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宴会厅装修得金碧辉煌,大厅内高朋满座。
吴有浩站在门外,捏紧了手中的东西,厚厚一沓照片将牛皮信封撑得鼓鼓囊囊。
詹永德介绍道:“这是你郭伯伯和郭伯母。“
宣优浅笑着问好:”郭伯伯,郭伯母好。”
“之前你郭伯伯一直是洁德的律师,后来退休了便把工作都交给郭律。优优,你和郭律见过的吧,签转让合同的时候。”詹永德一想到此就眉开眼笑,光秃秃的脑袋在灯下亮得发光。
“见过的。“不等宣优开口,郭律热切地说:“宣总风采过人,见之难忘。”
童洁掩住嘴,笑弯了双眼:“不愧是做律师的好材料,这么会说话。”
“哪里啊,我们优优确实是人中龙凤。不仅是清华毕业的高材生,又是大型电商公司的老总。前途康庄不说,模样完全是随了你们夫妻俩,俊俏得很呢!”郭伯母牵着宣优的手,笑容满面,眼神炽热得仿佛在相儿媳。
詹千蕊无聊地跟在后面玩手指,无论是谁见到宣优,皆是一水儿的夸赞,听得她差不多要自闭了。
郭伯伯同样是一脸的笑:“古人说龙章凤姿,我以前还觉得是夸张用法。今日见了优优才晓得,古人诚不欺我。“
“也不知道,谁家的小子能讨到优优做媳妇。“郭伯母轻拍着宣优的手,态度中有几分殷勤,状似无意地看了身旁的儿子一眼。
郭律不小心和宣优对视上了。他一怔,下意识回避了目光,周正的脸上稍稍发红。
宾客云集,耳边响着形形色色的声音。詹千蕊百无聊赖,孟小梦借着去洗手间补妆的由头,将她从尴尬中解救出来。
“你……没事吧?”孟小梦对着化妆镜抹口红,从镜子里偷偷瞄她。
詹千蕊靠着墙,垂着头,双手背在身后:“没事。”
“你怎么可能没事?”孟小梦侧过身,手搭上了詹千蕊的肩膀:“我们不是无话不谈的吗?你跟郭律分手,不想跟别人说便罢了,连我也不告诉。”
她颦着眉毛直叹气:“你啊你,现在好多事情都背着我。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闺蜜?”
“你是啊。”詹千蕊硬扯出一个笑来。
孟小梦揉了揉她软乎乎的脸:“好了,在我面前不用摆出这幅样子。你以前的性子呢?我们蕊蕊,不是朋友当中最最娇纵的那一个吗?”
被她打趣,詹千蕊忽然百感交集起来,眼眶湿润,鼻子开始发酸:“我……”
她慌乱地转过身,不好意思让孟小梦看到自己哭。小小的肩一耸一耸,两只手握成了圆乎乎的拳头。
“怎么了?”孟小梦心急地将詹千蕊转回来,从篮筐里抽出一条白色的手巾,小心地替她擦腮边的泪。
孟小梦:“是不是宣优,私下里欺负你?”
詹千蕊摇头,泪珠溅在了地上。
孟小梦的表情渐渐凝重:“难道是……叔叔阿姨的原因?”
詹千蕊还是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哭得难以抑制:“没有……他们,他们对我还像从前一样好。是我……我自己,我好难把自己调整回以前的样子。”
她可爱的五官,痛苦地揪成一团:“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我本来也不该叫詹千蕊这个名字。那我是谁呢?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他们是谁?”
孟小梦心疼地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我不是还在嘛。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闺蜜。”
詹千蕊死死地抓着她的衣摆,泪流个不停,把孟小梦的衣服都泪湿了:“我好难过啊。为什么突然一下子,爸爸妈妈就不是我的爸爸妈妈了?为什么我突然不是我了?”
“傻呀,你永远都是詹千蕊!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孟小梦握着她的肩膀,握得很用力,好似这样就可以把自己的力量传送给她。
她看着詹千蕊,神色是少有的严肃认真:“我们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是一所学校。小学的时候,你吃我的零食抄我的作业;初中开始,你穿我的衣服用我的护肤品;上了大学,我们在伦敦合租一套公寓,一起做饭一起洗衣服,一起图书馆熬夜赶due,放假也一起坐飞机到处吃喝玩乐。”
“顺便说一句……”孟小梦深吸一口气:“你花钱没节制,钱用得比较快,所以买机票订酒店,总是我付的多点。”
“给你这么一说,我好差劲啊。”詹千蕊羞涩地蹭去眼泪,湿漉漉的眼睛水光朦胧。
孟小梦郑重道:“这些都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发生过的一切,永永远远也不会改变。你就是你,你就是我认识的詹千蕊!”
詹千蕊愣住了,似乎是在消化她话里的内容,然后不由破涕为笑。
她又抽泣了一会儿,逐渐平复下来。哭了半天,停下后就想喝水:“我渴了。”
“我们回去吧,劝你半天我也有点渴。”孟小梦打开水龙头,詹千蕊的鼻涕眼泪沾了她一手。
詹千蕊讷讷道:“那个……我的妆花了。”
她望着镜子里,顶着俩“熊猫眼”的自己,无奈地挠了挠脑袋:“我可能要回房间补个妆。”
出了盥洗室,她们往电梯间走。不料在转角处,偶遇了宣优和一个男子说话。
酒店的空调打得很足,指尖触到大理石墙壁,凉意顺着皮肤往血液里钻。
宴会厅在三楼,酒店大堂有个一层楼高的挑高设计,回旋型的大理石楼梯从一层延伸上来,呈一个美妙的半圆形。
宣优站在栏杆尽头,面对他淡淡道:“你要做什么,随便。反正,钱我是一分也不会给你。”
看到男子的侧脸,詹千蕊心中一惊。她在别墅区大门前见过他……
这回,男子换了件t恤,依然是黑色的,不过印着的“虎头”变成了一张恐怖的“血盆大口”。
吴有浩笑了,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吴有优,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宣优。”她的语调不带起伏。
“没区别啊,我管你叫什么。反正爷爷奶奶没有退休工资,老了病了要用钱。你作为孙女不能在身边尽孝,钱的事情就别推三阻四了。”吴有浩右手拿着个牛皮纸信封,说话间信封在左手掌心一下下敲击着。
宣优:“爷爷奶奶的生活费,一人一个月一万。他们现在能自理,这个钱在小镇生活绰绰有余。我每个月都有按时打钱过去,你没有必要特意来找我。”
吴有浩略低着头,笑意深了些许:“还不是因为,他们最近身体不大好……”
“如果真是因为看病吃药,你把账单带过来。”宣优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不可能无凭无据,你问我要钱,我就给。”
宣优态度强硬,吴有浩有些难堪。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暗色的嘴唇:“实话跟你说了吧,是我要跟你借钱。我和朋友做生意,资金周转不开,等有钱了就还你。”
宣优看他一眼都懒得:“不借。”
“你还没问问,我要借多少。”吴有浩向她逼近了一步:“五十万而已。宣优,你并不缺这个钱,就当给哥哥救个急。”
宣优纹丝不动,似笑非笑地抬起眼,:“钱多不烧手吧?”
四下无人,周围静静的,吴有浩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你姐姐不简单,说话有理有据,刀枪不入。“孟小梦在詹千蕊耳边小声道:“要是你和她进行撕逼大战,你可不一定能讲得过她。“
“何止是不简单,她简直太厉害了。”詹千蕊躲在墙后,偷看得津津有味。
孟小梦的眼中,闪烁着微妙之色:“你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詹千蕊抿住嘴巴,她明白这些信息非常重要。
孟小梦:“你问过宣优吗?”
詹千蕊:“嗯,算是问过吧。”
之前车上问过,宣优没答,说是过一阵再告诉她。一眨眼到了现在,她照样什么都没和她讲。不过,詹千蕊后来并未追问。
她低下头对了对手指,潜意识里自己也许不想了解那么多。
孟小梦惊疑道:“她没说?”
詹千蕊:“她说,以后会告诉我的。“
“哦。”她的微妙在加深。
“我的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世了。”詹千蕊的声音闷闷的:“所以,宣优说与不说,具体何时说,全都无所谓了。”
这是孟小梦意料之外的,此刻她没敢多问,而是将话题转向另外一方面:“你考虑过,以后叔叔阿姨老了,宣优和你争家产吗?”
她问得异常直白,詹千蕊呆了有十多秒。
反应过来后,她低落道:“不用争,爸爸妈妈的本来就是宣优的。反倒是我之前的生活,好像是从她那边偷来的。”
她低落的情绪同时影响到了孟小梦,她挽过她的手臂:“你也不用这么想。反正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嗯。”詹千蕊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好。”听到宣优的话,吴有浩又笑了。他轻轻点了点头,继而摇了摇头:“我这个妹妹成熟了,能当大老板的人果然不一样。”
他缓缓打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照片,阴测测地摆在宣优眼前:“软的不吃,哥哥再给你来点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