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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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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李苏画的喵喵拳招呼了一通,祝成真投降认输。

    “我错了,别打我。”

    “这还差不多。”

    祝成真表示不理解:“真的有那么羞耻?”

    “……你这种从小就被当众念作文的家伙是不会懂的。”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俞琴偷看了她写的日记,家里来亲戚时当笑料讲了出来,气得李苏画整整一周没和她讲话。

    李苏画余气未消,腮帮子还鼓鼓的。

    祝成真莫名觉得这样的李苏画还挺可爱。

    “诶,你看你看,祝成真笑了!”

    对街的女孩子拉着同伴疯狂摇摆。

    “啊,看到了看到了……”

    “旁边的那个女生是谁啊,新转来的吗?跟他好熟的样子!”

    “是他同桌吧……哎别晃了我要吐了……”

    于是,“祝成真跟新来的转学生关系很好”的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逐渐演变成了“祝成真喜欢新来的转学生”。

    远在一班的郭雨微得知了消息,一口气爬了三层楼来找李苏画求证。

    “你不会就是那个祝成真喜欢的转学生……吧?”

    “啊?”

    李苏画惊讶道:“有……有这种好事?”

    郭雨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你,不然我们的塑料姐妹情可能就要到头了。”

    “放心啦,我上个月才被他拒绝过,这段脆弱的姐妹情还能延续好一阵子。”

    吃到了第一手瓜,郭雨微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嗯,那就好,我去帮你辟谣。”

    李苏画也松了一口气,“那就拜托你了。”

    郭记者还算义气,没把她被拒绝的事一并放出去。消息一浮出水面,学生间流传的风言风语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哎呀,我就说嘛,祝成真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人。

    -谢天谢地,本校的翡翠白菜没被外来野猪拱走。

    这个梗在他们本班却一直没过去。

    课间时分,班上一片喧闹,周昊阳转过来,挤眉弄眼地调侃祝成真道:“诶,班长,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李苏画表白啊?”

    祝成真从试卷里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掩藏着些许不耐烦。

    “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开了。”

    李苏画本以为自己早都释然了,可亲耳听到他这么说,心脏某处还是传来一阵微妙的刺痛感,像是被仙人掌扎了一下。

    她卷起课本,笑眯眯地看向周昊阳:“都说了是朋友,不会聊天可以不聊。”

    “别,大侠饶命——”

    为了不挨打,周昊阳闭了嘴,麻溜龟缩回前排去了。

    祝成真没说什么,起身离开座位,大概是去厕所。

    他走后,李苏画松开手,把卷起的课本放回原处,托着下巴发愣。

    她这样不好吧。

    明明都说过以后只当好朋友的。

    ……一定是应激反应还没过去!再多给她一些时间,她就能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忘掉了。

    祝成真回来了,抽了张纸擦脸,李苏画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脸侧似乎沾了点水。

    “那个,周昊阳刚才就是乱说的,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你别介意啊。”她语气自然地解释道。

    祝成真愣了愣,一双狗狗眼藏在微微氤氲的镜片后,略显茫然地看着她。

    “……我不介意,只是有点困,吓到你们了?”

    “没、没有啊——那你快趴在桌上睡一觉,我帮你望风。”

    祝成真摘下眼镜,用镜布缓缓擦拭,垂着眼眸若无其事道:“不用了,我刚洗完脸,现在很精神。”

    说不介意是假的,如果真的不介意,祝成真要么一笑置之,要么假装没听见。

    也许,祝成真是因为已经快习惯了现在这种相处模式,才会有那种排斥的表现吧?

    玩闹也好,聊天也罢,像对待赵家铭那样对待她,把这段关系慢慢稳定在朋友的位置上,祝成真就是这么想的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李苏画反而稍微放心了。

    -

    祝成真把纸巾扔进角落的垃圾桶,神色恢复如常。

    事实上,和某位作业都写不完的同学不一样,一个每天按时睡觉,早上准时到校,保证七小时睡眠的人,上午第三节课犯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果是以前的祝成真,听到别人问自己这种白痴问题的时候,大概率会一笑置之,就算是在应付那些对自己有好意的同学时,他也能回答得游刃有余。

    “我觉得……学生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

    “不好意思,家里管的比较严,不准我谈恋爱。”

    “身为班干部,不能不以身作则。”

    上次面对外校的同学时,他甚至还直接以“有女朋友”搪塞过去了。

    套话谁都会说。

    实际上,他哪管得了那么多,不过都是拒绝人的借口罢了。

    唯独在拒绝李苏画的时候,他没有用上以前这些用来敷衍人的话。

    “我不喜欢你。”

    “一点都不。”

    不是说比起以前那些人,他更讨厌李苏画,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在意,所以才要正视她对自己的情感。

    哪怕在他眼里,别人对自己的喜欢和欣赏,只不过是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

    ……

    祝成真十分景仰祝平川。

    常言道长兄如父,他没有一个称职的父亲,故而谈吐、习惯、教养、乃至衣着打扮……很大一部分都是从祝平川身上学来的。

    尤其是上了高中以后。

    家人偶尔会说,在他身上看到了以前的阿川。

    他们两兄弟其实长得并不十分相像,祝平川眉目清秀,像是雕工一点点琢刻出来的,而祝成真相较之下要更大气些,甚至有点凶相。

    他们也不是没有父母,至少在祝成真出生以前,他们的家庭氛围应该还算和睦。

    可祝成真出生以后,父亲染上赌瘾,几个月不回家,回家便是要钱,母亲忍无可忍,在他三岁那年离了婚,一切都是如此的戏剧化,爷爷奶奶搬了过来,也阻止不了这个家继续破碎下去。

    唯有祝平川,一直像暴雪中屹立的松柏,如春风化雨一般,从棍棒、烟酒和赌债下呵护着他这个尚未知人事的幼弟。

    家里的杂物间有一面墙,后来改成了书房,专门用来贴他们兄弟二人的奖状。祝平川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祝成真的“三好学生”却断了几年。

    初三毕业那年暑假,祝成真“改邪归正”的那一年,望着电视上发表感言的祝平川,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兄长那样的人。

    这一次不是孩童戏言,而是认真的承诺。

    所以他拉黑了所有不必要的联系,扔了衣柜里那些不合规制、乱涂乱改的校服,把头发理成正常清爽的模样。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在网上查怎样才能考进祝平川读的那所学校,了解高考制度,在开学前自学完了一整个学期的知识点。

    当然,没告诉任何人。

    新老师新同学以为他一直以来都这么优秀,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祝成真”只是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他学着控制情绪,学着为人处世,在镜子前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微笑,却无法做到臻于至善,如记忆中祝平川那般自然亲切,有时候甚至觉得,这微笑里有那么一点虚伪的成分。

    只要是在追逐祝平川的道路上必须经历的东西,那他就会接受,就会学习,更何况,偶尔的虚伪能为人提供许多便利,这也是成长的必修课。

    直到遇到李苏画之前,他都能饰演好自己的角色,在独角戏里收割掌声。

    “那你喜欢李苏画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考虑。

    因为李苏画喜欢的一定不是“他”。

    -

    冬天的傍晚,天黑得很早。

    这周轮到祝成真做值日,下楼丢完垃圾,整个学校差不多已经空了,大门口的方向隐约传来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往楼上走去,把垃圾桶放归原处,又去男厕洗了个手,再回到班里,已然空无一人。

    窗外的天空颜色纷繁复杂,橘色与紫黑色相互交织,夕阳早已不见踪影,倦鸟划过天际。

    李苏画的书包还放在座位上,桌面乱成一团,显得毫无规划。

    ……这白痴跑哪去了。

    祝成真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抽了本课外书,借着窗边的余光看了起来。

    高三时间宝贵,在保证学习量的前提下,每天能抽空看会书是难得的消遣,祝成真也是抱着一半汲取课外知识、一半积累作文素材的想法才看的。

    忽然想起,上周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随堂作文,那是一道材料作文,大概意思是,这世上有许多的木板需要我们去敲打、钻研,有的人选薄的木板,轻易就能取得成就,有的人选厚的木板,要长时间坐冷板凳才有可能看见回报。

    这道题的材料指向性不明显,同学们的题目也五花八门:《人生在于钻研》、《新时代科研者要坐得住冷板凳》、《薄板与厚板》,等等。

    命题人的意思不难猜,根据近年的实事和大环境,应该更倾向于后者,也就是赞同科研应该攻难攻坚。事实证明祝成真猜的没错,题目往这个方向靠的人分数都不低。

    只有思路清奇的李苏画同学写了:《别让木板束缚我们》。

    王雪含泪给她打了二十几分。

    理由:审题不认真。

    卷子发下来以后,李苏画拿着卷子小声哔哔:“怎么不认真了,我特意把睡觉的时间腾了出来,审题花了十几分钟,还写了提纲呢……”

    祝成真:“……建议再练练。”

    语文考试的时候要是作文写偏题,那真是神仙难救。

    有时候他也觉得很神奇,李苏画是怎么做到平时正常,考试癫狂,大脑间歇性短路的。

    ……明明看起来也不笨?

    就在他看书走神的时候,李苏画拿着练习册,一路小跑回来了。

    她摁开白炽灯,看见祝成真:“咦,你还在啊。”

    祝成真把书合上,“作业帮你抄好了,快点收拾。”

    “好嘞。”

    锁门的时候,祝成真听到走廊另一头传来高跟鞋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见李苏画说:“老师好。”

    祝成真转过身,也礼貌问了声好。

    “哎,这么晚了,你们俩还没回家呀。”

    化学老师很和善,笑眯眯地向李苏画道:“苏画最近有进步啊,作业也不偷工减料了,下次有不懂的题还来问我。”

    “嗯,谢谢老师!”

    “成真嘛,没什么好让老师担心的,继续保持就可以了——那我先走啦,拜拜。”

    难得被表扬一次,李苏画看起来挺开心的,仿佛满心满眼都在说:老师真好。

    果不其然,她下一句话就是:“在以前的学校,从来不会有老师表扬我。”

    祝成真锁好门,把钥匙放在门框上:“为什么,因为你成绩不理想?”

    能否取得好成绩,首先取决于自己,其次取决于周围环境。

    “……那你觉得,我是差生吗?”

    祝成真看了眼李苏画。

    李苏画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按照最通俗最大众的标准,以成绩衡量,毫无疑问,李苏画是个差生。

    她本以为祝成真会回答“是”,毕竟他连“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这种话都说过,他们之间也没什么需要委婉的了。

    祝成真却笃定地摇了摇头。

    “在优秀的老师面前,学生不分好坏。”

    李苏画愣了愣。

    楼下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而且,你已经开始努力了,不是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祝成真的嘴角似乎浮现出了极淡的笑容,若非李苏画发现及时,差点就被隐藏在昏暗的晚霞里,消失不见了。

    “……突然好感动,你这张狗嘴里是怎么吐出象牙的。”

    祝成真:我的母语是无语。

    “那你当我没说。”

    “哎,走这么快干什么,我开玩笑的,等等我!”

    两人一并走出教学楼,一个安静少语,一个活泼聒噪,聚在一起时却意外显得十分融洽,一年、五年、十年……仿佛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

    “哇,你看,今晚的月亮好漂亮。”

    李苏画像个七岁小孩一样,兴高采烈地指着正上方的天空道。

    祝成真抬头望天,彼时华灯初上,银月正满,散发着洁白清冷的光辉。

    看过日漫或者日本文学作品的人应该都知道,月色真美在日语体系里是什么意思。

    “……的确很好看。”

    祝成真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其实他也早就注意到了。

    李苏画应该不明白,所以才会无所顾虑地说出来。

    倘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对那些明白话语特殊含义的人而言,会不会有些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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