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骨
司昶不知道这场发泄似的刑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身上的疼痛让他咬紧牙关不敢放松片刻。
帷幔之后的人没有说话,只能看到他用手拄着头倚靠在一边,懒洋洋的朝他这个方向看着。
过了许久,帷幔后的人影敲了敲桌子,好像在朝正在行刑的人示意什么。
行刑的狱使毕恭毕敬的朝他躬了躬身,走到一旁拿来一柄金色小锤,在手里掂了掂,向司昶走来。
司昶本就已经黯淡无光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清明。
恐惧——
没错,是恐惧。
是身为一个神对这柄锤子的恐惧。
传说中的盘古锤,由盘古的拇指骨骼所化,专惩不端之神,堕不义之名。
要是被这锤子凿碎全身骨头,司昶这大名鼎鼎的战神可就要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堕神了。
“你要……堕神?”
司昶在经受这么久以来的痛苦后第一次开口说话,语气有些不可置信,可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那人依旧不语,但是司昶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愉悦心情,隔着帷幔也能感受到那抹笑容。
司昶没再说什么,他明白无量的杀意从何而起,也明白如今他已是鱼肉任人宰割,低下头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
他突然想起来当初无量刚刚把南无观送到他逐日宫时的场景,温柔的兄长,奶团子似的孩子,兄友弟恭,羡煞旁人。他记得自己曾发誓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不会愧对神尊的重托,如今想来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被他好好养大的孩子,竟然是被人当做工具的阴谋。
他为阿观感到不值。
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这惊天的阴谋压的一众人都喘不过气,不知为何,死到临头了,司昶却想着南无观笑了出来。
和阿观在一起的日子,是他最幸福的时候,他有些后悔这么晚才明白自己的心意,若是知道这么快就会和阿观两隔,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吻上南无观的唇。
他会把那个孩子抱紧,会仔细感受他的温度与轻抚,会与他互诉衷肠,赤诚相见……
若早一刻,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了?
阿观还好吗?
司昶到现在也不知道,无量到底把南无观怎么样了,受伤了还是找的他发疯了?
帷幔后面的人终于开口:“你在想他?”
“……”
无量轻笑一声,听上去非常高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他?”
司昶咽下一口腥甜,抬了抬眼,坚持着战神的骄傲姿态:“你想让他亲眼看着我去死,所以不会伤他。”
“聪明。”无量往后靠了靠,语气有些怨怼:“我和楚千经历的,你们也要经历一遍。”
司昶想起那个在南无观识海中被他收服的恶龙,笑了笑:“可他并没有死不是吗?”
无量没有说话,他在等着司昶继续说下去。
“你留我到现在不就是为了得知他的下落吗?”
“他在哪?”
“这算是威胁还是请求?”
无量叹了口气,他这一辈子都在演戏,但现在他是没有一点耐心去演了:“本尊今日修为又有精进,想必距离窥探天机已是不远,就算你不说,本尊也算的出。”
司昶心中暗暗吃惊,按理来说无量修行神族术法应是十分吃力才对,为何进展如此神速?
无量不再和他废话,招了招手,狱使便拎着小锤走向司昶,毫不犹豫一锤下去,骨头折断的声音应声而响,随机便是受刑之人难耐的闷哼声。
无量悠哉悠哉的开口:“当然,你要是想告诉我楚千在哪也是可以的,我会让他们停下好好给你治伤。”
他现在还是比较想让司昶忍不住疼痛说出他想要的答案的,可他也清楚明白,就司昶是一个战神而言,就不会因为这些折磨开口。
反正无量也快掌握知天命之术了,就当给司昶一个机会,若是他说出楚千的下落就饶他不死了。
意料之中的倔强。
当司昶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凿断,整个人血淋淋的陷入昏迷时,这场刑罚才告一段落。
司昶在失去意识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神力正在快速流失,这就证明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了,从现在开始,他的身份是——堕神。
堕神是被六界都不承认的存在,他是被驱逐的神,被烙上烙印的罪人,是被拉进尘埃里的洁白,不会有人再尊重他,他会变成这世间最大的笑话。
无量心满意足的阔步而去,他在想象南无观得知司昶的下场后的样子。
那一定会令他无比愉悦的。
南无观正在整顿狂暴的部下,为了以儆效尤还杀了不少。
他暗暗骂了几句凌城,要不是这小子平时太过纵容这些人了,也不会如此没有规矩。
近日来,南无观一直心神不宁,总是莫名其妙的心悸,不好的预感笼罩着他,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南无观站在众军面前整装待发,突然心口一痛,让他忍不住颤抖一下,心中悲凉万分,不知是何缘故。
他使劲摇了摇头,不敢仔细去想,生怕自己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万一真的牵扯到了司君可怎么得了?
不敢细想,更不敢去思念。
南无观等不及出兵,他已经等不及斩杀无量的人头了,他失去的,必定要亲自拿回来。
一旁的崇霜显得忧心忡忡,他本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可如今也看着神界的方向发着呆,心里早就打好了一万份草稿,只怕到时候见到父亲又要忘了。
古州的手轻轻抚着崇霜后背,自己却眉头紧锁,他像是预见了什么一样,无声的叹了口气。
南无观:“出发!”
众军得令,十分有秩序的开跋,恢宏的气势让人感觉此战必胜。
无量已经穿着铠甲在神界领军等待已久,他看见天边黑压压的一片往这边压了过来,扯动嘴角笑了笑,看上去有些兴奋。
他飞身而起,声音洪亮,响彻天边:“弟弟,好久不见。”
南无观淬了一口:“兄长,刚刚见过没多久吧!”
无量还是笑,甚至笑出了声:“弟弟若是放下屠刀,本尊便饶了你,给你一个好去处可好?”
“不考虑。司君呢?”
“这话可真是让为兄心寒,咱们血脉兄弟却比不过一个外人?”
南无观懒得逢场作戏,面若寒霜:“还是想把人给我吧!”
“不急,司昶一介罪人,本尊要是放了他恐怕会有人不服。”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无量只想两人之间一决胜负,输赢生死,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