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周醒从出租车上下来时，水杨和陈少青正站在一家日料店门口。
这边的街景莫名眼熟，他猛然意识到，这不就是他之前尾随安季宸进酒吧那天，一步一步走过的路吗？
来不及多想，他跟着记忆中的路线往一条小巷走去。一连拐了两个弯，他才看见了那家酒吧。
此时，大门上了锁，透过玻璃门能看见，酒吧内部七零八落，破碎的玻璃杯随处可见，地毯上各色的酒水混成一片。一看就是经过了一场激战。
既然走正门行不通，那就走后门。周醒领着两人绕到酒吧后面——幸好，后门是敞开的。
“安季宸！安季宸！”
三人分成三路，一人找一块地方。
水杨很快就发现了侧躺在沙发椅上的少年，“安季宸在这里！”
周醒迅速转过头，踢开面前的酒瓶，大步跑去，陈少青紧随其后。
安季宸闭着眼睛，看起来乖巧极了，只是脸颊上多了一道半厘米长的细小血痕。
“他怎么了？！不会……”
“昏了而已！”水杨赶紧堵住陈少青的话头，免得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周醒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绑住双手双脚的电线被他几刀划断。随后他一手抄起少年的膝弯，一手揽住肩膀，毫不犹豫地将人横抱起。
几个月前还无法抱起的身体，此刻被他平稳地固定在怀里——安季宸瘦了不少。
“醒哥，现在去哪儿？”
“医院。”他道。
来时乘坐的出租车还停在原地。
几分钟后，四人坐上车，门一关，就往医院飞驰而去。
无论冬有多冷，城市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总有人裹紧外套，急着回家。
周醒握紧了少年的手，表面上看起来十分镇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陈少青觉得心安。
可唯有周醒自己知道，心里那场原本远离陆地的台风，正在急急呼啸，不停舞动着身躯想要吞噬他的理智。
安季宸猜测自己应该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只不过这梦很模糊，杂七杂八的，有数不尽的幻影和窃窃私语。
他只记得，梦里有一个嗓音很温柔的人靠在自己的耳边，说着什么。他很喜欢那个声音。
睁开眼，入目便是雪白的天花板，四周空空荡荡，基本上没有家具。
“醒了？感觉怎么样？渴吗？”见安宸季终于睁开眼睛打量周围，周醒赶紧凑近道。
“这是你家？”刚开口，安季宸便觉得喉咙火辣辣地疼，胃里也一阵痉挛。
见状，周醒将人扶起为他披上棉服外套，再把温水递到少年唇边。“是我家，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你已经躺了两天。”周醒又从保温桶里盛了一碗清粥，安季宸自己接过，婉拒了对方的喂食。
“咳！”他轻咳一声，继续道：“两天前，陈少青和水杨发现你晕倒在酒吧，我们送你去了医院。医生说是安眠药服用过量，需要立刻洗胃，手术结束后他们就回去了，等到第二天上午，我就把你带回了家。”
“卞和呢？还有宋亦时？”安季宸紧盯着他，问道。
他不在意为什么陈少青、水杨会在酒吧，也不在意为什么周醒硬要把自己带回家，他只想知道卞和是否安全。
“宋亦时的所有恶行都被曝光了，他不仅强迫未成年……还搞死了几个，证据确凿，死刑都算轻的。至于卞和，暂时还没有他的消息，不过很大概率是安全的。”
闻言，安季宸松了半口气。
三下五除二搞定白粥，少年放下空碗，道：“把我手机还我，应该在你那儿吧？”
“嗯。”周醒拉开床头柜上的抽屉，里面躺着一部完好无损的手机。
趁着手机还在开机的空档，安季宸又问道：“他是怎么被曝光的？”
“有人匿名提供了宋亦时在酒吧骚扰过的所有少年少女的资料，其中大部分受害者还好好活着，但有些却选择了自杀。有证人有监考，宋亦时的父亲知道瞒不下去，为了保住自己，便选择大义灭亲，放弃宋亦时这个独子。”
“噢——知道得这么详细啊？”安季宸微微一笑，看似漫不经心。
“……上新闻了。”周醒端起那个空碗，解释道，随即往厨房走去。
望着对方的背影，安季宸神色复杂地蹙起眉，随后再次把注意力转回到手机上。电量还有百分之三十六，应该能坚持一个小时。
先是拨打卞和的电话号码，无人接听；又在聊天软件内给对方发了几条消息，依旧未回。
一丝凉风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安季宸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除了肩上披的外套，自己只穿了一件不合身的单衣。
“周醒！我的衣服呢？”
“我帮你洗了，还没干。”周醒甩着指尖通红的双手，从厨房里走出来。
“那你把衣服借我穿，我现在必须得回去。”
“为什么？”他的语气里带着大大的不解，对周醒而言，只有留在自己家才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
秀气的眉毛紧紧皱起，安季宸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犹豫了两秒后才道：“我的事，要你管？”
周醒慢悠悠地迈着步子，逐渐靠近床沿，神情颇为认真：“我难道不是你的男朋友么？”
“我可不记得自己承认过。”安季宸冷笑一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无奈躺了几天四肢不听使唤，险些栽倒在地。
周醒一把扶住，又将少年塞回被子里。“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我相信我们是命中注定。”
“自信也得有个限度吧。”见对方一脸认真的样子，安季宸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忍不住道：“让我猜猜看，你是不是经常觉得各方面都与我特别契合？”
“的确如此。”
“那我告诉你，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因为我的阅历、智商、情商都在你之上，我在向下兼容。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与每个跟你同样级别的人，达到你所谓的心有灵犀！”
这话说得既冷漠又无情，周醒却无动于衷。
“心有灵犀是互相的，契合也是互相的，我不认为世界上还会有人比我更懂你。”
“……幼稚。”安季宸看不懂周醒此刻的神情，也不忍心再看，下意识地挪开视线。
周醒顺着少年的视线，看见了墙角的一缕蜘蛛丝。
安季宸还没转回头。周醒脱下自己的外套丢到椅背上，一字一句道：“我觉得，你或许不太了解我。”
还带着水珠的冰凉手心，轻柔地抚摸着安季宸的后颈，激起大片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危险在逼近，周醒的身体也在逼近。少年诧异地扭过头，下一秒，自己的双手就被周醒轻易地反剪到了背后。接着，肩膀处传来剧痛，隐约还可以嗅出一丝血腥气。
“哇！周醒你有毛病？！”安季宸痛呼出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是你先招惹我的。”周醒的双眸幽深得吓人。
“我才没有！”
“你不可以撇下我。”他的语气很平淡，咬字也很清晰。
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连身上的人影也看不分明，安季宸莫名觉得呼吸一窒，鼻头一酸，连挣扎都忘记了。
周醒微微一笑，吻上安季宸发红的眼角。
放在枕侧的手机突然响了两声，安季宸偏过脑袋，这个特别提示音是专门为卞和设置的。
“卞和回复我了！”少年挣扎了两下想抬起头，反倒被压得更实。
周醒早已在少年不知不觉时钻进了被窝里。肌肤相贴，滚烫的热度从他身上传来，安季宸再次一哆嗦。
没一会儿，手机来电铃声又响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少年却无暇顾及了。
“疯子！”
“不会有人喜欢你的！”
“我讨厌你！！”
这些话周醒从小听到大，他从来都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过，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哪怕父母离异，双亲都不要他，被同学污蔑、被针对、被欺辱，他也没有恨过。
直到他把一个在女生面前脱下自己裤子的变态，打成重伤被学校停学时，他依旧能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
可现在，当安季宸用他那双装满惊恐的浅色眸子瞪着自己、喊自己疯子时，周醒慌了。
那个渗血的牙印，是他咬的吗？
他感到恐慌、愤怒，近十年都没有体会过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将他掩埋。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因为安季宸并没有因此恨自己，或者惧自己。他的眼睛还是一片澄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一如初见。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