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八杯
从教学楼中出来后, 许扶蓝和周放没有急着回宿舍楼区——临近高考，这时候操场上还有下楼跑步纾解压力的考生, 他们便绕着人工湖慢慢地走了两圈。
许扶蓝见周放莫名地有点沉默，且一直走在她身后两步左右的位置，不由得停下，皱起眉头，侧身问道：“小放，你怎么了？”
他一抬头，却又只能看见粉色的唇瓣张张合合，脸蛋燥热起来，不由得把脑袋撇向一边, 僵硬地说：“没、没什么。”
这女孩子却不依不饶, 上前一步，伸手要探他额头。
“是不是又打完球对着空调吹了？我看你大夏天感冒了丢不丢人。”
周放心知许扶蓝不会就这样被他糊弄过去，却又觉得自己隐秘的心思实在羞于宣之于口, 急忙抓住她的手腕：“没有的事, 你别瞎说。”
说完后, 手却也没放开，就这样把她纤细的腕子攥在手中，拇指不自觉地摩挲那块小巧精致的腕骨。
“嗯, 我是想到竞赛的成绩了，”他囫囵找了个借口。
许扶蓝见他垂着眼睫, 抿着唇状似懊恼，颊边鼓起来一团许久不见的婴儿肥，不由得笑开了，伸出另外一只手，戳了戳。
“没拿到奖就再考嘛, ”她不想说其它更让人压力倍增的话，便故作轻松地安慰他，“总有大学上的。”
——还真的被诓到了。
那边的男生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心里却在抱怨她端正好骗，嗓子里咕哝一声，嘴上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月亮升上正当空，懒洋洋地月晖在湖面的波澜里被掰碎。
后来他们也没再说话，只是原本攥在手腕的手不知道何时松开了。
又变成十指交握。
合唱比赛告一段落，学生们进入了每次大型活动结束之后必经的浮躁期。
就拿晚自习举例，原本十八班的学生都算得上自觉自律的典范，但是现在却不到一半时间就不知不觉会吵闹起来，然后惊扰隔壁坐班的老师维持秩序。
许扶蓝还算适应——她要是活了两辈子还学不会闹中取静，才真叫越活越倒回去了。
但是她能忍，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忍。
“安静一点！”
她被班长敲讲台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正画的中国地图就再次功亏一篑。
浪费了半节课多少有点心烦，许扶蓝撇撇嘴，把废纸揉成一团塞到桌子旁边挂着的垃圾袋里，小声问同桌：“我丢垃圾，要不要也帮你的带出去？”
同桌还在为今晚布置的作业奋笔疾书，头都没抬：“那麻烦了。”
她才拎着两个塑料袋往外走。
因为长时间全神贯注于一件事，许扶蓝的脸颊涨得通红，她就在扔过垃圾之后顺道去了一趟洗手间，等再回到教室，就瞧见门口站着上回来叫她去主任办公室开会的那个十三班女生。
“许扶蓝？”
她小跑过去：“嗯，有什么事。”
“其它几个学校的学生在明天早上九点前到达，主任让大家做一下准备跟他一块儿接待。”
许扶蓝：“主任又说要一起干嘛吗？”
“好像先要参观图书馆，然后听各个学校老师讲话，最后一起在放映厅看电影吧，”女生说，“主任就说了这些，明天下了早自习之后七点在主任办公室门口集合，还要开个小会，你别迟到了。”
她点点头：“行。”
第三天早上是语文早自习，许扶蓝照常复习了必备篇目，然后看了两片高分作文，后半截自习被语文老师见缝插针地拿去讲了前两天考过的生僻字小测卷子，又赶在下课铃响之前，发下来了第三套。
班上一阵哀嚎。
基本上没有人喜欢做病句和生僻字。
前桌的宿琬一转头，把下巴搁在她的桌面上，双眼无神：“蓝蓝，你快点写，我不想努力了。”
许扶蓝：“我也没那么快，你先看看卷子吧，把不会的查查呗，查漏补缺。”
“行了，来不及跟你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宿琬：“欸——你干嘛去呀？不吃早饭了吗！”
“不吃了，主任要开会。”
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口已经站了不少学生。
许扶蓝凑到周放身边，小声问：“大早上把我吗叫过来，主任人呢？”
周放却给了她一块用小袋子装好的面包：“没吃早饭吧？”
她自然地接到手里，朝他笑笑：“咱们小放真贴心。”
周放弯了眼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一幕又恰巧让锁门出来的主任看见了。
“周放！许扶蓝！”
他俩吓了个激灵，想都没想，下意识一个箭步迅速拉开了三人远，主任才满意地点点头。
“就给我保持这个距离，不准随便动手动脚，”他没好气地说，“马上你们代表的就是一中的形象，注意影响！”
俩人跟鹌鹑似地连连点头。
早上的会无疑就是老生常谈，不过许扶蓝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还有学生为了接待专门准备了节目，主任把人指给大家看，却发现大多数都有点面生，唯一一个熟面孔竟然是早先跟周放还有过绯闻的尤诗涵。
周放猝不及防跟她一个四目相对，有点尴尬地挠挠头，率先挪开了目光。
那女生倒是坦荡荡，咧着嘴，甚至还摇手跟许扶蓝打了个招呼。
许扶蓝愣了愣，旋即也笑着朝她点点头。
仔细交代了一番早上的流程，主任才把学生们放回各班。
“九点钟校门外集合，都不要迟了。”
末了他专门指着周放的鼻子警告了一句：“特别是你。”
周放无辜地挠挠头，一转头，朝许扶蓝遥遥地眨了眨眼。
她于是也忍不住弯了眼睛冲他笑起来。
夏风从窗隙间涌入，夹带着柏树叶清新的香气。
只是临近第一节课了，时间也不允许他们再说点什么，于是许扶蓝朝周放挥挥手，掉头向文科班教学楼跑去。
“许扶蓝？”
然后没跑几步就被叫住了。
她回过头，见到是尤诗涵，不由得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干嘛这么看着我？”这女生大大咧咧小跑到她身边，“我都不尴尬，你尴尬什么？”
许扶蓝：“…没有，你有什么事吗？”
尤诗涵：“没事就不能喊你啊。”
于是许扶蓝也微微一笑：“那么亲亲，这边建议您有话直说呢。”
尤诗涵被她怼得一噎，可抬起眼睛与许扶蓝对视后，三人微微沉默，接着竟然不约而同地“噗嗤”一笑。
“你嘴巴还挺厉害的，看不出来嘛，”女生笑眯眯地又凑近了一点，“你对我有意见啊？”
许扶蓝心想：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
但她回答：“不敢有意见，马上上课了，”许扶蓝指指她的教学楼，“你们班还挺远的。”所以您不用多跑两步吗？
这女生笑眯眯地、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遭。
“那不说了，下午见咯。”她挥了挥手，还真的跑走了。
许扶蓝一怔，不自觉讪讪地摸了摸脸。
——原来还真有人能不看其它人眼色讲话的。
她又想到林沐这个自来熟，不禁笑起来——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九点半左右时候的太阳已经很大了，被点名来接待的一行学生被老师们带着躲在校门外的树荫底下，女生男生分别三五聚堆，一边抱怨早上出门没来得及抹防晒霜，一边抱怨接待活动冲掉了难得的体育课，大家马上就要高三了，这次错过下次碰球又不知道要今夕何夕。
大家一边抱怨一边偷偷地觑主任。
主任拿着路边辅导机构发的小扇子拼命扇，还借了其它老师的小手帕擦汗，装作啥也没看见。
不过载着其它几所学校的大巴车总算姗姗来迟了。
许扶蓝跟着大家一起列队，看见几款不同的校服从不同的车上涌出来，一时间四周都响起嬉笑吵闹的声音，还有在几个学校之间夸张地挥舞手臂打招呼的。
等老师们也寒暄完毕，大家被规整成列，一中的学生们被分别分派给其它八所学校作为向导。
周放和蒋笙都分到了师大附中，而许扶蓝和舒冰被分到十三中。
她从领队老师的嘴里听到上辈子母校的名字时，委实怔愣了一下，不过也很快回过神来，与朋友跟着老师并肩朝十三中方向走去。
舒冰似乎感觉到了许扶蓝那瞬间的迟疑，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用宽大的校服遮住手，悄悄地牵住了朋友。
许扶蓝心里暖呼呼的，抿着唇，朝舒冰眨了眨眼睛。
大家自我介绍结束，正要分别动身，第一站是一中的图书馆。许扶蓝心里正在估算着讲讲校史能说多少分钟，突然听见队伍里一个女孩子压低却雀跃的招呼声。
是一个在久远时光里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
“安倩倩，这里呀。”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先前那女孩子压低声音嗔道：“你干嘛去了？等你好半天。”语气间却并不见真的埋怨。
“嘿嘿，不知道早上吃了什么，肚子突然好痛。”
她不由自主的回过头，见到一张久违的仍带着稚气的笑脸。
许扶蓝上辈子高中时最好的朋友，满打满算，从中考偶遇至今，也有两年没见了。
另一边，师大附中的场合。
“周放？好久不见啊。”穿着师大校服裙的女生已经出落地婷婷玉立了，“是我，袁昔，好歹也当过半年同学，你不会把我给忘了吧？”
男生诧异地回过头，礼貌地打量了这笑盈盈的女孩子一眼，总算想起来，是曾经初三的某一位不太熟悉的女同学。
他便微笑着点点头，只不过依旧后退一步跟她拉开了距离。
“怎么会，那还真的好久不见。”
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往十三中那边看了一眼，许扶蓝拉着舒冰，正和几个他不认识的十三中女生相谈甚欢。
周放咬咬牙，赌气似地收回目光，脸上虽然不显露，却站到蒋笙旁边不肯再说话。
袁昔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蒋笙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状似无意一般靠近了她一点，却恰好挡住了袁昔探究的目光。
蒋笙：“没什么，他老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