜曙的钥匙放在上面。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他木然地走进去，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客厅里的东西已经消失，就好像他们没有搬过一样。
“姐姐。”
他不敢大声叫，声音轻的好像就他自己能听到。
没有得到回应。
“姐姐！”
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尤为突出，但却依然没有回应。
经历了一场大雨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慌乱地掏出来，上面却是一个从没见过的手机号。
他充满希望地接了起来，“喂？”
“喂？我是房东啊，你是林向致对吧？你姐姐走了，让我下午的时候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你房租付了三个月的，你可以在这里再住三个月啊！行了，就这么多事，挂了吧。八万！”
电话那头的吵闹好像离他很远，好像周围的东西都离他很远，他自己站在这里，四周什么都没有，黑暗，冰冷。
脚腕上的疼像是迟钝一样袭来，直达心脏，痛的他跪了下去。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天真的黑了，他还仰面躺在冰凉的地上。
他觉得他好像哭了，但是却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
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走了，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为什么身边的每个人都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都不要我……我明明已经很乖了……
他强撑着站起来，走到了属于姜曙的那个房间里。
里面什么都没有，放在衣柜里的衣架让他的视线凝住了。
他记得很清楚，他和她来到这里的第五天去逛了超市，买了衣架，还特地选了她喜欢的粉色，可是那把衣架现在还静静地放在衣柜的最下面，从始至终都没有拆封过。
她从搬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没有想过要留下。
他在满心欢喜规划两个人的将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想如何脱身了。
所以他这两个月以来做了什么她都不生气，他还天真地觉得她开始喜欢他了，他就是个傻子！
如果注定要走，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救他？！
她以前经常说他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狗狗，现在他才想明白，他真的是一条没人要的小狗狗。谁在路上觉得他可爱就可以给予他那么一丁点的温暖，然后消失，根本不管他的感受。不管多么卑微的摇尾乞怜，他终究不能拥有一个家。
握紧的拳头里渐渐渗出血来，他感觉不到疼，他甚至想要是现在有个人来给他一刀就好了，杀了他吧，太疼了。
他在这里呆了三天，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学校里面已经找他找疯了，甚至给林楷打了电话。
之前林向致告诉过林楷租了这附近的房子，但是没说是哪一栋，哪一户，林楷一家一家地敲过来，等找到这里的时候他根本不用敲门，因为这三天来大门根本就没有关过。
林楷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喊，“向致？林向……”
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背对着他，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紧紧抱着胳膊。
“向致？”他又叫了一声，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绕过去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木然睁着眼睛，嘴唇惨白。
林楷赶紧把他扶起来，他也任人摆布，就像是一只布偶娃娃。
“出什么事了？你这三天一直呆在这里？”
林向致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
林楷知道他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赶紧把他架起来带出去。
临关门的时候他突然回神，“钥匙……”
林楷回身拿起门口柜子上的钥匙，“peng”地一声关上了门。
林楷带他回了自己在徐城的房子，带他到了他的房间，这个房间几乎是按照他以前在外公外婆的那个家布置的。
林向致的手机被塞进了一杯热水，林楷皱着眉站在他面前。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跟那个小姑娘有关吧。
“你先喝着水，我让阿姨给你熬了粥，等下端上来喝点。我已经跟你们院领导说过了，说你出了点意外，明天是周末，在家休息两天，周一回学校。”
被子里蒸腾的热气熏化了林向致的视线，他张了张嘴，找回了说话的能力。
“我想，回一趟青宁。”
“你回去干什么？找她吗？”
“我不知道，我想问问她。”
好多问题想问她，好多好多，这些问题堵在他心里，要把他压死了。
“好，”林楷对自己的儿子也算是了解，不不给他一个答案他永远不会放下，“明天我跟你回去，不然你这个样子我都怕你回不来。”
林向致没拒绝。
喝了一碗粥，胃里有了东西，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第二天，林楷带他回了青宁，一路上他什么话都没说，额头抵在玻璃上，又恢复到了昨天的状态。
她会在吗？要是在的话要说什么呢？
车慢慢停在了熟悉的地方，他下车。
绿化带里的那个简易版的猫窝已经不见了，那只三花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去。楼下的早餐店还开着，老板娘和老板两个人打打闹闹。
上楼，走到熟悉的门前停下，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
还没等他敲，屋里就响起了脚步声。
门开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期待了一下。
出来的不是姜曙，是一个中年女人。
女人见到他也惊了，“你是？”
“我是之前的租客，这里，现在被你，租下来了是吗？”他一段话一段话地往外蹦，一句话说完好像用了半身的力量。
“对，我们刚搬进来两天。”
林向致艰难地扯出来了一个笑容，“打扰了。”
下楼的时候林向致每走一步都狠艰难，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和姜曙之间的联系真的太少了，所以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她。不知道她的家在哪儿，不知道她最喜欢的地方在哪儿，甚至连她的社交账号都不知道。
他对她好像什么都不了解，一直以来都是他剖开自己去维持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而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关于她的事。
林楷在楼下等着他，看见他失魂落魄地下来，就知道大概是什么意思了。
“回去吗？”
林向致站在楼下抬头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他曾经很多次这样看过那窗户，每一次心里都是暖洋洋的，洋溢着幸福。
那个时候的他才知道为什么同学们盼着放学，因为家里亮着灯，有人在等他们回去。
那不只是一盏灯，那是属于一个家人的温暖。可是现在那扇窗不再属于他了，也没有灯再为他而亮，他再一次被抛弃了。
就这样吧。
真的就这样吧。
姜曙站在三楼的窗户边，为了不让下面的人发现她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她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对视。
“喵~”
那只三花看到了熟悉的人，一跃跳到了窗台上。
楼下的人听不见它的叫声，它焦急地扒着窗户。
姜曙把它抱在怀里，一人一猫滑坐在地上。
等楼下传来车驶远的声音，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怀里的三花也安静了下来。
“你以后就叫大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