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安季宸也感觉到了，扭头回看，才发现后面是激流勇进的游乐区，周遭路人见状早就躲远了，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傻兮兮地坐在原地。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竟在不言中。
“周醒。”
“嗯？”周醒抽出一张新纸巾，为少年擦着沾上小水珠的发丝。
“你这人还挺不错的嘛。”
“是么，你也是，认识你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对方沉默不语，半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嘲讽意味，“你太天真了，说不定哪天你就会后悔了。”
闻言，周醒停了擦拭的动作，微湿的纸巾被他紧紧揉成一团。
“没关系，我自有分寸。”对他而言，少年就像是过分妖冶的罂粟花，既美丽又危险，还会上瘾、甚至致命。
安季宸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发自肺腑地弯了弯唇角，右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动作优雅而自然，眼里却看不出情绪。
少年浅色的眼珠像是会发光一样。周醒一对上那双眼睛，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
安季宸随手扯了扯衣摆，他的不屑和感动都藏在心里，周醒看不见。
两人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太阳慢悠悠地往地平线移动，天边半壁赤红。水花不停地扑上来又散去，周醒的背后已经湿了大片。
还以为要一直保持这种“时光静好”的氛围直到闭园，谁知道安季宸突然一把拉过他的胳膊，满脸难以置信：“那是不是卞和？！”
顺着少年的视线望去，远远就看见一个手执棉花糖的男人，笑眯眯的模样足与卞和有九成像。不过卞和身侧那个略高一些的男人，怎么看起来倒像是……宋亦时？
“没想到啊，一个星期不到这两个人就搞到一起去了，亏我当初还那么担心他。”少年扯着周醒，自顾自道：“我们跟上去看看。”
游乐园里有一棵百年老树，枝干又粗又壮，一个成年男性伸开双臂都抱不下。
周醒现在就和安季宸躲在这棵树后面。
远处的卞和已经把棉花糖解决掉了，宋亦时见状贴心地帮他把木棍丢入垃圾桶，还很温柔地用指腹擦去男人嘴角残留的糖渍。
仔细再看，宋亦时脑袋上竟然别了一枚小发卡，半数刘海都夹了上去，深邃的双眸一瞬不停地望着男人。十分像是卞和的杰作。
“太熟练了，宋亦时就是个情场老手。”安季宸紧盯着两人，手指牢牢抓住周醒的衣角。好端端的棉质布料像是被绞过似的，成了皱巴巴的烂布。
“有吗？”
安季宸大概没听见周醒说了什么，继续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按理说卞和也不是什么正处于青春期的无知小姑娘，怎么会被这种小套路打动？”
“说不定是自愿陷进去的。”
“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安季宸依旧没有听到周醒的话，固执地自言自语。
“他们进鬼屋了，手机已经交给工作人员了。”周醒不得不提醒道。
“……这样啊。”
“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算了，快闭园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改天我再去问问卞和情况。”安季宸淡然一笑。
既然安季宸不愿进鬼屋，周醒也只能顺着他的话道：“我送你回去？”
安季宸挑眉，“好啊。”
近傍晚的太阳与早晨的太阳没有什么不同，少年的浅色发丝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就像撒了一层金粉。
真是应了之前那句话，“岁月静好”。
已经过了五点二十分。
周醒拎着两份打包好的烫饭，还倚在门口，安季宸就站在他对面，静静地抱住双臂，脸上带着一丝戏谑。
“谢谢你送我回来，还帮我买饭，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小心又赶不上末班车哦。”
安季宸接过其中一份饭，周醒仍旧固执地卡着门，不让少年关上。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想留下来，直接说不就行了，快进来吧。”很快另一份也被他接下，一齐放在鞋柜上。
“我想听你说。”
“幼不幼稚啊。”又僵持了三秒，安季宸叹了口气，伸手把人拉进门，妥协道：
“好吧，我要你……唔……”留下来？
未说出口的话全被周醒的唇堵进了喉咙里。偏偏周醒还贴近他的颈项轻飘飘地示意道：“说话要算数，先吃饭吧。”
安季宸：“？？？”刚刚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周醒绕过还在愣神的少年，拎起饭盒径直往房间里面走。
夜已深，连续盯了电视几个小时后的眼睛微微干涩。趁安季宸还在洗澡，周醒提前把顶灯关上，打开暖色壁灯。
电视屏幕定格在一个深绿色单细胞生物上，同时配有一行字幕：美味蟹黄堡的秘方终于是我的了！
安季宸出来时没对灯光做出评价。先关了电视，钻进被窝里，接着拿起手机给卞和与宋亦时各发了一句话，均是：我今天在游乐园看见你了。
一分钟后宋亦时回复：哦。
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安季宸继续打字：我父亲应该已经告诉你了，你不需要再监视我，所以请你离卞和远一点。
[呵，也请你把自己刚发的消息多念几遍，这几句话有任何因果关系吗？]
少年微微皱起眉，回复道：卞和不是会轻易动感情的人。
刚发出去，他就看见了传说中的红色感叹号，气得他险些把手机摔了。
憋着气等了几分钟，卞和也回消息了。安季宸点进和卞和的聊天记录，对方刚回了个嘻嘻笑的表情。
安季宸回复：还有宋亦时。
[干嘛，我那是逢场作戏～]
[你确定？我看你很认真嘛。]
[玩玩就是玩玩，你还不信我？]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安季宸放下手机，笑容莫名看起来有点扭曲。
……真的是讲笑话吗？顿了一秒，周醒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行啊。”
“从前有个人，他说他就算是饿死，也绝对不会吃那碗饭！后来他真香了。”
“噢——所以？”周醒同学缓缓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知道人的本质是什么吗？”
周醒对这个问题略有印象，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马克思主义原理概论里说的，“人的社会关系的总和？”
“……不。”少年默默闭上眼睛，“人的本质有三，复读机、柠檬精和真香——卞和他逃不过的。”
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模糊道：“可至少现在还没有发生，不是吗？”
“虽说是这样……算了，把灯关上，该睡觉了。”
周醒也没有再问，直接关闭壁灯，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浅金发少年温暖的躯体逐渐贴近他的后背，那微不可查的叹息声几乎让周醒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但他不敢动。于是安季宸的声音里便带了丝少有的幽怨，“我认认真真洗了半个小时，总不能白洗……”
“！”这句话周醒倒是一下就明白了。
到了后半夜，安季宸已经沉沉睡去。周醒仍对少年的身体残留有几分意犹未尽的眷恋，他不满足，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把这具身体紧紧拥进怀里而已。
这个人目前还只能短暂属于自己。
七号清晨，周醒在水杨的催促下回到学校。
他本可以晚上回来，这样就可以和安季宸一起舒舒服服地缩在被子里，赖到中午才起床，但实在是架不住水杨十分钟一个的夺命连环call。
周醒不爽地推开宿舍门，他倒想知道陈少青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是残了还是废了，非得要他来看看？他又不是医生。
进门时，水杨坐在桌前看书，陈少青则平躺在床铺上，双手虚虚搭于小腹，双眼闭合，安详得像一具死尸。
“陈少青？”他试探性地喊道。
“嗯，醒哥回来了？”陈少青睁开眼睛，声音有气无力的。
看来真的挺严重，一向野兔附体的活泼少年，竟然有一天也会颓成这个模样。
“水杨跟我说，你快不行了？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哦，这个啊说来话长，最起码得从盘古开天地时开始说……”
“那就别说了。”周醒按了按太阳穴，他果然是多想了，就算负面情绪再多，陈少青依旧还是陈少青。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水杨也不得不出面为躺尸少年解释道：“他前几天失恋了，现在在质疑女娲和耶稣呢，还足足想了六天，几句话反反复复说，都变成复读机了。”
“嗯？”复读机他知道，安季宸有告诉他，是人类三大本质之一。
“就是——造人的时候，把男人和女人分得太开，导致很难相互融合什么的。”解释完水杨还自己评价了一番：“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异本来就是为了互补啊。”
“可是这条路它走、不、通！”陈少青忍不住坐起身，大声反驳。末了又小声嘟囔：“难道真的要自甘堕落去找同性……”
“……同性？异性这条路走不通，同性就能立刻走通？最关键的还是人的问题。”周醒不由得提出自己的看法，并委婉地提醒道。
陈少青闻言挠挠头，费解道：“我人没什么问题啊。”
“……那就赶快下来去吃早饭，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噢噢！等我刷牙洗脸！”刚才还有气无力的躺尸患者，赶紧呲溜一下从床上翻下来，风风火火的样子让人完全想不到他半小时前还在自暴自弃地思考人生哲理。
水杨背对陈少青，慢悠悠地对着周星伸出右手大拇指。
简直浪费他的时间，周醒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