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周醒滑开屏幕，给他发消息的是某个兼职平台的代理人，他之前常常通过这个渠道去赚点小钱。
对方：明天去兼职吗？国庆缺人手。
“兼职？”安季宸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感兴趣？”
“你去的吧？带我一起啊。”
“为什么突然想去兼职？你又不缺钱。”周醒微微偏过头，隔着浅色发丝轻轻蹭了蹭少年的额头。
“实不相瞒，我爸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了，现在每个月的生活费只剩十分之一。”
前半句周醒自然是不信的，不过后半句，倒是很有安父的行事风格，“你的十分之一是多少？”
“五千。”
“……月末给生活费？”
“对啊，今天刚打的，就扣了。”少年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怨念。
“明天是国庆节，你确定要去兼职？做兼职的话，一天工作七、八个小时，也就只有一百块，对你而言真的没必要。”
“你认为我很弱？我可不是什么小白花。”安季宸弓起胳膊，伸到他面前，“看见了么，我有肌肉。”
周醒掐了一把，评价道：“软的。”
“周醒！”
“刚刚跟代理人说好了，给游乐园发传单，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中午休息一小时，一百，咱们两个人。”
“嗯？已经好了？我还以为你反对我去。”安季宸眨了眨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
“有我在，又不止你一个人。”
“那我定个闹钟。”少年乖乖坐回去了，肩膀失去发热源，顿时显出一点冷来。
“安季宸，睡觉么？”
“就睡？八点都还没到呢。”
“可以做点别的事……”故意拖长的尾音极其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安季宸转头瞄了他一眼，假装看不见那炽热的眼神，了然笑道：“懂了！”下一秒，手持遥控器啪地打开电视机。
屏幕上，一只穿着绿色裤衩的粉色海星正在举着网兜尽情狂奔，“喔哦哦哦哦哦哦哦——”
……感觉智商有受到侮辱。
几个小时后，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
雨点落在厚厚的草地里，寂然无声；落在水洼中，开出一圈儿的碎玉小花。
待在狭长的走廊里，陈少青不由得狠狠打了个哆嗦。推开宿舍门，里面只坐着一个水杨，顶灯也只开了一盏。
“还有五分钟闭寝，你怎么不再晚点回来？”
听到开门的声响，水杨从床铺上探出脑袋来，眼里顿时映出一个半身湿透的陈少青。
“你……去找女朋友了？”
“你怎么知道？”陈少青从衣柜里面拿出一条干毛巾，粗鲁地擦着头发。
“……还，闹矛盾了？”
“对，分手了。”这句话说得特别干脆果断，就跟说“晚安”一样自然。
“噢，这样啊，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水杨愣了愣，眼睛朝膝上的推理小说瞄了几眼，干巴巴地安慰道。
“我才没有难过！”陈少青下意识反驳出声，又赶快转移话题：“你说说你刚刚是怎么看出来的呗。”
“哦，你低头看看自己的鞋，侧面是不是沾满了黄泥？我们学校只有八栋女生宿舍那边在施工。而且你的衣服只湿了一半，应该是因为两人共撑一把伞，并且把伞都让给了另一个人所导致的。”
“可以啊，这么厉害的吗？”陈少青夸张地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又看了看衣服。
水杨淡定地翻了一页书，继续道：“第二个问题我只是猜测，我是想你既然赶在闭寝之前跑回来了，说明你是想回来的，但是却在女朋友那儿耽误了不少时间，再加上那两本推理小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跑回来的？”
“你看看自己的裤子背面，泥巴点都要溅到大腿上了。”
“……要是我也跟你一样厉害就好了。我跟你说，那两本书是一个追她的大三学长送的，她不喜欢才给送我。你说这就算了吧，我告诉她别再收了，她明明答应了我，结果没多久我又看到有个人给她送零食，她竟然又收了！”
陈少青越说越气，越说越急，湿衣服紧紧贴着皮肤也不在意。
“你喝口水冷静一下……”
“等我说完！后来我就躲在八栋对面的奶茶店里了，之后又来了几个人，我就在其中一个男生给她送东西的时候冲了上去，结果那混蛋说他是忻忻男朋友，还叫我别再纠缠她，把我气得啊，当场就跟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分手了！”
“噢……真刺激。”水杨继续敷衍道。
陈少青也不在意水杨的回答，换上拖鞋，拿好干净衣服，就直接去洗手间洗澡。
同时还感叹了一句：“你说，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没有复杂的感情，该有多好……”
“女人和男人本来就是两个物种，就像是两条永远不可能相交的铁轨。”水杨难得如此认真地回答陈少青的问题。
“那……我该怎么办？”
“所以我是单身主义者。”
“岂不是得去找个同性？”
两句话同时说出，水杨的话彻底被大嗓门的陈少青盖住，他只能暗暗翻了个白眼。
跟脑子已经离家出走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自己找气受。水杨还想再多活几年。
天渐渐大亮，雨过之后空气清冽，微微有些寒意。
时间尚早，游乐园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海盗船上响起经久不息的呼喊声，旋转木马上的音乐声一遍又一遍响起。不过这一起都与周醒和安季宸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发传单是为了宣传游乐园的国庆活动，本人与游乐园隔了三条街。
“请看看这个。”安季宸递出一张花里胡哨的传单，对面的小姐姐又惊又喜地接下，像是收到了一朵玫瑰似的。
这条街旁种了不少桂树，被昨夜雨水冲洗过后，落了满地残花，风一吹，那淡香便四溢开来。
“这东西怎么掉色啊。”才发了几十张，安季宸的手指上就印上了不少油墨。
“有些劣质的就是这样，不过倒是很容易洗掉。”周醒握着少年的右手，用纸巾轻轻搓了搓那染上油墨的手指，不过也只擦去了一点儿。
“有什么可擦的，等发完直接去洗手不就行了。”
“也好。”他轻轻地攥了一下那只修长的手后，才收回自己擦拭的右手，把废纸丢进垃圾桶。
“小朋友，想去游乐园玩吗？今天儿童票半价哦～”转眼安季宸又盯上了一个小男孩，脸上绽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啊！妈妈我们去吧！去吧去吧！”小男孩紧紧抓着身侧女人的衣摆，哀求道。
女人把眉毛一横，怒道：“去什么去！你今天的作业还……”对上安季宸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后瞬间改口：“还是留到明天写吧～”
“真哒！太好啦！”
于是小男孩和女人就这么开开心心地走远了。
以此类推，安季宸手中厚厚的一沓传单没多久就发完了，还很积极地把周醒手中基本没少的传单夺走了一大半。
周醒幽幽地吐槽道：“感觉跟开了二倍速似的。”
“什么叫二倍速呀，就凭我这张脸，起码也得是三倍速吧！”安季宸笑吟吟地冲他眨了眨眼睛，转头又去跟别人聊家常了。
下次绝对不带他出来兼职！绝对！
看着被几个大爷大妈围着嘘寒问暖、聊家长里短的安季宸，周醒暗暗道。
两人发完包括纸袋内的所有传单时，三点都还没到。周醒只能先和安季宸并排坐在长椅上休息，然后给负责人打电话说明情况。
五分钟后，一个女孩子小跑过来。那个女孩满头汗渍，头发也湿漉漉的，一绺一绺搭在额前，不停地喘着粗气。
“啊！竟然全发完了！”
“对啊。”安季宸半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是周逸初见他时所看见的那种笑容。
“这样吧，你给我你的联系方式，我就让你们提前走，怎么样？哦还有那什么，工资现结！”这女孩倒是干脆利索，刚说完没多久，周醒就收到了某支付软件的转账信息，共两百。
“我的联系方式？”少年惊讶地指着自己，却瞥了周醒一眼。
“对啊就是你。知道吗？你在人群中特别显眼，跟会发光一样，我一眼就看见了你！对了，要面对面扫码哦！”
“那好吧。”完全无视掉周醒怨念的眼神，他直接打开扫一扫。
等女孩蹦蹦跳跳欢呼着走远后，安季宸才笑着解释道：“那是小号啦！”
“嗯。”
就算不是小号又怎么样，他难道有资格管吗？
“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去游乐园看看吧，我从来都没去过呢～”
“好啊。”周醒任由少年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游乐园这种场所，他上一次进去还是十几年前，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一到节假日，各大景点总是人山人海，游乐园自然也不例外，特别是陪着孩子的父母亲，格外多。小孩子们基本上人手一个牵线的氦气气球，一不小心就容易跟别人的缠上。
“想要？”见安季宸一直盯着，周醒不由得问道。
“怎么可能！我都19了！”
也是，应该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吧。
“我们去坐海盗船吧！”
“坐那个容易吐。”周醒好意提醒道。
“没关系啦，不坐船尾就好了，走吧走吧，不要磨磨唧唧的，快点啊。”
安季宸强行买了票，又强行把他拖上船。周醒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紧攥着少年的手腕，随着海盗船的节奏前后摆动。
微风擦过他的脸颊，满头发丝随风乱舞。周身萦绕着少年身上淡淡的香甜气息，柔柔的，静静的，引人遐思。
周醒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心里也是幽幽的，仿佛整个人都被那香气熏得浮了起来——不过，或许是因为海盗船的缘故也说不定。
下船后，他一脚踏上坚硬的水泥地，却有种踩在果冻布丁上的虚幻感。踉跄了半步，随即被安季宸一把搀住，少年温柔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身体不舒服吗？”
“有点反、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周醒捂住嘴巴，脸色惨白。
“那先坐下休息会儿吧。”安季宸把人扶到长椅上，又去买了一盒纯牛奶。
缓了好几分钟，周醒才觉得呼吸终于顺畅了不少。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尖叫声，他忽然觉得背后一凉，眼前还飘着细细的水汽，恍惚中似乎还看见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彩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