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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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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我算不算当世柳下惠。”江楚笑着。

    松鹤站在桌案前作画,他上身前倾,腰背微微躬起,江楚站在他的身后,双臂自他侧腰环过,扣在身前,微妙的姿势让他可以轻而易举和美人耳鬓厮磨。

    但是江楚并未借此机会,就将身体紧紧贴上去,他突然就端方君子附身,与松鹤的身体保持着微不可见的距离。

    松鹤作画很认真,他没有回答江楚的话。

    “花开堪折直须折。”尖锐瘪涩的声音又一次想起,那只彩色鹦鹉从横梁上飞下,落在桌案上涮笔的小木桶边沿,“花开堪折……”

    江楚冷下眉目,心怪多嘴鹦鹉破坏气氛。

    他看向鹦鹉的漆黑瞳孔一缩,指尖陡然发力,内力破空弹出。

    “嘎——”鹦鹉尖鸣一声,慌乱逃窜飞去。

    炸毛鹦鹉胡乱吟诗,显得他像是一只饿极的色鬼。

    他是色鬼吗?他不过是想来一场不谈感情的你欢我喜。

    文人之间的事,怎么能用色呢。

    江楚用手臂轻压着原本被风扬起的衣袂袖袍,下巴停在松鹤左肩上空,侧目凝视着松鹤,深深吸了一口雪松的味道。

    松鹤的皮肤很白,尤其在白日看,光滑无瑕疵的皮肤就像是珠贝,流淌着一层光。

    江楚的视线在他的眉眼、鼻唇、下颌上一寸寸掠过,带着按奈不住想要品尝的冲动,最后停留在耳垂上。

    “你有耳洞?”江楚突然开口问。

    “嗯?”松鹤回答的声音带着点鼻音,执笔的手顿了顿,换了支小号笔勾线,“没有。”

    他抬了下眼皮,睫羽跟着轻颤,像是魅妖的裙摆抖落满地摄魂香。

    “看错了。”

    是一颗小小的、红色的痣。

    那颗痣躺在精巧的耳垂正中间,一眼看过去,会被误以为是女子的耳洞。

    他看着那颗痣,距离越来越近,脑中不受控的滋生出旖旎念头,想把那颗痣吮在舌尖上。

    柳下惠这么快就被鲜红的痣蛊惑了。

    他悄无声息凑近,吐息尽数落在松鹤粉白的耳廓上。

    远远候在凉亭外的张盛,双目平视前方,脸上无悲无喜,而他的眼尾余光却是一刻不曾离开亭内动静。

    眼看着江楚朝那漂亮书生越凑越近,本就严肃的脸凝起一层冷霜。

    这大庭广众、九州学子奇聚之地,他们二人抱在一起干什么!

    普天之下都没有国主陛下在乎的人了吗?张盛转念一想,豁,还真没了。

    转而心底一阵凄凉。

    “画好了。”松鹤像是无意的,往旁边挪动身体,避开江楚,把画笔泡进水桶里,“多谢你帮我按着衣服。”

    江楚放开手臂,退开几步,长长舒了口气,莫名的如释重负,又夹杂些微遗憾,“该是我谢你,给我这个如此近距离帮忙的机会。”

    他终于把黏在松鹤脸上的目光挪开,看向桌案上的画纸。

    松鹤竟然真的把自己画在了宣纸上。

    画上青年穿着一身青雾色阔袖袍,手握一卷书,坐在桃花树下的藤椅上,夭夭花瓣在他脚边落了一地,花瓣丛中,一枚半椭圆的闲章印下朱红篆体,是松鹤二字。

    江楚的呼吸凝滞一瞬,他不曾料到松鹤的丹青造诣竟如此之高,从着色、晕染到最后的线条勾勒,其惟妙惟肖仿若本人入画,再想到松鹤对弈珍珑棋局,落子杀伐果决,棋势如千军万马横扫过过。

    这样的人,竟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书生吗?

    江楚生出几分疑惑。

    那可真是太好了,最适合和这样的人发生一场深入灵魂、兼顾肉体的交流。

    江楚的念想来了一个急转弯,他为松鹤着迷的程度超出了他的认知。

    可惜一个月之后,后知后觉的他就会怒骂今日的自己——色令智昏!

    “先生才学当早入国子监。”江楚再次抛出足以让在场任意书生心动的钩子,当然也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他并不会看低借他之手入国子监的学子,也从未刻意抬高有名无实之人,毕竟,他真的很挑剔,眼高于顶。

    “江公子谬赞。”松鹤动作细致的卷起画纸,收入竹筒中,对于江楚给出的诱惑,他没有直接应声。

    “小心!”

    “嘎——”

    伴随着尖锐叫声,被江楚赶跑的那只鹦鹉挥动着翅膀,从半空俯冲而下,直冲二人而来。

    江楚抽出腰间折扇,手腕翻转间,内力自扇面向鹦鹉破空劈去,同时把松鹤护在身后。

    出手之际,他不忘朝守在凉亭外的张盛远远递去眼神——

    别打扰朕英雄救美。

    张盛:……只是一只鸟啊。

    国主陛下的身手不虚当朝猛将。

    凉亭内,尖锐鸟叫短促急频,鹦鹉上下飞窜,抖落一地细软鸟羽。随后,那只五彩斑斓的鹦鹉躲进亭内两根梁柱相抵的三角空地,又朝江楚“嘎嘎”直叫。

    江楚手握折扇,仰头和鹦鹉对视,发冠上飘落一根鸟羽,随着他的动作悠悠飘动。

    这只鸟怎么这么烦!

    他被鹦鹉挑衅的举动惹出了脾气。

    “我们拿着画先离开这里吧。”一旁松鹤只作不见,手中握着竹筒笑道。

    “好。”江楚眼尾又撇了眼鹦鹉,警告意味明显,提步要往外走。

    “等等。”松鹤叫住他,“发冠上落了东西,我帮你取下。”

    他们相对而站,松鹤半垂眼帘,一只手把那片自顾飘摇的鸟羽摘下。

    他的神情过于温柔和专注,让江楚骤然生出为宠妃戴发簪的错觉。

    雪松的香味徐徐散开,向江楚袭来。

    “好了。”松鹤手臂落下,“走吧。”

    二人并肩一同往外走。

    他们的身后,那只鹦鹉在梁柱上蹦蹦跳跳。

    它转动着乌黑滚圆的眼睛,短粗的脖子上鸟羽炸开一圈,正伺机而动,蓄势待发,准备向有伤风化的俊男美郎发起复仇的最后一击。

    鹦鹉四顾亭内,寻觅到杀伤力极强的武器。它扇动翅膀,肥笨的身体重重飞下,在落向作画的长案时,双爪曲起一抓,继而飞起,朝亭外飞去,路过二人头顶时,爪子一张,一支作画的小号软豪笔自空中落下。

    二人刚迈出凉亭最后一台石阶。

    空气中破开簌簌声响,江楚出手动作敏捷,坠空落下的毛笔正被他夹在两指间。

    与此同时,浸透桃色颜料的软豪应着力道一甩,桃色水珠尽数落在恰巧偏头望过来的松鹤脸上。

    这?!!看到全过程的张盛目瞪口呆。

    “抱歉。”江楚咬了咬后槽牙,又恼鹦鹉几分。

    楚宅的食谱上大抵是要多道菜。

    桃色水珠落在松鹤右半张脸,自眉骨向下淌过睫羽、眼睛、脸颊,诡谲又冶丽。

    江楚看得入神,原来真的有人可以美到隔绝一切失态的可能。

    “你带帕巾了吗?”松鹤闭着一只眼询问。

    江楚自胸前衣襟抽出一方白色帕巾,轻按在松鹤右边眉眼上。

    松鹤稍微低头,另一只眼也闭上了,很温顺的等江楚给他擦脸。

    江楚却怔愣住了。

    美人这么主动的吗……

    松鹤安静地闭着眼睛,等待几息,纤密的睫羽轻轻颤动,随之,他抬手覆在了江楚手上,带着他的手慢慢挪动帕巾,一点点擦拭掉魅惑、妖娆的颜色。

    动作缓慢,又认真。

    江楚的手背真实触碰着松鹤微凉的手掌,而他的指腹,透过柔软的帕巾,清晰描摹过松鹤的眉宇、眼廓,至下颌。

    那只颤翅飞舞的蝶,再次扑扇着羽翼落在江楚心尖上。

    松鹤让江楚感到前所未有的悸动,他用轻浮的言语去试探,试图触碰他的底线,而松鹤拉着他的手,用行动告诉他,他还可以更过分。

    帕巾自上而下缓慢擦拭,那些桃色水珠被尽数擦净,虽然如此,松鹤的半边脸颊上,依然留下浅浅胭红。

    松鹤琥珀色的桃花眼平静似潭水,江楚觉得温柔又多情,他在混不在意的痴迷中,一步步往陈潭深处走。

    正午的金色日光当空洒下,让松鹤原本就极其白的皮肤渡上一层霞光。

    他的左半张脸是白瓷珠贝,右半张脸是浓颜粉黛。江楚被他平静注视着,就像被一分为二的两个人格同时凝望。

    江楚凑近几许,吐息开始相互纠缠。

    “多谢。”松鹤把一直拿在手中的竹筒递到江楚手边,“这是赠你的画,我先回去洗脸。”

    朦胧粘稠的气氛再一次戛然而止,意犹未尽。

    江楚接过竹筒,手臂向前半展,肆意一笑:“坐我的马车吧,让我送你。”

    松鹤这次没有拒绝。

    “松鹤先生,这边请。”江楚朝张盛点头,示意他前边带路。

    张盛快步走在前边,他也想知道,究竟是哪家客栈,能躲过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暗卫的搜查。

    金红色长鬓大马甩了甩漂亮的大尾巴,动作稍显僵硬,然后拉着毫不低调的华贵马车驶离白鹿阁。

    马车驶出繁华的主干道后,拐进僻静狭窄的巷子,最后,在一家叫“悠然居”的客栈门前停下。

    张盛拉开马车帘幕,二人一先一后从马车下来。

    “今日多谢江公子了。”松鹤双手作揖,向江楚道谢。

    “哦?”江楚摇着折扇,笑得恣意,“松鹤先生打算如何谢我?”

    “江公子想要我如何谢?”

    “后天晚上江某在府上宴请友人,多是这金羚城内的文人雅士,松鹤可愿赏光,到府一叙。”江楚慢悠悠摇着折扇。

    “江公子邀约,在下一定是要去的。”

    “那介时,我让马车来接你。”

    松鹤站在客栈门口,目送江楚的马车离去。

    过了一会儿,客栈里伙计打扮的少年走了出来,把松鹤迎进堂内,一路进了客栈后院。

    随后,少年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嗯。”

    松鹤在树下藤椅上坐下。

    少年斟茶倒水,双手奉上,一边用疑惑的目光不时打量,欲言又止。

    婢女端来一盆温水,打湿面帕候在一旁。

    松鹤低头轻啜温茶,被睫羽遮覆的余光锋锐敏利,“苏念,你有话要说?”

    “额,殿、殿下。”苏念接过婢女手中的湿帕,走上去恭敬擦拭,“您怎能随手赠人丹青,还,还戳了私章。”

    松鹤半闭双眸,由他给自己擦洗面部,“你不记得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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