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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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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要科举及第,单单自己看书肯定不成,饶你多有本事,不懂得答题技巧,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南安侯府的书斋管理员,那方青羊原是看不太上钟衍的。这后生虽然对他恭敬有礼,但他老人家一双慧眼,早看出钟衍并非什么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干净人物,更看不上他巴结权贵,甘愿卖身给女子的做法。可还是架不住自己的惜才之心,写了封荐信,让好友庾疏之收下此人。

    庾疏之的授课之处是在单独的一处学社。

    他本人年过五十,蓄着一把美髯,面目矍铄,又精通儒玄两道,而对这里的学生,他一般只教授儒法。

    俗语云:贫学儒,贵学玄。

    这一批学生大多出生不高,或是破落士族,或是平民后代,不过是资质好些,又有朋友推荐,这才破格录取开课。

    另一边,能跟着他学玄的,身份地位可就大不相同了,最差也是个次等士族,这些人资质未必好,但是给的束脩异常丰厚,老先生虽然视金钱如粪土,也架不住家里有位顶能花钱的太太。

    这一日,钟衍是最早到学社的人之一。

    他进门时,里头只有两三个人,都是往日比较勤勉的学子,大家打过照面,就各做各事了。

    钟衍走到自己的座位,长眉倏忽皱起,只见往常写字用的长案,被不知用什么利器割得破烂,连身下的团垫也一样。

    旁边一个学子看了一眼,摇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凝视这等狼狈良久,钟衍才把书放在桌角,撩起袍子坐了下去。

    不多时,大家陆陆续续都来了。

    最晚到的两个人,也是里头穿着最富贵的两个,一个名陆弗,一个名孙照。

    孙照是商人之子,家中殷实,没什么可说的,那陆弗可就有些来头了,他与吴郡陆氏祖上系出同门,只是分家后,他这一支愈来愈衰败,如今只够个末等士族的尾巴。

    偏偏到陆弗这一辈,家里并无其他男丁,父母宠溺,把好好一个孩子养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陆弗不爱读书,于男欢女爱颇有心得,用他自己的话说,大爷什么都爱玩,什么都敢玩。

    钟衍刚来第一天,就被这厮盯上了。

    本来为避南安侯府的嫌,钟衍隐瞒了自己的来历,学子们大多只知他出身贫苦。可是陆弗却不同,他知道他一切底细,只因当年钟衍颠沛流离之时,曾在陆府为奴。

    眼见昔日奴才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同窗,陆弗起先吃惊,后来派人查探,得知钟衍竟已成了南安侯的女婿,更是叫他如遭雷击。

    想当初,钟衍在陆府为他伴读时,便因人才聪惠,颇受他爹的器重,陆弗厌恶一个下人爬到自己头上,故意使计诬陷钟衍,害他被赶出了府,原以为这人早不知死在哪儿,谁知还能有这般造化!

    真是可恨!

    少年时被父母时时刻刻拿来比较的那种恨意再次涌上心头,陆弗故意勾搭着孙照,在学社里大声说道:“唉,诸位同僚,咱们虽然够不上门阀大族,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子弟,十年寒窗啊,谁曾想,有朝一日竟要与那些脏玩意一起读书,说出去,这脸都丢尽了!”

    孙照瞥了一眼那边独自端坐的钟衍,嘻嘻笑道:“谁说不是,这样的人也能进学社,真是天大的笑话。”

    学子们大多没有搭理他们,也有几个看热闹的跟着一起起哄:“陆兄,你说的这是谁?咱们学社何来这样的人物?”

    见有人响应,陆弗愈发放肆:“怎么你们还不知道,这男人做乌龟,靠女人吃靠女人养,伺候好了,别说功名,就是星星月亮也弄得到手,这等艳福,你我可比不了。”

    “哎,钟兄!你说是不是?”

    钟衍抬起眸,漆黑的瞳孔,如常的神情,陆弗遽然感到了一股阴狠之意,若有似无的压迫感,让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倒是那孙照跟上来:“呦嗬,这桌子怎么弄成这样了?还有这笔,怎么全折了,这是谁干的?”

    陆弗看了他一眼:“你那儿不是还有笔么,还不快拿一支过来,孝敬钟兄!”

    那孙照便嘻嘻笑着去拿了笔,扔到钟衍的桌子上。

    长眸静静地扫了一眼。

    陆弗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妒火更甚,不过是个狗一般的贱种,也配在他这昔日的主人面前这般拿乔,哼,他倒要看看,这厮的骨头有几两重?!

    他悄悄凑近一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总不会忘了,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过去吧,还有你那个下贱娘,南安侯府的人,一定很愿意听一听她的来历。”

    长睫微颤,钟衍漠然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哼,知道怕啦?”

    陆弗不屑一顾地哂笑:“放心,只要你以后乖乖听我的话,像从前那样做我身边的一条狗,我这做主人的,自然会帮你保守那些过去。”话音落,他轻轻拍了拍钟衍的手背,大笑离去。

    庾疏之正在此时进门,吩咐诸学子开始上课,顿时一阵研墨翻书之声。

    钟衍举起自己的右手,放在日头底下看了看,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条手帕,长指一遍一遍地摩挲上头金线绣成的“玉”字,仿佛要将那凸起的针脚抚平一般。

    当年的仇怨啊,他在陆府门口跪了足足一天,那扇大门再也没有开启过,那是…他和弟弟唯一的希望。

    长睫垂掩,眸深似渊,看着满桌狼狈,他极阴狠地笑了一下。

    最近钟衍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从前大约午后他就能回来,最近好几次居然到黄昏还未能回,钟念趴在门口,等的着急了,甚至想偷跑出去找哥哥,被余嬷嬷给拦住了。

    惜玉虽然觉得有点奇怪,倒也没往他处想,毕竟考期将至,男主读书又一向用功,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了吧。

    对,她之前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某日蕊珠回来,支支吾吾地说看到姑爷进了女儿楼。

    这名字,要不是家酒厂,那一定就是妓院了。

    惜玉:啊这…不会吧!

    钟念啥都不懂,还傻傻地抓着她的裙边问:“女儿楼是什么?哥哥为什么要去那里?”

    余嬷嬷一把捂了他嘴:“念哥儿乖,咱们不乱说。”又瞪了蕊珠一眼,对着惜玉道:“县主不要着急,老奴看姑爷不像那样的人,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蕊珠一时糊涂看错人那也是有的,不如等姑爷回来,一问便知。”

    蕊珠跪下,在一边猛点头。

    惜玉:不是,你们误会了……我完全不着急啊。

    不过按理说,言情文男主肯定不能是个好女色的,她甚至觉得钟衍瞧着更像个性冷淡,什么如饥似渴的眼神,如狼似虎的表情,根本不能想象出现在他脸上。

    不过谁知道呢,男人这玩意儿。

    众人等啊等,从白天等到日薄西山,直到天黑尽了,人才回来,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一股甜腻的脂粉味。

    还真去找姑娘了?

    余嬷嬷蕊珠一干人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惜玉顿觉压力山大,她是不是得稍微演一下,丈夫都去逛妓院了,做妻子的一点反应没有,好像说不过去。

    她只得装作面无表情等待夫君归来的妻子模样,钟衍抬起眸,眼尾泛着一点平常很少见的潮红,眸光也有些冰凉:“县主这是怎么了?”他问。

    惜玉:“没怎么,吃多了。”

    钟衍似乎也有一点莫名其妙的烦躁,点点头,也不看她了,抱起钟念就要走。

    余嬷嬷在一旁急了,就怕两人好不容易和缓些的关系又要弄僵,反手就是一个助攻:“姑爷莫要误会,县主只是为姑爷担忧…听说,听说姑爷去了女儿楼。”

    闻言,钟衍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看着站立不动的惜玉,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冰冷,唇边溢出一丝讥诮:“县主派人跟踪我?”

    “是了,”他点点头,嗓音似乎比夜风还要寒凉一些:“毕竟我可是县主的所有物,一举一动都要牢牢掌控在县主手里。没错,我是去女儿楼了,且不止一回。”

    “这个答案,县主满意吗?”他似乎是故意的,故意把话说得如此难听,故意要挑起她的怒火。

    “……”

    惜玉:“满意,满意极了!”

    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上去太好脾气了,这什么狗逼男主,做错了事态度还这么差,没有被社会教做人吗?!

    她一时忍不住道:“你什么态度啊!你是我夫君,跑去逛青楼当我死人吗?我还不能问了,你把我当什么!你个陈世美!西……西门庆!”

    余嬷嬷也立即道:“姑爷不要误会,那女儿楼是蕊珠无意间看到的,县主从未派人跟踪过姑爷啊。”

    仲春夜间的寒风带起一阵冬末的凉意,院子里静得吓人,小孩被讲话的声音吵醒,打了个哈欠。

    钟衍半垂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是钟衍误会了,县主见谅。”偃旗息鼓,甚至带了显而易见的敷衍,表明他的事本就与她无关,惜玉这一番质问显得相当可笑,他根本不屑她。

    惜玉:妈的,这男的太能气人了,我真生气了!

    之后几日,阿念依旧还是送过来,只是钟衍来接人的时候,她直接让余嬷嬷把孩子带出去,他呢,也很识趣地不曾进来。

    事情成了定局,余嬷嬷又开始劝她:“男子一时贪欢也是有的,您是堂堂县主,这点容人之量可不能没有。”

    惜玉:洗不清了。

    也怪自己,明明只是打算假装一下,谁知道这么容易就入戏了,竟真的跟他吵起来,简直莫名其妙嘛。

    上回邵阳公府那个秋子衿又送了请笺过来,邀请她参加什么花朝集,想起上次泡汤泉的阴影,惜玉直接就给拒了,谁知道这回又有什么花头,还是苟着算了。

    院子里,钟念一个人在玩,哥哥最近心情不好,回去后都没怎么对他笑,还有她…她心情也不好,不像以前一样爱逗自己了,小孩歪着头想了想,摘了一朵粉红的小花,跑进屋,递到惜玉眼前:“给…给你。”

    惜玉本来不想接,对着孩子的小心翼翼讨好的脸,还是心软接了过来,揉揉他的头。

    “你…你不要不开心,”小孩自顾自地讲:“你不开心,哥哥不开心,阿念不开心,嬷嬷不开心,大家都不开心。”

    “……”这孩子,你复读机吗?

    钟念没头没尾地嘟哝了一大堆,惜玉听得有些烦,打断了他:“你哥有什么好不开心的,青楼都逛过几回了,恐怕现在正乐不思蜀呢。”

    她的话小孩并不能完全听懂,只懵懵地道:“哥哥不开心……阿念知道,哥哥不开心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里,用刀在身上写字,阿念看到了,哥哥不让阿念看,哥哥不让阿念告诉别人。”他说着便有点心虚。

    “……”

    惜玉:我窒息……这特么是自残行为吧!原来男主是这个人设吗??

    “那他现在是又开始用刀…写字了?”

    小孩摇摇头。

    惜玉松了一口气。

    “哥哥没用刀写字…哥哥每天都把刀拿出来看一看,然后…擦一擦,阿念也想擦,哥哥不让。”

    一口气没顺过来,她咳了好几声,傻孩子是要呛死她吗!

    惜玉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现在想想,那天晚上钟衍的态度也很奇怪,他是个拎得清的人,一心科举出人头地,怎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而且,他哪来的闲钱逛妓院,除非……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嬷嬷,替我准备马车。”

    余嬷嬷进来问道:“县主要去哪儿?”

    惜玉看了她一眼:“哦…我去看看钟衍。”

    “哎呀,您可算想通啦,”见小祖宗终于有了示好之意,余嬷嬷喜不自胜,可转念又道:“那地方都是男子,县主不好抛头露面的,不如等姑爷回来,留他吃一顿晚饭,小夫妻尽可把心结开解了。”

    ……也是啊。

    没必要特地跑一趟,显得自己上赶子服软没尊严,不如等他回来再问,而且……惜玉看了一眼身旁不明所以的钟念,小不点也要人照顾呢。

    “那行吧。”她重新瘫了回去。

    结果这一天直到晚上,那人迟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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