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考虑到在场还有未成年人，侦探社的新人欢迎会最后以拼橙汁告终。
被塞了一大堆零食的雾白回到侦探社分配的宿舍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周围没什么行人。
“我回来了。”
推开宿舍门打开灯，习惯性说出口的雾白对着面前空荡荡的房间愣了一秒，垂下眼望向放在门边的小行李箱。
从东京搬来横滨的时候太过匆忙，他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和几张合照，直到今天才算正式安定下来。
掏出今天才拿到的新手机，对着面前不大却非常干净整洁的房间拍了张照，雾白犹豫了一会儿才把照片发给了远在东京的伏黑惠。
“我已经搬到新宿舍啦。”
等到信息显示出“已发送”三个字后，雾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里。
刚刚搬来横滨的那段日子实在是一团糟，再加上不小心丢失了手机，雾白一直都没敢和伏黑惠联系，生怕对方从自己的语气中听出什么不对劲。
把停留在信息发送界面的手机暂时扔在一旁，雾白从口袋里掏出已经暂时封印完毕的特级咒物，对着头顶上的灯端详了好一会儿。
“今晚就出去看看吧。”
他小声自言自语，又赖床了几分钟才舍得从软绵绵的被子里离开。
“叮咚”一声脆响，短信页面跳出了伏黑惠的回复：“新房子还不错，在横滨要照顾好自己，之后我有空就去找你。”
附件是一黑一白两只玉犬的抓拍照片。
雾白把两只狗狗的照片保存在新手机里，回复了一个“好”，原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好了，神采飞扬地出了门。
这次的委托很麻烦。
要在偌大的横滨寻找连五条悟的六眼都看不真切的特级咒物，无异于海底捞针。
正因为非常清楚这个事实，所以雾白从一开始就没幻想过短期内能解决这件事，这次出门也没有抱任何希望。
今晚他有另外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顺着海岸线一直走，雾白很快就到达了一栋有些陈旧的小楼，熟门熟路地顺着铁制楼梯走上了二楼。
这里明显已经有段时间无人居住，地面上积了层薄薄的灰。
雾白在玄关处停下脚步，伸手摘下贴在墙壁上的照片，珍重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沾染了血迹的照片上，黑发蓝眼的少年微笑着看向镜头，身上挂了五个孩子。
而有着铁锈色短发的青年似乎不太习惯面对镜头，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露出半张脸。
这里是织田作之助在龙头战争里收养的其他几个孩子的住所，一楼咖啡店的老板也在半年前的事件中受了重伤，关店离开横滨回了老家。
要不是因为白天在咖啡店遇到了疑似织田作之助友人的中原先生，雾白也不会时隔半年重新回到这里，取走那张照片。
在相互来往的书信中，织田作之助曾提到过他有两位交好的朋友，其中的一位更是聪慧过人。
虽然不曾知道姓名，但从那件眼熟的沙色风衣，以及对方注意到他拿着织田作之助曾经使用过的武器时的诡异态度，雾白就基本上可以确定。
黑发鸢眼，自称“中原中也”的男人就是那两位朋友之一。
欣喜于这个世界上有除了自己，直到现在还记得织田作之助和那五个孩子的人存在的同时，雾白心里也浮现出担忧。
从五条悟古怪的态度就可以推测出来，织田作之助现在的情况并不算太好，甚至可能与诅咒有关，继续追查下去绝对会有危险。
哪怕只有细微的可能性，他也绝对不会让那两位友人继续参与到寻找织田作之助下落的危险境况中来。
……这件危险的事情，由他一个人来处理就足够了。
出于这样的想法，雾白必须消除一切可能性，绝对不能让那位聪慧的朋友发现自己与织田作之助之间存在的联系。
“抱歉。”
雾白没能鼓起勇气去看看孩子们曾经的房间，站在原地任由月光照亮尘封已久的走廊。
“抱歉，那个时候没能在你们身边。但是放心吧，我绝对会把你们找回来的。”
转身离去的雾白并没有注意到，布满了灰尘的角落里有小巧的黑色窃听器微微闪烁了一下。
“哎？果然是这样啊。”
露出意料之中的了然微笑，坐在一楼无人咖喱店柜台上的太宰伸手戴上放在一旁的耳机，把玩着手里的钢丝。
傍晚咖啡店一别，并没有因为雾白的说法而打消怀疑的太宰当机立断地赶来曾经织田作之助收养的孩子们所住的小楼，注意到那张合照存在的同时，特意安装了窃听器守株待兔。
结果自然不用说，他听到了相当有趣的东西。
室内一片漆黑，只有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映出浅蓝色的光，衬得他精致的五官多出几分魔性的魅力。
他靠在坚硬的椅背上，有些疲惫地闭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重新恢复了平时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状态。
——也只有一人独处，不需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戴上虚伪的微笑假面时，他才会短暂放松神经，允许自己展现出平时被隐藏起来的疲惫，但终究也只是暂时而已。
在别人面前，他永远都只会是那个令人胆寒畏惧的太宰治，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太宰的指尖在触碰屏上稍稍划动，安装在二楼窃听器里自动录音备份的音频开始重新播放，属于少年的清澈低语回荡在他的耳边，在一片死寂中仿佛月光下安静流淌的河水。
“……但是放心吧，我绝对会把你们找回来的。”
太宰重新闭上了眼，睫毛不□□定地轻轻颤抖。
音频结束后，他又重播了一遍，忍不住轻声微笑起来：“你也没跟我说实话啊，小骗子雾白。”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
雾白原本以为，在咖啡店里遇到忽然诞生的准特级咒灵已经足够倒霉，但他没能预料到的是自己的霉运还能在深夜更上一层楼。
为了白天的人身安全问题，特意戴了围巾出门的雾白下意识地拉高了边缘，努力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他只是在追赶一只能短距离瞬间移动，暂时无法锁定位置湮灭的一级咒灵，误打误撞闯进了港口附近的仓库，却刚好撞破黑手党交易的现场。
“你是什么人！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吗！”
正在搬运货物的人完全没想到会有人闯进这里，脸色大变。
他们看不见已经被祓除，外表狰狞可怖的咒灵，只以为雾白是过来阻碍他们的好事的。
“先生们，我只是路过的，也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
雾白盯着他们手里漂浮着眼球的玻璃器皿，语气沉了下来：“倒是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不仅仅是器官。
抿了抿唇，雾白看向被放置在仓库角落里的三只装饰精美的巨大鸟笼，每一只里面都有两个穿着精美漂亮的小裙子，长相可爱秀气的小女孩。
她们实在是太害怕了，陌生人的闯入也没能让她们从恐惧中走出来，互相依偎着瑟瑟发抖，发出低声的啜泣。
唯一的例外是个金发蓝眼，穿着红色小裙子的可爱小姑娘。
她不哭也不闹，安静地双手抱膝坐在角落，雾白闯进来之后，也只是目光平静的抬眼看他，甚至乖巧地笑了笑。
“……”
雾白没有再说话。
如果是熟悉的人，就能看出他现在非常生气。
“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批“货物”的负责人被雾白这个问题逗笑了，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拿起家伙，对准这个忽然闯进来的少年。
“小鬼，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吗？”
负责人也懒得多废话，带头扣下了扳机。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能知道的！而且唯一不会开口说话的，就是死人！”
“我没见过我妈妈。”
雾白表情认真地反驳了负责人的话，身前出现浅蓝色的球形空间，把下一秒就会把自己打成筛子的子弹完全纳入其中。
“但是我知道，像你们这种人渣就该下地狱。”
在负责人惊恐的眼神里，原本应该把这个碍事小鬼干掉的子弹灰飞烟灭。
“你是异能力者！”
只要是在横滨活动的黑手党势力，就不可能没听说过异能力者这一令人胆寒的存在。
但是根据他们的调查，港口黑手党应该不存在这样一位异能力者啊！
“我确实是异能力者。”
雾白点了点头，露出了危险的微笑，他歪歪头，向前迈了一步。
相比其他已经因为恐惧而失去行动能力的下属，见过大场面的负责人本能地再次举起武器，对雾白开了枪。
子弹再次被完全湮灭。
这间仓库废弃已久，空空荡荡，但曾经用于遮盖集装箱的大块塑料布却仍然保留着，挂在离天花板不远的钢索上。
心神一动，浅蓝色的小球明明灭灭，钢索应声断裂，塑料布倾泻而下，完全阻挡住那些小女孩的视线，不让她们看到接下来的血腥杀戮场景。
雾白没有再给负责人说话的机会，浅蓝色空间突兀出现在负责人面前，把他手里的武器连带着手腕一起包裹住。
“你妈妈没有教过你，遇到危险的时候要赶紧逃跑吗？”
“哎？”
负责人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以下空空荡荡的部分，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
他刚刚好像正在用■握住■■，但却想不起那两种东西到底是什么。
意识已经沉入了漆黑的深海，仿佛身在梦中，周围的一切都朦朦胧胧，他机械而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到底是什么呢？
“……老大你的手！”
周围属下惊恐万分的声音拉回了负责人的注意力，他生锈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对了，他想起来了。
他的手，他原本握住武器的手！他失去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手连同武器，同时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鬼破坏了！
而且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一度忘记了自己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负责人惊恐万分地后退一步，只觉得面前看不清具体面容的年轻人狰狞如恶鬼，转头就跌跌撞撞往外逃跑。
“快跑！快逃走！他根本就不是人！”
连老大都已经逃走，剩下的属下自然不可能留下来面对恐怖的恶鬼，扔下手里的武器跑得要多快有多快，完全不管不顾重要的货物。
开什么玩笑，他们甚至都没看清老大的手是怎么没的，继续留在这里说不定下一个没的就是自己的脑袋！
他们虽然是黑手党的成员，也只是拿钱办事，自己的小命比什么都更重要！
十几个黑西装很快就逃得无影无踪，雾白并没有再去追，转身走向仓库角落里的那三只巨大的精美鸟笼，用异能力暴力破坏了坚固的笼锁。
他回忆了一下再温柔不过的伏黑津美纪平时的说话语调，柔和了声音，有些紧张地向里面的小女孩伸出了手：
“你们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