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周敬入宫求见, 正赶上顺宁帝召见大臣,原以为要在外面等一会儿,没想到顺宁帝直接让他进去。
步入殿门的时候, 周敬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荣安公和潘大人, 嘴角似有若无的笑让两人后背发凉。
完了, 岭南王现在入宫定是告状来了,还真是小瞧了他, 从前唯唯诺诺,见谁都低着头,连皇子所的宫人对他呼来喝去他都不敢出声, 正因如此,荣安公才会毫无顾忌的压榨岭南王府的预算。
没想到他去了一趟岭南,竟把胆子给练大了,可胆子大了又如何,大不了到时候他们一口咬定是被雷劈了, 把一切推给天灾, 陛下总不会为了个不受宠的岭南王就兴师动众的调查去吧。
不过, 如果陛下真的派人去调查的话……
荣安公心中到底不安,心神恍惚的时候, 刘盛出殿宣召:
“陛下宣诸位大人进殿。”
等候在殿外的大人们陆续进殿。
外殿和内殿之间隔着一扇顶天立地的玉石屏风,玉质细腻薄透,能看见内殿人影。
只见岭南王身子倚靠在龙案旁说话, 手中好像还把玩着什么, 悠闲自在的很, 若非在勤政殿中, 这样的画面就跟那寻常父子一般, 哪里有半分觐见陛下的拘谨。
要知道, 天家父子的关系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父子。
朝堂上的种种牵涉制衡,让皇家父子间说话通常也隔着厚厚的纱,让人瞧不真切,再加上礼法约束,每个皇子都恨不得在皇帝面前表现得完美无缺,礼仪是断断不敢懈怠的,别说像岭南王这样站没站相,吊儿郎当,那些皇子们在皇帝面前,恨不得连呼吸都比平常慢个几分。
此时就听殿内传出岭南王高兴的声音:
“那父皇咱们可说定了,三日后您来儿臣府上做客,儿臣做东准备,定叫父皇满意而归。”
随后是顺宁帝的调侃声:
“话可别说得太满,朕若不满意,仔细你的皮。”
岭南王却毫无畏惧,辩驳道:“那父皇到时候可得说真话,不能为了教训我就昧良心说不好。”
顺宁帝好一阵无语,不想跟这小子多言:
“去去去,少贫嘴,朕这儿还有正事,你先回吧,三日后朕去你府上。”
“得嘞。那儿臣告退。”周敬站直身体,对顺宁帝一揖到底,摇晃着手中一支崭新的羊脂玉狼毫笔,不等顺宁帝反应过来,就径直塞进自己衣袖中,边转身边对顺宁帝道谢:
“谢父皇赏赐,儿臣告退。”
“嘿!”
顺宁帝心疼那支羊脂玉的狼毫笔,那是湖州刚送来的贡品,他还没试过就给那小子顺走了。
周敬得了便宜脚底生风,疾行至内殿和外殿的屏风时才放缓脚步,端起仪态走出。
经过荣安公和潘大人身旁时,又意味深长的冲他们笑了笑,而后才转动着那支新得来的羊毫笔,优哉游哉的跨出勤政殿的大门。
荣安公和潘大人都有点疑惑,这岭南王怎的好像不是来告状的……
听说他回京后没回王府,而是直接去了丞相府,昨晚是宿在丞相府中的,难道岭南王还不知道昨夜他的王府塌了,所以他才会今早入宫与陛下相约三日后王府宴请之事?
荣安公用惊愕万分的目光看向潘大人,只见潘大人面露喜色,凑近荣安公说了句:
“他没敢说!太好了!”
荣安公:……
好个屁啊好!事情越来越麻烦了!这个岭南王到底意欲何为?
心里装着事,陛下召见时荣安公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幸好今日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顺宁帝交代了几句后,就让他们退下了。
出宫的路上,荣安公脑子里想来想去都觉得岭南王临走时的笑有猫腻。
忽然,荣安公眉峰一蹙,骤然停步,他身后的潘大人差点没收住脚撞上。
潘大人惊魂未定,从荣安公身后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前方宫墙旁有个俊秀公子撑脚倚着,姿态悠闲,不是前脚刚从勤政殿出来的岭南王又是谁。
“是岭南王。”潘大人说。
荣安公白了他一眼,意思‘我没长眼吗?’,潘大人悻悻摸了摸鼻子。
周敬在出宫的路上,光明正大的拦截荣安公,惹得其他出宫的官员们纷纷侧目。
他噙着笑走到荣安公身前说:
“国公好啊。”
荣安公顺势应声:“王爷客气。不知在此有何贵干?”
“自然是……等国公你啊。”周敬转动手中那支羊脂白玉狼毫笔,悠闲在在的说。
荣安公皮笑肉不笑的问:“王爷等我作甚?”
“国公不知?”周敬看着眼前这装傻的老狐狸问。
荣安公摇头:“不知。”
“好。既然国公不知,那本王也无话可说,就此告辞。咱们……三日后见。”
周敬说完,不等荣安公反应,径直转身拔腿就走,半分不做停留。
这干脆劲儿一出,倒把荣安公刚摆起的太极阵给打乱了,见周敬越走越远,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荣安公没办法,正好在他身后喊了声:
“王爷留步!”
周敬闻言收住脚步,却不转身,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荣安公带着潘大人追了上来。
这回轮到周敬好整以暇的问:
“荣安公唤住本王,有何贵干啊?”
荣安公心中暗骂了一句,面上还要堆起笑容好言好语:
“恕我多嘴问一句,不知王爷三日后打算在哪里宴请陛下?”
周敬指了指宫外的方向:“自然是在我王府中啊。”
荣安公面皮一紧,委婉说:“王爷的府邸……能接待圣驾吗?”
周敬长叹一声:“唉,简陋是简陋了些,不过一场父子,想来父皇也不会跟本王计较这些的。”
荣安公干笑两声,欲言又止。
周敬接着又说:“当然了,若是父皇嫌弃本王府邸太小的话,本王正好顺水推舟的哭诉一番,说不定还能让父皇给我换个大点的宅院呢,啧,真是个好主意,国公觉得怎么样?”
“……”
国公觉得不怎么样,甚至想抽你。
荣安公现在总算明白这岭南王的意思了,他就是不满意那座宅院,想换个大的,怪不得他回京后连看都不去看一眼他那王府,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就差把话明说了,要是不给他换,他就去找陛下哭诉。
今天之前,荣安公绝对不信岭南王敢做出在驾前哭诉的事,但今日见过他在勤政殿跟陛下说话的样子后,荣安公一点都不怀疑他能把房顶哭掀了。
本来他哭就哭吧,儿子嫌老子给的宅子小,到老子面前哭诉,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遇上他老子心情不好,说不定还会怪这儿子自己没本事,没出息。
只是昨夜那场大雨后,老子给儿子置办的新宅子塌了,这就属于宅子质量有问题,儿子一哭诉,老子势必要去查督办这座宅子的人,到时候也就不难查出户部拨款打对折,内务府敷衍了事的详细内情。
届时若牵连的人多了,指不定还会被人借题发挥,揪出户部其他方面新的,更多的问题。
要真那样,可就因小失大了。
这些考量很快在荣安公的脑中发酵,罢了,一座宅院而已,既然他开出条件想换,那就给他换一座好了。
“王爷英明睿智,不过换宅子的此类小事,又何须去打扰陛下。”荣安公若有所指的说。
周敬装起了糊涂:“荣安公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我想换个大点的,好点的宅子,不去找我父皇,还能找谁呢?”
荣安公看着眼前这张笑得灿烂又无辜的脸,咬紧了后槽牙,指了指旁边一头雾水的潘大人:
“找他就好。”
一直在旁吃瓜的潘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周敬就果断接过话头,向潘大人拱了拱手,道起了谢:
“如此,便劳烦潘大人了。”
潘大人一头雾水,见岭南王向自己拱手,也赶忙拱手回礼:“呃,不,不劳烦不劳烦。”
周敬又说:
“好,既如此那本王也就不客气的提要求了。”
荣安公头皮炸裂,百爪挠心:怎么你说到现在,还没开始提要求吗?
“我要一座至少四进的院子,堂堂王爷不过分吧,对不对?位置不能太偏,要在内城,这样我才能离父皇近一些,好时常入宫陪父皇说话解闷尽尽孝道。”
“还有,我和王妃都是水命,宅子最好临水而居,这个水在门前门后都无所谓,关键是要流淌的活水河,至少得是金水河和护城河那样的规模。”
“再有就是我和王妃喜静,平时不爱跟人打交道,所以宅子周围不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邻居。”
“然后吧,我和王妃都是讲究人,对宅子的内部构造也有一点点小追求,简单来说就是要开阔,要优雅,要让人一眼就看出有浓厚的人文气息,最好再带点江南水乡的情调。”
“开个人工湖,湖上建个亭子,亭子里要有琴台,我这人虽然不会弹琴,但我爱看人弹,有没有人弹是后话,关键得要有啊。”
“嗯……我的要求暂时就这么点儿,很简单吧?”
潘大人听到这里已经目瞪口呆,而荣安公也濒临暴怒的极限,然而周敬却对这两人的神情无动于衷,拍着潘大人的肩膀说:
“这些要求潘大人如果记不住,可以去丞相府找本王商量,本王随时有空奉陪,千万别再像上回那样自作主张,毕竟要是本王不满意的话,可还是会去找父皇哭诉的哟……”
交代完这些之后,周敬对二人拱手告别,悠哉悠哉的转着手中的狼毫笔,哼着欢快的小曲儿往宫门走去,他腿长步子大,很快就走得不见人影。
直到周敬走远之后,荣安公才敢对着空气愤怒的连锤了好几下,把身后的潘大人吓得往后连退三步,不敢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