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走地鸡
荣峰山是个统称，下有数个分支山脉，钟沄真和赵普珠进入荣峰山后，入目全是山林，晨起的阳光洒落下来，树叶之间的缝隙映照出斑驳的光影。
钟沄真带着赵普珠走在山林灌木丛中，不像来寻找灵物，反倒像是散步。
赵普珠虽然心下疑惑，但没有细问，反而说起了幼年来荣峰山玩耍的事：“我和希希在林子里走散了，希希差点从一处滑坡摔进山崖裂缝里，我叫了半天，他都没回答我，后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他已经自己爬出来了。”
想到弟弟倔强的样子，赵普珠哭笑不得，“我问他为什么不叫我过去帮忙，他说自己为了看小兔子，没注意脚下，摔下悬崖裂缝很丢人，就不想让我知道。”
钟沄真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虽然她没说话，但赵普珠能感觉到身侧女子的安宁与柔和气息，所以依旧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希希从小就这样，后来他去了绿林泽，我很担心，生怕他得罪人，结果没想到暗害他的人竟还是明辉城这边的人，唉……”
赵普珠说完亲弟弟，又开始说堂弟赵普齐：“普齐好像喜欢李怡然，可是李怡然似乎和罗修士走的很近，万一罗修士收拾小弟，恐怕赵家和李家又会起争执，真是令人头疼。”
钟沄真眨眨眼，许久后才想到赵普珠会嫁到李家，除了她弟弟死亡外，也因为赵普齐貌似被人废掉了，赵家是真的后继无人了。
“明天之后，罗修士不会再帮李家了。”钟沄真缓缓道，“之后就是赵李两家内部的事了。”
赵普珠疑惑地看向钟沄真：“为什么？”
钟沄真不答反问：“你是不是很疑惑？荣峰山早已被你们两家搜查了无数次，应该没有所谓的极阳材料，可我还是说这里有，那么在哪里呢？”
赵普珠的确好奇：“在哪里？”
钟沄真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左右，太阳明亮耀眼，却又不如正午阳光过于热辣炽烈。
“普珠，你是锻造师，应当知道最烈的火焰也许伤害很高，但真正可怕的火焰当属灰烬中的余火，不仅可以持续燃烧很久，甚至一点点风吹拂，就能再度扬起数仗火焰。”
“我知道，这不就是普通人使用的火折子嘛。”
钟沄真微笑着说：“这荣峰山就是火折子外的竹筒。”
赵普珠倒吸一口冷气，她低头看脚下，脑海里飞速闪过这些年荣峰山顶草木的变化，想到光秃秃的山头和嶙峋怪石……
“难道那极品灵物在山腹深处？只是处于休眠状态，所以我们才无法探查到吗？”
钟沄真又问赵普珠：“普珠，锻造师和炼丹师都很擅长使用火焰，你们赵家用的是什么火？”
赵普珠本能地回答：“火传术，一种比较简单的、只需要长辈帮忙点燃灵力就能烧起来的火系灵术。”
钟沄真定定地看着赵普珠。
赵普珠满头雾水，但她也不是笨蛋，先想想所谓的余烬之火，再想想赵家的传火之术……
她喃喃地说：“难道进入山腹需要我赵家的火传术？用火传术模拟余烬火焰？”
赵普珠这么想着，她抬起手，略显粗糙的手指上点燃一朵焰色柔和的火焰。
“余烬火焰应该只有星星点点的红丝吧？”
她这么说着，手中火焰变得微弱起来，仿佛是手指上多了红点一样。
钟沄真摇头：“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出现灰烬余火？”
“当然是可燃的东西都燃烧完了……啊！”
赵普珠霍然看向钟沄真，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她明白要如何进入山腹了，只有点燃自己，化为余烬之火，才能进入山腹。
钟沄真莞尔，她突兀伸手，一把抓住了赵普珠的手指。
红色的火点在碰触到钟沄真的灵力后，立刻如狂风吹过，刷一下，火焰迅速将钟沄真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烈火焚身，痛苦吗？
是痛苦的，但正如钟沄真在剑池感受到的、剑意刺骨的痛一般，她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这丝痛苦让她有种自己真切活着的感觉。
赵普珠大骇，她忙不迭扑上来：“真真！你没事吧！？怎么突然握住我的手？你快点用灵力冰冻这些火啊！”
赵普珠释放的是家传火系灵术，是专门用来持续锻造材料和灵宝的，可以持续保持高强度燃烧很久，被这样的火焰持续燃烧着，一定很痛吧？
钟沄真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握住了赵普珠的手。
“没关系的，有死方有生，普珠，你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吗？即便面对死亡，也无论如何要迈过去，并实现的目标，你有吗？”
火焰从钟沄真身上跳动到了赵普珠身上，赵普珠头一次被自己点燃的火烧，整个人都不好了。
真的真的好痛苦啊，仿佛灵魂也被火焰焚烧着，自家传承的火焰有这么可怕吗？
“我不知道！”
赵普珠已经完全顾不上钟沄真了，她本能地调动灵力试图吸收压制火焰，可是这完全是无用功，她疼得腿脚发软，甚至有种身体要融化了的错觉。
“但我不要这么死掉啊！！被自己的火焰烧死什么的，太丢人了！！”
我要活。
这个想法浮现在赵普珠脑海的瞬间，原本猛烈燃烧的火焰似乎和什么引起了共鸣。
钟沄真察觉到了这个变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和赵普希不愧是姐弟，他觉得看兔子掉入裂缝很丢人，你也一样嘛。”
钟沄真弯腰扶着已经没知觉、半昏死过去的赵普珠，主动用灵力振动两人身上的火焰，以一种特别的韵律跳动着。
天上日光倾泻在两人身上，仿佛为她们笼罩了一层金光，下一秒两人同时消失不见。
就在钟沄真和赵普珠点燃余烬之火时，荣峰山内，一处巨大的、遍布都燃烧着火焰的空洞深处，一个青年有气无力地哀叹着。
“到底要不要吐出来？如果不吐，明年女主角钟沄真来到这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女主就没办法重新恢复修为，后面一系列剧情都会消失，那我会欠下巨大因果。”
青年有着一张略显妖异的面容，他红发、红眉、金眸，脸上尚有无法收敛的绚丽花纹，一看就是妖纹。
他穿着金红双色火焰纹样的外袍，下身是黑色长裤，赤脚，青年斜坐在一块巨石旁，一只脚还踩在上面，另一只脚自然下垂，双手抱头纠结，正为要不要将自己精血取出来留给女主角钟沄真而头疼。
他叫风焆，焆是血脉传承告诉他的名，有明亮的意思。风是他穿越之前的姓氏，于是他给自己起名风焆。
风焆穿越后发现自己变成一只鸟蛋，还挺沮丧，等他好不容易收拾心情，开始思考未来的鸟生后，他接到了血脉传承信息。
原来他不是一只普通的鸟，他可是传说中的九凤啊！
一只叫焆的凤！可以腾云驾雾、飞天遁地、吞吐火焰的凤！
只是紧接着风焆表情一僵，等等，叫什么？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焆？怎么和自家小妹痴迷的言情小说《荆棘仙路》里，女主角钟沄真那只灵宠的名字一模一样？
风焆又一次抑郁了。
穿越不可怕，穿越成鸟也不可怕，但穿越后成了女主角的灵宠，签订了认主契约，这就很糟心了。
不行，他要自救。
在不努力修炼就得认女主角当主人的压力下，风焆全心全意修炼，试图在女主角来这里之前提前跑路。
凤凰这种生物集天地灵气于一身，受天地宠爱，只是呼吸就能提升实力，风焆拿出了当年上班007的玩命势头，主动自发地吸收蛋壳内的营养和外界灵力，终于在半年前破壳成功。
但破壳不意味着可以离开地宫，刚破壳的风焆还是一只巴掌大、毛都没长齐的走地鸡，要是这时候跑出地宫，一定会被人抓了炖汤吃。
风焆只能继续努力修炼。
他所在的位置处于地宫最深处的地下熔岩洞里，这里到处弥漫着星星点点的火焰，下方是沸腾的、不断冒着泡的岩浆，巨大空洞里除了漆黑的岩壁，就只有如飞瀑一般溅落下来岩浆流。
虽然生活很枯燥，风焆忍了下来。
但哪怕风焆拿出了007的勤奋和拼命，也只堪堪在半年内化形成功。
妖兽的修炼和普通修士不同，修士能三百年进阶元婴，妖兽三百年顶多提升一个大境界。
但修士想要进阶需要不断寻找天材地宝，闯过重重阻难，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险阻，才能进阶。
妖兽只需要窝在一个地方睡觉，就能不断提升实力了。
二者各有利弊。
如果风焆露出本体，他就是金丹期能喷火的妖兽，但假如他要保持人型，他只能驱动体内妖力来伪装成灵力，以那可悲的转化效率和灵力量来判断，他的实力只达到了炼气层次。
当然不管怎么说，他是个人样了，只要戴上面具，遮挡住脸上的妖纹，就能融入到修士群体中，远离小说女主和剧情了。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
按照小说里的剧情，风焆作为女主的灵兽，多次帮女主逃脱危机。
甚至女主重新踏上修炼这条路，也是多亏了和灵宠签订契约，才有了凤鸟的即使身死如余烬、也能以星星之火重新蓬勃爆发的特性。
这正好暗合钟沄真当时经脉寸断，修为被废，但灵根尚在的状态。
有了灵宠让渡的第二次机会，女主角钟沄真索性修炼了凤族的六离圣书，重塑经脉，甚至一举踏入金丹境界。
《荆棘仙路》的开端就是女主角在赵家潜伏，继而进入地宫获取灵宠的篇章。
在小说中，钟沄真收了灵宠后，还以九凤主人的身份解决了金梧谷的动荡，甚至帮众多灵族和妖族度过了生死危机。
作为小说主角，钟沄真是有大气运之人，若是风焆一走了之，先不说改变未来会背负亏欠钟沄真的巨大因果，单说妖族圣地金梧谷的麻烦，就不是风焆能解决的。
那只有一种办法了。
风焆按计划走人，但在走之前，他要将自己的精血逼出体外，化为凤凰真火晶石，并将六离圣书这份传承放进去，留给女主角钟沄真。
之后他只需要暗中关注钟沄真的动向，在她遇到危机时以路人甲的身份稍加援手即可。
……可是精血就那么几滴，吐出来还会降低修为，需要花费好久才能恢复，真的好舍不得！
风焆像是过冬的松鼠，哪怕嘴巴要撑爆了，也不愿意丢下一颗松果。
好在距离女主角到来还有段时间，于是风焆一边修炼一边日常纠结着。
然而今日，在某个瞬间，他的脸色突然变了，金色眼眸直直看着巨大岩浆洞穴的顶部。
那里，有什么人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