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对不起。”姚予虞说。
道歉完，小巷内一时间又陷入熟悉的沉默。
好像他们总是这样。
姚予虞想，友谊大概是从她把他从小巷口捡回来的那晚上开始的，这是从他的伤口催发出来的玫瑰。一种奇怪的羁绊，没有相同的兴趣或爱好，只是见识了他狼狈的那面，所以会没什么可讲。
这样会不会导致，要加深羁绊，只能继续互相扒开面具，把所有黑暗的东西和盘托出？
那到了没有可说的那天呢？
“我不想解释这个事，我俩待在一起总不能老讲这些负能量的东西吧？”她打趣道。
“嗯，吃蛋糕吧。”周作辞无所谓地笑笑。
“我给你讲个别的吧。”姚予虞说。
她决定填一填感情天平上失衡的那份。
“我那天做完海报，我特别高兴。”
“你哭了。”周作辞淡淡道，是个肯定句。
姚予虞眨了眨眼，笑着说：“我是高兴的。”
“那么高兴？”
周作辞也笑，他坐下来，像她平常那样不嫌脏地坐在台阶上。
“我初中的时候，班里有个画画很好看的女孩子。”姚予虞也端着蛋糕坐下来，台阶不宽，她能感觉到少年身上的温度隐隐传来。
“有一次我俩一起出板报，我画左边，那个女生画右边，”她一边吃蛋糕一边慢慢地说：
“我从小就学画画，基本是被夸大的。”
“我那天苦思冥想，学着梵高在左边画了一片星空，就那幅最经典的。”
“从椅子跳下来之前，我觉得自己很厉害，结果退后看，右边的那片是一片桃红的云，没有学任何人，就是那么明艳、又张扬地表达了她自己的想法。”
“板报做完了，大家都来夸我们，但只有我知道我输了，虽然我们本来就没在比赛。”
“我回去以后特矫情地抱着被子哭了一晚上呢，哈哈。”
她故意夸张地笑了声，叉子停在空中，语速变快，有种要一笔带过的意思。
“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得自己特别废物。”
周作辞一直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她说。
“唉，我没有照片了，不然我可以给你看看，那片云真的很好看。”她有点可惜地说，摊了摊手。
她可以一闭眼就出现那朵云的画面，却再也没人能看到了。
“周作辞，我真的很感谢你的，这次帮我。”她转头看他。
“那次之后我有点破罐破摔了，我临摹过很多画，但我很少创新，我觉得画画像老天爷赏饭吃一样，结果因为自己不是天才，就不敢去学，是不是特矫情？”
他还是没说话，一片寂静，姚予虞能感觉到呼吸起伏的震动，近在咫尺。
男生一直安静而专注地盯着她看，眼神相触，话语没有回应，姚予虞有点脸热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挪动了一下姿势，说：“我讲完了。”
周作辞轻笑，耳边传来：“嗯。”
“周老师，”她突然换了个称呼：“你平常都这样跟朋友聊天的吗？我没有反馈也。”
他又笑，姚予虞有点气结。没忍住，伸出拳头给了他肩膀一下。
“我不怎么跟朋友聊天，我没什么朋友。”
你放屁，大家都上赶着贴你冷屁股呢，姚予虞腹诽。
好像看出了她的心声，他终于不笑了，但唇角还勾着：“可能我对朋友的定义不一样吧。”
“你有天赋。”他下结论。
“你不用安慰我，我现在没那么在意那些了。”
“真的，你很特别，你跟大家都不一样。”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次她没有躲。
“没有那么多天才，那些画面可能被你的记忆美化了，你可以试试，再去看看那个女生现在的画。”
“是吗？”姚予虞真就掏出了手机，去以前的班群里搜索了名字。
“小时候表现出来的天赋，重要，也不重要。”周作辞还是盯着她看，女生的脸小小的，五官很正，昏暗中被荧幕照得格外精致。
“重要的在于小孩子会因此被鼓励，会为了家长的话去探索，大多数人会觉得这就是孩子的兴趣或者是天赋，但更重要的是”
他娓娓的声音中，那个女生的朋友圈被翻到了底。
没有画，她已经不画画了。
“有多少小孩能分辨出是为了谁而做这件事，在成长中没有放弃。”磁性的声音结束，内容很应景。
姚予虞“噗”地笑出声来，她有点兴味索然，又带了点释然：“你还挺未卜先知的，原来我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挺好的啊。”他往后一撑，右臂甚至快绕在她身后：“你就这样做自己，人的敌人本来就应该只有自己。”
姚予虞又拉着朋友圈上下划拉了几遍，关了屏幕，她有点恍惚。
“你这个小孩就很幸运，找到了自己的热爱，不是吗？”周作辞半侧着身子偏头看她。
“行吧。”她撑着台阶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像男生平常那样来个单手，把蛋糕盒往远处一扔。
没进，她吐了吐舌头，又走过去捡蛋糕盒重扔。
周作辞没起身，他看着女生去而复返，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我也跟你分享了我狼狈的事情，我们扯平啦。”
“希望我们以后，不要碰到这些倒霉事儿了。”
她说。
-
晚会准备时间很紧，最后几天，大家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了。
姚予虞没什么事，也没人去要求她做事，想了想还是来帮大家装台了。
周五晚上七八点，姚予虞和王乙婷在小礼堂里挂着签名版。
旁边的舞台上社团同学来来回回地走台彩排，身后不断有同学跑来跑去，不时有人拿着对讲机吼来吼去——又要上课又要抽空就来做准备，晚上回去还得赶作业，几天的连轴转让大家都有点精神反常。
签名版是放学时准备好的，王乙婷小跑着抱着布进来，招呼各个部门的成员过来签名字，也算是个传统仪式。
各色的油漆笔签在上面，姚予虞颇感兴趣地抱着手看。
周作辞的名字签在最中间，很俊丽，不算最大的，但很显眼，就跟他人一样。他没有用上次字条上的标准打印楷体，是漂亮的书法，姚予虞才知道他会写那么多字体。
“小鱼，你也来呀！”
大家差不多签完去忙自己的事了，版前三三两两地剩着几个人，王乙婷招呼她。
“我？我可以吗？”她有点跃跃欲试地。
“当然可以，你已经是我们部的一员了！”王乙婷笑眯了眼，背着手俏皮地说。
“行！”她也不矫情，挑了几支有墨的笔，找了个王乙婷名字旁边的空位上手了。
她画了个q版形象，是她自己，嘴巴是个“3”，在给王乙婷飞吻。
“哇，完美了。”王乙婷看着她一笔一划地写完，拿出手机拍了个照。
“小鱼，我们一起跟它合个照吧。”王乙婷熟练地调出美颜软件。
姚予虞眨了眨眼，凑了过去。
照片被发到手机上，照片上的她实在是有点僵硬，手不知道摆什么动作，就在王乙婷头上比了个兔耳朵，王大美女倒是稳定发挥，眼睛弯弯地，加上兔耳朵特别可爱。
行吧，她忽略了自己的僵硬。
签名版挂好，手抚过干了的自己的名字，姚予虞从椅子上跳下来，退后。
有股暖意充斥着心脏，她没忍住抬了抬嘴角。
右脸突然一整冰凉，她吓得耸了下肩膀。
“那么开心？”语调小小上扬的熟悉声音传来。
“嗯，你看，我也在上面。”她弯着眼睛转头看周作辞，笑得明媚。
“休息下吧，饮料。”他给她递了杯奶茶。
“谢啦。”姚予虞往刚刚踩过的椅子上一坐，看着周大会长去给其他同学发饮料。
王乙婷拿着饮料凑过来：“咱们会长真是帅啊。”
“嗯，确实。”姚予虞目不转睛地回应。
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漏出一截修长的手臂来，可能因为天天去锻炼的原因，稍微有点肌肉，又带了点少年人的瘦。
王乙婷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看傻了？”
姚予虞转头看她，呆呆的。
“我好看还是他好看？”王乙婷忍不住逗她。
“嘶”反应过来，姚予虞有点无语，长得好看的人都这么在意和其他人的比较吗？
“你好看。”姚予虞狗腿地重复了遍跟周作辞说过的话。
“不真诚啊你。”她上手搂她，姚予虞比她矮半个头，是个十分合适的手架。
“哎，那你们不是一种好看呀。”感受到威胁之意的小鱼解释。
“怎么不一样？”王乙婷好奇。
“就，你是那种漂亮的好看。他是那种”姚予虞措辞：“虽然也很好看了，但是他的气质比外貌出众点。”
“好啊你，说我气质不行呀？”王乙婷去揪她耳朵。
姚予虞发现了，这位大美女就是看着文静，熟了以后简直无法无天的。
周作辞正走回来，有点无语地听着她们两个讨论他，也不知该不该表示他听到了。
“得，我不逗你了。”王乙婷注意到“当事人”，笑着放开姚予虞。
“哦，辞哥，他们说一会要去吃烧烤。”王乙婷看他。
姚予虞耳朵竖了起来：“我也想吃烧烤。”
“一起啊，就在后面""胖阿姨""那，等各个部门都差不多结束吧，下周就演出了，提前庆功。”
周作辞挑了挑眉，对她“提前庆功”的说法不予置评。
“我俩是结束了，我们去叫上方哥先去点菜吧。”王乙婷拉起姚予虞：“辞哥，你还是不去是吧，我们就”
“我去，我吃的不多，你们随意点。”周作辞打断，说完就往后台走了。
留下震惊的王乙婷：“哇，铁树开花啊。”
两人走着，姚予虞问：“他平常都不去聚餐？”
“好像去过一两次吧，我没什么印象，反正我们聚餐我也不怎么跟他说话的。”
“啊？”姚予虞有点楞，她突然想起来那天拉面店听到的话：“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不算好吧，其实我觉得没人真的跟他关系好，大学霸嘛，很忙的。”王乙婷摆摆手：“哦，除了你，我觉得他跟你说的话比跟别人多多了。”
“啊？”姚予虞又楞。
王乙婷奇怪地看她：“你们也不熟？”
“不是，我们”姚予虞没反应过来：“不是，我以为你们互相喜欢呢！”
“噗。”王乙婷停步了，站在原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