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这一顿早饭,只周芜和安宝吃饱喝足了,其他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谁能想到她跟皇帝沾亲带故呢。
出了羊肉食肆,迎面走来几个人。
“看来,我们来晚了。”
孙武望着来人,激动地拽李牧承的袖子。那是他认定的天底下第一聪明人——宋相,宋伯清。
宋伯清年轻时就有玉面狐狸的美名。生得俊美无双,肤比白玉,狐狸笑眼藏着情思绵绵,惹得京中女子倾慕不已。如今年近四十,风华沉淀比年少时更勾人。
林氏瞧着他,好一会儿没眨眼。世上还有如此好看的人?
周芜熟知狐狸的本性,早对其免疫,目光落在走在他身后的青年身上。
卫疆也在看她。
杏眸里笑意盈盈,像春日树枝里一团团花簇,明媚的阳光穿透嫣粉的花枝,洒到了心坎里。见到她笑着,卫疆心里好受许多。
宋伯清取笑道:“一见秦王,轻轻的眼里就瞧不见我了。”
周芜翻个白眼,不搭理他,问卫疆:“怎的了?见着我,不欢喜?”再见故人,卫疆竟然是变化最大的那个。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小霸王,如今眉宇间心事重重。
“吃饭了没?”
卫疆摇头。
“还热的,吃吗?”
油纸包递给他。
卫疆没问是什么,拆开就吃了。低头看了眼防备地盯着他的小家伙,“他生得与你小时候真像。”
周芜点头,打趣宋伯清,“再过几年,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头就与你无关了。”
宋伯清却道:“这个月的二十,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没由来说这个作甚,“怎的,你要纳妾?”
宋伯清笑一笑,狐狸眼朝卫疆挑了一下。
“阿疆?”
“可不是,他一直等你,寻不到你便不成亲。如今,你回来了,太后和陛下终于了了一桩心事。”
闻言,林氏立即道:“阿芜嫁人哩。”说完了,想起这些人的护卫一个个都带着刀哩,害怕得不得了。
周芜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娘,莫搭理他,他最是爱开玩笑。”
纵然知晓这妇人救了轻轻,但见轻轻唤她“娘”,卫疆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年若不是为了他,她就不会受这许多苦难。
他眼中盛满自责和愧疚,周芜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小时候的卫疆,是原州的小霸王,楚国公府里的讨人嫌。初到楚国公府时,宁凤箫病得快要死了,故而,他待她与别人不一样,生怕不小心用点力就把她弄死了。
这在大人的眼里,他是稀罕小姑娘的,两家说要定娃娃亲。
宁家被暴君包围的那天,卫疆也在宁府。宁老太爷清楚,暴君灭宁家是杀鸡给猴看,杀卫疆是为震慑原州。
为了让卫疆逃出去,也为了给宁家留个香火,宁老太爷让宁凤箫扮成卫疆的样子引走大半禁卫军。
十岁的宁凤箫没的选,用她的命换宁乘舟绝不可能,但她不想卫疆死,就当是还卫泽也好。要不然,她只能和府里其他女眷一样,“自尽”以留全尸。
周芜深吸一口气,安慰他:“阿疆,我的运气一向好。那么多次从鬼门关走过,最后都安然无恙。遇见了许多好人,并非你们以为的那样艰苦。”
“轻轻,你不用哄我。”想到赵怀,卫疆皱了眉,“他行兵打仗惯爱用险招,手段也狠,虽说有时能出奇制胜,但过于冒进。这样的人不适合你。”
“他从小便是,该狠的时候半点不手软。待我却事事迁就。”
卫疆停下来,望着她。
后面皇帝也停下来,他一停,所有人都停下,都瞧着站在桥上的两个人。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长宁桥,冬日的河面结了厚厚的冰。
卫疆道:“自从二姐姐一家为国捐躯,母亲、母后与皇兄便不如从前了。”
他苦笑着,“为了我的‘王妃’,两人吵了许多次。母后想与舅家亲上加亲,皇兄担心高家外戚权重。两人谁也不肯退一步。”
“然后呢,莫不是拿我做了挡箭牌?”
卫疆沉默少顷,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我已经嫁人生子,帮不了你了。”
他抿了抿唇,又往前走。
时近中午,街市上的人越来越多,皆是擦肩而过。好一会儿,他长长叹声息,问:“你打算怎么处置何氏?”
“我也头疼着呢,这个烫手山芋,你说丢给谁比较好?”
宁乘舟身上的王位,高家是不可能便宜别人的。何氏和那个小家伙要么两个都死,要么去母留子。
周芜虽讨厌宁乘舟,但还不打算迁怒到小孩子身上去。
卫疆道:“此事你莫管,宁乘舟惹出来的,他自己解决。”
“他方才被姐夫禁足了。”
卫疆顿了一顿,回身望了望走在后面的皇帝,“那就交给高氏吧。”
“行,本就是他们的家事。等到了家,我送母子俩去燕王府。”
“我派人送吧。”卫疆不想她做恶人。
由她送去,高氏看在宁家人的面子上,不会要小家伙的命。但后宅之中弄死一个三岁的小娃娃,不是件难事。
当年她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还差点死在宁乘舟母亲的手里。何氏的孩子,她保的了一时,保不了一世,杀不杀全在高氏一念之间。周芜点点头,说起另一件事:“周氏的骨灰和牌位我带回来了。”
卫疆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相隔十五年,到底不似幼时了,一时无话,两个人沉默了许久,没有再走下去,停在原地等。
皇帝走到了跟前,从两人的神色看便知她的选择。他是希望轻轻嫁给卫疆的,有卫疆护着,她这一生再也不会有风雨。母后与高家那边也能安生几日。
但她不愿意,皇帝也舍不得强迫她。只道:“倘若赵怀待你有一星半点不好,朕必不饶他。”
自然,她自己也不能饶了他。
…
皇帝总算带人走了,李牧承和孙武俱松了一口气。
李牧承庆幸自己不曾将夫人得罪太狠,孙武就十分后悔了,昨日之事历历在目。不过,他能屈能伸,立时屈膝请罪。
周芜眼疾手快,托住他的手臂,道:“日后,许多事要麻烦二位将军,到时莫要推辞才好。”
孙武笑道:“当然不会,夫人有事尽管吩咐。”昨夜还担心没有何氏帮衬,将军的爵位升不上去,没想到,今日便峰回路转。
“先回府罢。”暂时都没了闲逛的心思,安宝和林氏一人拉住一只手,生怕她会跑了似的。
到了家,远远地见赵怀垂头丧气坐在门槛上,手里折了根枯枝,不晓得写的什么。
“阿芜!”
见她从马车上下来,赵怀喜出望外。
一大早,皇帝宣他进宫,秦王同他打了一架。他怎敢让秦王输呢,当然要让他赢得体面。谁知,打完了,他说他与阿芜自小定了婚约。他既输了,便不可纠缠她。
若早知婚约,赵怀定不让他分毫。
他想重新比过,秦王却道:“机会只有一次。”
赵怀奔过来,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你怎么回来了?”
周芜走到门口,才见他写了一地的“芜”字。
“你的字还不及安宝哩。”她说。
她说起落霞村的方言真好听,软软的有些娇。赵怀放肆地大笑,将她抱起:“日后,你督促我天天练习可好?”
“放手,许多人瞧着呢。”
…
不多时,宫中派来传旨的太监来了。
“宁王宁玉璋之孙女宁氏凤箫接旨。”
周芜在前,众人在其后,跪下听旨。原来皇帝封的宁王是老太爷,宁乘舟头上那个是袭来的。也对,破船要是能封王,还真服不了众。
圣旨很长,待遇几乎与公主同。除了封赏以外,还有一份嫁妆。一箱箱抬进来,一直排到大门口。
宣读完,大太监立马上前将郡主搀扶起来。
“多谢公公,若不嫌弃,进来喝杯茶。”
“正好,咱家想跟郡主讨杯水喝。”
皇帝赐的宅院、田地、宫婢、护卫等等这些圣旨里没有细写的,张公公多说两句是卖个人情,也是给自己积攒福气。
周芜听得仔细,待他说完,问起一个人。
“太子殿下,近来可好?”
张公公迟疑了一下,“殿下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