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火烧琼华阁
太阳西沉到高耸的城墙下面,一两颗星透过凹凸的城齿,把微弱的光送入宫城。樊楼上的鼓乐声传遍整个汴梁。
城里灯火通明,汴河上的游船挂着鲤鱼灯笼,载着游人不紧不慢地穿过虹桥;不知谁家娶妻,放起了烟火,但隔着高高的宫墙,只能看见映着火光的炊烟,听着冷不丁地一声声闷响。
要儿不仅姿色胜过自己,生平也比自己有趣得多。
或许是自己身上沾染要儿味道的外衣,或许是喧闹的风,或许只是初夏傍晚的暖烘,扰得人心绪躁动。
孟藻决定,待自己册封后妃后再死。
她想注视要儿的双眼,抓着她的手,坚定地告诉她:我一定会让你回去,与爷爷相聚。
尽管自己不能帮她报仇,但封妃之后,让要儿回家探亲或许可以。
汹涌的情愫鼓在心中许久,经由肺腑,再从口中说出时,又成了别的话语。
“我也有个爷爷。”
不知怎的,孟藻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要儿没再说什么,只是站累了般,坐上屋檐,安静地斜椅在孟藻的腿边。
要儿轻晃着垂在屋檐的双腿,脑袋如未褪去胎毛的小兽般惹人怜。
繁扰多年的声响终于停了。
自幼年时起,孟藻便总能听到一种规律响动,似水滴,又像沙漏,虽然微弱但日日夜夜响彻不觉。
她把这事告诉身边的人,所有人都不以为意,认为那不过是孩提的妄语,敷衍她长大后就好了。
直到爷爷告诉她,那是年月流逝的声音,每个人都能听到,只是不在意罢了。
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声音,光阴也不例外。
孟藻不喜欢这个声音,也不觉得长大是好事,因为那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自己在人世上的日子正昼夜不舍地溜走,度一刻便少一刻,像爷爷一样深埋黄土的那天离自己越来越近。
在那个声音停下后,周遭的事物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她能触到要儿被吹散的一根根发丝,听到心脏势要挣脱胸膛的鼓点,看到月光照到琉璃瓦,泛着幽深的墨绿。
孟藻已经开始害怕,怕这场邂逅是期许的幻觉,怕许多事情是一厢情愿,又怕它原本真实却转瞬即逝,不留任何痕迹。
一百多名同自己一起入宫的世家女,唯有十人最得太皇太后青睐,孟藻便在其中,这对于出身低微的女子来说,已是祖坟冒了青烟。
而就在几个时辰前,她才和要儿在寝阁屋顶放了把火,若被人发现,不仅前途尽毁,还会连累家人。
数日前的孟藻对未来已无期待,而此时却心生留恋。
对这拂过屋檐的晚风,灯火缭乱的樊楼,和依偎在身边的人。
她想和要儿多聊一会儿,在这华灯璀璨的夜晚,即便是梦,也想留在心间。
“你既是宫中的女官,怎又会来做我的女侍呢?”
沉默太久,不知该从何说起,孟藻只好问起这个。
“那日要儿犯了个大错,惹怒了内侍省的郝押班,恰好孟娘子的侍女秋晴手脚麻利,素来与宫人和睦……”
孟藻正听地投入,要儿却突然停了。
前方的宫墙上晃动着两人朦胧的影子。
“孟娘子,着火了……”
两人一齐回头,看到琼华阁屋顶的焰火已燃至半人高。
坏了!定是午后烤蚕的时候没留神,让火星渗了进去,尽管表面上看不出,但火星终会在木头中一丝丝侵染。
风一吹,火势便大了起来。
孟藻头皮发麻,怔在原地。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要儿,你听到了吗?”
孟藻面无血色,双唇煞白地眺望远处。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远处星星点点的炬火像一大片萤火虫般铺满了皇宫中的各条巷道。
在白日里看不见的火光,到了夜里却格外扎眼,数十里外都清晰可辨。
看守宫禁的人又不是瞎子,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