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不知过去了多久，模模糊糊间，安季宸感觉身体似乎正在被用温水浸湿的毛巾擦拭，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并不觉得寒冷。
左手被轻轻抬起，套上一只袖子，接着是右手。对方的动作很温柔。
他还记得卞和的未接来电，奋力想睁开眼睛，可眼皮沉重，难以撑开。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安季宸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意识仍旧逐渐模糊。
只是一秒的松懈，他就这么陷入了沉睡。
第二日清晨六点，安季宸从睡梦中转醒。
周围没有人，空调运作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醒……”少年喃喃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周醒！”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周醒不在？
意识到这点，安季宸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他的手机就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电量不知怎么回事竟变成了百分之九十六。
卞和的消息被压在了大片群消息之下。忽视掉全体成员之类的通知，他点进与对方的聊天页面。
[我准备去瑞典了，明天七点半的航班。]
[地址jpg]
[要不要来送我？]
[有礼物哦～]
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团白光，导致少年丧失了好几秒的思考能力。
现在六点十一分，来不及多想，他赶紧回复说自己会去。掀开被子，他的运动鞋就摆在床边，鞋里塞了一双崭新的纯色棉袜。
仔细一看，枕边还叠放着运动裤和针织毛衣，被子上盖着黑色羽绒服，都是周醒的衣服。
安季宸抿紧了略干的唇，只犹豫了一秒，就拿起那件毛衣往脑袋上套。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仿佛有小小的烟花，在心里噼里啪啦地炸开，留下一片绚烂。
出门之前，他从书桌上找到空调遥控器，关了暖气。
坐电梯到了一楼，安季宸才打开手机导航，定位是某某小区。从这里到卞和发给自己的那个地址，就算是打车，也差不多要花费一个半小时。
更别说这条路上根本打不到车。
顺着人行道直走，他到了最近的车站。
不停地给卞和打电话，却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脑子里一团乱麻，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他根本来不及好好地思考一番。
为什么周醒知道自己在酒吧？卞和又是如何在警察到达之前逃离宋亦时的？以及，是谁揭发了宋亦时的恶行？
一连串的问题压在他的心上，险些让他喘不过气来。
正准备再次给对方打电话时，一辆银白色的小轿车突然停在他面前。后排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车内一张熟悉的脸。
“卞和？你怎么在这里？！”
“先上车再说。”卞和主动打开后车门，安季宸二话不说直接钻进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会误点的啊！”安季宸忙道。
“其实是八点的航班啦，我怕你踩点到，故意提前了半个小时。”卞和笑嘻嘻地说道。
……害他刚刚那么着急。安季宸瞪了他一眼，倒没有继续追究，转而问道：“那这车……”
“线上打车啊。”卞和晃了晃手机，“说实话，刚刚看见你时我都不太敢相信呢，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嗯。”安季宸敷衍地应了一声。
发觉少年情绪低落，卞和不由得放柔了声音：“不用觉得内疚，我一点事都没有。”
少年半信半疑地抬起眸，“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一上车我就被戴上了遮光眼罩，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吧，他们把我推下了车，我这才发现自己到了一栋小别墅前。”
“那是他家？”安季宸问道。
“应该是吧。他把我关在屋里后就走了，里面没有其他人，好在还有食物和水，不用担心饿肚子哈哈哈。”
“后来呢？”
“下午的时候，小宋回来了，我就给他倒了杯水。”
“你还给他倒水？”
卞和神秘一笑，解释道：“加了安眠药的。我出门之前往衣服内侧的口袋里藏了一片，本来是想趁这次机会找到他的把柄，没想到那孩子警戒心还挺强，滴水不漏。”
那孩子……
安季宸一阵恶寒，他第一次发现这个词如此令人反感。
“然后你就逃走了？”
“可不是么，再不走天就要黑了。结果晚上就有警察叔叔找上门来，我还以为自己误杀了人呢。”
“那他们是做什么的？”安季宸换了个坐姿，紧接着发问。
“找我作证人啊，听说他被告了，准备打官司，可惜证据确凿呢，谁都保不住他了～”说到最后，卞和还咂咂嘴，一副与己无关的旁观者态度。
能把这种经历平淡地讲出来，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假装不在意。
“该讲的都讲完了，”卞和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盘，对着年轻司机道：“稍微开快点啊，小宝。”
“还有你出国的事——小宝？”少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前方的“小宝”对这个称呼置若罔闻，淡定地看着前方回道：“这条路上有很多测速仪。”
“好嘛好嘛！”
见边上男人只是单纯地摆了摆手，安季宸不免再次问道：“小宝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出租车司机么？你们早就认识？”
“这个啊——其实他是我表弟，昵称小宝，说打车是逗你玩呢。”
“你怎么……”
“来跟我朋友打个招呼小宝，喊哥哥！”卞和及时掐断了安季宸的问题。
“哥哥。”前排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跟着卞和瞎喊道。
“……你好。”安季宸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怎么看这男人都比自己大上一些好吧。
“你跟审犯人似的问了我一大堆问题，也该换我来问你了吧？”卞和翘起二郎腿，嘻嘻笑着。
“……你问吧。”
“你怎么一大清早出现在这么偏的地方？这儿离你住的酒店可不止一点点距离……”
安季宸想也没想就答道：“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哦？那，这是怎么回事？”他伸出冰凉的手指戳了戳少年的颈侧，冻得对方打了个寒颤。
“这个也不能说！”
“衣服呢？明明既不是你的风格也不是你的尺码。”
“……不能说！”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卞和抱着双臂，撇了撇嘴，“这个不说那个不说，我可是什么都告诉你了。”
“谁让你问的问题全都涉及到了个人隐私。”安季宸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道。
“你倒是给我举个例子啊，什么样的问题你才回答？”
“比如问我的期末考试成绩——之类的。”
“……罢了罢了。”男人默默对着车顶翻了个白眼。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卞和突然对着小宝道：“靠边停一会儿。”
“怎么了？”少年问道。
“当然是让你早点下车咯，难不成你还要跟着我一起去机场？”卞和耸耸肩，顺便帮安季宸打开了车门。
“不行？我想亲眼看着你登机。”
“还怕我丢了？”男人弯起嘴角，柔声道：“放心吧，我好歹也三十了，不会有事的，一下飞机我第一个联系你。行了，你早点回去吧，有人还在等你，别让人家等急了。”
安季宸不太确定地开口：“你指谁？”
“你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不是吗？”卞和说完，没有理会少年纠结的表情，自顾自地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绕在对方的颈项上。
“你……”
“干净的啦！外面冷，围紧点。好了，快回去吧，这条路的车流量比较大，应该很好打车。”卞和像是想起了什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以后你要好好的啊，我可没法随时随地帮你了。”
“我知道了……谢谢……”
“那，再见。”
“再见……”
安季宸攥紧了柔软的围巾，看着汽车扬长而去。声音已经哽咽，眼前朦胧一片，可那个家伙却像没事人似的，笑嘻嘻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没心没肺的男人！
骂完之后，眼泪终于绷不住了，齐刷刷地往下掉。
在外面四处乱转浪费了大半天时间后，安季宸总算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酒店。
先进大厅补办房卡，再左转进电梯，按下3f键，出电梯右转。本该空荡的走廊上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侯在自己房间门口。
“周醒？”安季宸惊呼出声：“你什么时候来的？应该不会是上午吧……”
周醒抿了抿唇，往安季宸跟前迈了一步，察觉到对方有闪躲的倾向，又不得不退了回去。“我刚来……”许久未说过话的嗓子有些沙哑，不过少年没听出来就是了。
“这样啊。”安季宸松了口气，“有事么？”
“我……”周醒才开口就被少年拉住手腕。
“还是进去说吧。”
安季宸锁上门，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手心里攥着的灼热温度。
“这么烫，你该不会发烧了吧？”少年抬起右手，紧贴在对方的额头上，又用左手盖住自己的额头。
果不其然，热度灼手。
“我没发烧。”周醒盲目辩解道：“这是脸红。”
安季宸觉得好笑，调侃出声：“哟，这就脸红了？昨天怎么不见你脸红呢？”
……
周醒慢慢地移开视线，他只是不想在少年面前承认自己身体差罢了。
经过那么激烈的一晚，安季宸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他自己，居然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