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固所愿也
梅灯深深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一袭青色衣裙,裙摆如水波散开,轻轻随风飘动着,她肩披月色长帛,脚穿灰色绣日月暗纹靴,腰悬环佩,看起来如一抹青竹般静谧、幽深,却又挺拔坚韧,让人心生惊悸之感。
钟沄真两手空空,黑色长发扎成辫子以玉环束在脑后,鬓边和胸前散落的青丝让女子看上去多了几分婉约柔和,尤其是她脸上的笑容,看着自然可亲,眼眸闪烁着灿然而亲近的光,但梅灯的心却突兀沉了下去。
来者不善!
梅灯心思急转,他之前被张掌门打伤,虽然吃了丹药,师尊也帮忙调养了,可还未彻底恢复,张掌门留在经脉中的剑气时不时窜一下,将他的经脉刺得伤痕累累。
他居住的地方过于偏僻,本是为了安心修炼,防止被他人窥伺,此刻反而成了求救的阻碍。
梅灯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拖延时间。
这里是冲虚剑派,钟沄真若想为张敬报仇,必然以雷霆之击速战速决,否则等冲虚剑派其他人发现有人闯进来,走不了的人就是钟沄真了。
想到这里,梅灯喟叹道:“前有曲师妹,后有钟师妹,连贵派的陈师妹都恋慕着他,纵然张师弟走了,却永远地活在大家心中,若是知道这么多人为他报仇,他一定死而无憾吧。”
钟沄真听后差点笑出声,张敬怎么想的她不知道,她也不在乎,她之所以站在这里,纯粹是因为梅灯将她拖下水,还扣了她黑锅而已。
“梅师兄,我挺佩服你的。”钟沄真语气诚恳地说:“只可惜,你为何要惹到我头上呢?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修真本就是逆天之举,道阻且长,少一个竞争者,就能多一份资源和可能,三宗在中部区域称霸多年,若是只有两宗、甚至一宗该多好?”
梅灯心中掀起万丈波澜,他倒吸一口凉气,恍然明白了什么。
“你根本不喜欢张敬!你是故意的!!”
钟沄真幽幽道:“我自是喜欢张师兄的,只不过这喜欢太遥远了,遥远的我都忘记、甚至丢掉了,如今被梅师兄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来,甚至让所有人都这么想,我也很苦恼。”
打着为张敬报仇的旗号,她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毕竟她只是个为爱发疯的痴情女人,又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可钟沄真还是很恼火和不爽。
若是之前梅灯没有让陈师妹传流言,并未将钟沄真牵扯进去,也许钟沄真就作壁上观,全当看乐子了,但梅灯将她拖下水了!她还被迫贴了给爱惨了张敬的标签!
钟沄真想到这个就觉得恶心。
“既然梅师兄让我成为了深爱张师兄的疯女人,那我若是不做点发疯的事,怎么对得起梅师兄的谋划呢?”
钟沄真张开手,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草地上出现细如牛毛的冰丝,一朵晶莹美丽的芍药出现在她手中。
她的笑容略显扭曲,戾气自眉心而生,破坏了她秀美的容颜和柔和的气质。
“梅师兄,张师兄和李师兄在地下很寂寞,你去陪他们可好?”
梅灯猛地一甩袖袍,身体突兀后退,草屋自动变形,化为一个巨大的草盆,冲着钟沄真倒扣过来。
冰色芍药消失,温度继续直线下降,同时钟沄真掐剑诀,鲤珠剑化为数道水刺,冲出的瞬间自动排列成阵法,阵法运转间变成了一面带着剑气的冰镜,和草盆撞在了一起。
轰隆一声巨响,草盆被冻成冰雕,梅灯的身影出现在钟沄真背后,三枚天雷子兜头砸了下来。
钟沄真背后张开了六瓣长而优美的勺形花瓣,花瓣旋转张开,中心一点炽热火焰,竟直接将天雷子吞下!
钟沄真的身影化为一道虚影,不知何时她手中多了一柄折扇,扇面有北斗七星和嶙峋怪石,还有一个正靠在怪石后方颓然而坐的男子,那正是罗修士。
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此起彼伏,那三枚天雷子居然在扇面世界中爆开,一直被吸食灵力、早已虚弱不堪的罗修士惨叫而死,伴随着罗修士的死,一股奇异的力量缠绕在梅灯身上。
哪怕此刻是白日,被太阳光亮所覆盖的星辰依旧集体散发出玄妙的光线,在梅灯身上打了一个只有七星阁修士能辨认出的标记。
梅灯面色大变。
紧接着,在溪谷深处某个隐蔽的角落里,另一个梅灯冒了出来,他身上有标记,继而冰色芍药凝聚在他身侧,像是跟着标记自动追踪过来一般。
梅灯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你在我的溪谷设置了阵法?你在我冲虚剑派的地界设置阵法却没被护山大阵发现!?”
这是何等可怕而高超的阵法实力?钟沄真擅长使用阵法吗?没听说啊,她不是剑修吗?
钟沄真笑吟吟收起折扇,果然没有自己动手干掉罗修士是对的。
当年欧公子终究是骗了她,那么后来她在上古战场被人暗算,可能就不是意外。
钟沄真心里转悠着诸多算计,手上却慢条斯理地将双剑分拆,化为红色鲤鱼和冰色小剑,让二者自动悬浮在身侧。
“是啊,若非如此,我怎敢在这里和你打起来?我并不想被人打扰,更不想你跑掉,自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说到这里,她对梅灯眨眨眼,调皮极了,“我知道梅师兄你在拖延时间,那你来猜猜,阵法里度过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流逝是一样的吗?外界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梅灯的脸色刷一下白了。
他苦笑起来,手腕一翻,拿出了一盏燃烧着风霞烈火的小灯,灯芯不断跳动着,散发着强悍的热量。
“是我小瞧了钟师妹,这一局,我输得不亏。”
梅灯收起了逃避之心,眉宇间透出一股坚毅。
修士掌握百般手段,只为长生,他不会死,更不能死!
“来战吧!胜者生,败者死!”
“固所愿也。”
钟沄真微笑着拿出五孔凤骨笛,吹出了一个音符。
一刻钟后,钟沄真走出了溪谷。
她轻轻咳嗽起来,一抹鲜血落在手心。
虽然梅灯身上有伤,可他不顾一切、放开全部力量攻击,甚至任由风霞烈火恣意爆裂乱窜,对钟沄真来说还是有点难对付的。
而且梅灯根本不是金丹初期,他是金丹中期修士!
他在外面进阶金丹初期后,又游历潜修许久,进阶到中期后才回冲虚剑派的。
也是因为梅灯修为高了曲绮一个大境界并两个小境界,他才能骗了曲绮,在曲绮眼皮子底下伪装护卫。
想到这里,钟沄真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这面具可是好宝贝,不仅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面貌,还能改变灵力性质,只要不亲自上手检查,单用神魂之力探查,是分不出真假的。
可惜梅灯被七星阁的星辰锁定术锁住了真身,这才逃窜失败,最后被钟沄真一剑钉死。
钟沄真翻找了梅灯的乾坤袋,她留下了冲虚剑派的剑诀和梅灯标志性的灵器,其他东西全都被钟沄真卷走了,她还拿走了梅灯的冲虚剑派弟子身份铭牌。
此刻巴掌大的铭牌彻底碎裂成两半,说明持有此铭牌的弟子已然身死,钟沄真琢磨着她拿着铭牌去找张掌门,应该能再换点好处吧?
她兴高采烈地离开冲虚剑派,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体内灵力翻涌,需要回去养伤,但钟沄真的心情极好。
梅灯死了,下一个就是可亲可敬的张掌门了。
别以为隐藏的好,她钟沄真就感知不出来,她可是有渡劫期的神魂之力,还在修炼七星阁的星辰感应术,早就察觉到张掌门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对钟沄真强烈的恶意和恨意。
人心都是偏的,含弘真人认为钟沄真是无妄之灾,可张掌门却觉得若非钟沄真招蜂引蝶,勾引他儿子和李滔,李滔会和曲绮合谋吗?
只不过有含弘真人压着,张掌门不敢将心中所想展露出来而已。
钟沄真可不想在宗门里留一个对自己、对含弘真人有恶意的元婴修士,可要怎么做呢?
钟沄真漫不经心地想着,继而被远处元婴修士的灵力碰撞吸引了。
钟沄真的神魂之力强大而范围广阔,她能感知到丹阳宗那边不断传来元婴修士的灵力碰撞,她不担心师尊含弘真人,只是稍微有些挂心风焆。
不知道风焆如何了。
钟沄真没有御剑飞行,她快步走在荒林之中,尽量压抑着气息,看方向正是丹阳宗。
元婴修士打完之后各自回宗门,冲虚剑派的元婴修士肯定会发现梅灯之死,继而杀向龙云剑派,钟沄真受了伤,飞不快,若是直接回龙云,容易被冲虚剑派元婴修士抓住。
只是在钟沄真埋头赶路时,突然眼前火光一闪,一身红色长袍、红色长发的风焆出现在眼前。
钟沄真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她惊愕地看着风焆,本能地看向丹阳宗方向,那边元婴修士的灵力碰撞在逐渐转歇。
风焆也惊愕地看着钟沄真,丹药出炉时,超过十个元婴修士一起放灵力打起来,他一个小小的金丹期走地鸡差点被这些大佬的灵力压扁!
那时候他恨不得穿越回三天前,扇自己几嘴巴子,让他想凑热闹!小命都要凑没了!
幸好泉溪真人还算照顾他,帮风焆挡了一下,风焆立刻发动凤鸟传承中的空间转移秘术,赶紧跑了。
这秘术转移时是无序且随机的,但恰好钟沄真手上有五孔凤骨笛,这五孔凤骨笛是用凤骨制作而成,她还刚用凤骨笛设置伏杀阵法干掉梅灯,对风焆来说简直是夜空中的北极星,太显眼了,所以秘术发动后,自发将风焆转移到了钟沄真面前。
钟沄真想问风焆怎么找到她的,丹阳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哪知刚一张嘴,气血翻腾,又是一股鲜血涌上来,她连忙抬手掩唇。
风焆面色微变,他闻到了血味。
“你受伤了?”
他顾不得多问,“泉溪前辈告诉了我一个隐蔽的洞府,他说是早年为自己准备的潜修之地,他让我去那避避风头,你要随我来吗?”
钟沄真定定地看着风焆,几个呼吸后,她嫣然一笑,缓缓点头,然后身形萎靡在地,昏死过去,气息微不可查,似乎下一秒就会死亡。
风焆大骇,他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后,连忙扶起钟沄真,先拿出了一枚压制伤势的丹药放在钟沄真唇边。
丹药碰到钟沄真青白的唇后,立刻化为一股溪流消失了,但钟沄真身上的气息依旧很微弱。
风焆见状一咬牙,索性背起钟沄真,像是逃命的鸵鸟撒丫子狂奔,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