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上午九点,a中高二理三班。
阳光和煦。
周作辞正被一股灼热的目光盯着,对院那个荒谬的、没心没肺的、昨晚还莫名奇妙骂他“红颜祸水”的女生正坐在他的正后方。
a中是高二进行文理分班,同班同学按志愿打乱重组,按高一班级顺序形成新的班级。
周作辞虽然看得出她的年纪绝对不大,大概与自己相仿,但纹身店店员的前提预设让他完全没想过这姑娘会个高中生。
更别提是同级。
从走进教室开始,熟悉的一身黑让他猛打了一个激灵,周作辞脸上标准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痕。
女生抱着手臂靠着椅子,以一种肯定会落枕的姿势闭着眼睛补眠;及肩的黑发绑了个马尾,在脑后绕出一个小弯,阳光下泛着金光,整个人浅浅的;还是流氓似地翘着腿,校服团成团扔在桌上。
还没等周作辞细看门上贴的排座表,女生前排传来熟悉的声音:“辞哥,这儿!”一个戴着哈利波特般小圆眼镜的同学朝他奋力招了招手。
周作辞坐下,望了眼后座瘦瘦小小的女生,他估计能给她全挡全了,一时间不知道是怎么排的座位。
身旁的小圆眼镜兴奋地叽里呱啦着:“辞哥,相逢就是缘啊!没想到我们又分到一个班了!”
虽然此时最不想听的就是“缘”字,周作辞还是温和地回应着他。小圆眼镜大名李文源,是个瘦高的男生,竹竿似的身体却顶一张小学生的脸,十分违和。
闲话说着,小学生突然探身过来,指指耳朵,用气音吐出来:“辞哥,后面的女生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后排的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她半阖着眼,揉着脖子,自下而上地盯着他,露出大半眼白来。李文源四下张望地寻找认识的人,撞上她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看着不像仰慕你的人啊,”李文源挠了挠脖子:“你欠她钱?”
“不认识吧。”确实也不能算认识,毕竟他现在也不知道这位姑娘的尊姓大名。
“啊”本着相逢就是缘的想法,李文源还是转头去跟她打招呼:“嗨同学,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姚予虞没说话,撇他一眼,点了下头算是应了他的废话。
李同学手足无措地又转回来,用气音继续说话:“这个女生挺有脾气啊,哈哈。”尬笑两声,旁边的辞哥莫名陷入了沉默,他顿时感觉自己被卷入了什么修罗场,在原地又旋转了两个180度,向后座看起来软软的女生打招呼。
姚予虞的新同桌是原高一九班的,七、八、九班合并,补位到九班这已经名额不足,此时正因几乎没有同班同学陷入陌生的恐惧,终于碰上个愿意跟她打招呼的。
两人简直是姓何的嫁给姓郑的——“郑何氏”地干柴烈火起来。
旁边是闹哄哄的热情聊天,这边气氛却低入了冰点,后脑几乎快被烧穿一个洞来,周作辞不自在地调整了下坐姿。
“盯着我看就能为蛋糕复仇吗?”他想。
一个清晰可见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在所有人面前,他都是一个亲和温柔的、至少不会说出“你有病吗”的漂亮人设。
周作辞难得地掉入了青春期偶像包袱陷阱。
姚予虞并不全是为了蛋糕,她的愤怒出离了为蛋糕出丧的悲痛。
虽然早已知道对门就是同校同学,但能分到一个班甚至前后桌的缘分可就太微妙了。
一个清晰可见的事实摆在她面前——与这位万众瞩目的大学霸离的那么近,意味着“平稳”的目标将变得困难重重。
试想当每个老师走进教室、习惯性地朝大学霸投以一个欣慰的微笑时,发现他的后座又空空如也,会有多么愤怒。
“我人生宝贵的两年就这么毁了。”
她想着,一头砸向书桌,响声让前排的小圆眼镜夸张地来了个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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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完班后,新班主任例行召开班会。
这位班主任姓吕,名叫吕依琳,是个刚出社会的新晋教师。
二班是她真正带的第一个班,吕老师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巨大热情,充分做好了在讲台上一展宏图、为教育事业发光发热的准备。
她穿着简约的白色裙子,脚踏一双朴素运动鞋,化着“与素颜和解”的素颜妆,应该是打算走亲民路线。
二班是一个理科班级,男生占比73(数据来源于小鱼的目测),阳气不可谓不过盛;带班班主任吕老师却是一个像幼师一班的语文女老师,双方的风格大相径庭。
吕老师带着大家亲切地自我介绍完,无视底下尴尬的沉默,从讲台下掏出一个盒子。
“同学们,现在我们身边的这些人,将陪伴我们度过剩下的两年,这是对于青春无比珍贵的两年,是人生赛道上极其重要的两年,风来了又走,花开了又落,但一段美好的友谊将永远相伴我们的一生”
在吕老师一个接一个的排比中,生物钟被大大颠倒的姚予虞安然进入了沉眠。
吕老师慧眼识“珠”,走下讲台,悄悄走到女生的旁边,一边若无其事地念备好的稿子,一边轻抬玉指敲了敲女生的桌沿。
于是周作辞听着耳边节奏般的鼓点,竟然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暗暗对这位新老师感到敬佩,更敬佩的还是蛋糕同学的没心没肺。
“为此,我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活动,我希望在座的同学都能成为一个愿意默默帮助他人的""守护天使""。”
吕老师用朗读的腔调念出了这个中二的活动名字,得到了天使们的“热烈“讨论。
“我把全班54位同学的名字都放到了讲台上的小箱子里。接下来,大家就上去依次抽取,往后的一年里,大家要认真地关注抽出来的那位同学,默默守候ta,注意千万不能被发现哦!”
活动规则念完,身边的女生还没有清醒。
吕老师福至心灵,推了推她:“这样吧,先从这位同学开始。”
姚予虞一个激灵睁眼,对上了幼儿园教师清澈的眼睛。吕依琳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春风般地鼓励她:“去吧,没事,不用紧张。”
真的不知道紧张为何物的姚予虞大步流星地走向讲台,回忆以前的班会经历,问:“那个,是要唱票吗?”
大概是被演讲体憋坏了,53位天使发出了猿猴一般的嚎叫。前排的同学忍笑提醒:“拿一张,拿张纸条出来。”
姚予虞显然没从睡梦中完全醒来,往常这个点正是她深度睡眠的时间。
她茫然地拿了正上方的纸条,梦游似的飘下来了。
只见纸条上娟秀地写着她睡前最大的怨念来源:周作辞。
这也真不怪老天爷,吕老师活动准备的仓促,从成绩排行表自上而下地整理完纸条后就匆匆扔进了盒子底下的开口,再加上姚同学目标明确,没有赌博该有的起手挑拣动作,堪称完美地掌控了自己的未来。
同桌顺着上去排队了,姚予虞环顾一周,拍了拍前座被迫成为队尾最末的周作辞,纸条一伸:“周同学,你知道我抽到了你要干什么吗?”
周作辞转头,定定地看着她。
他没想到,刚刚吕依琳反复强调、活动最有意思的暗中惊喜在第一时间就被这姑娘打碎完了。
姚予虞被盯得发毛。
男生直接斜靠了过去,手肘往桌子上一撑,用牙碾着词句、压低着嗓音说:“你得,守,护,我,一年。”
事到如今,他也无心再去装好好学生,破罐子破摔地想体现一点威胁之意。
“哦,”姚予虞撑着下巴,不退反而向前一倾:
“有人夸过你声音好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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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说过:“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此时的姚予虞像每一个伟大的哲人那样陷入了两难的选择中:“调座位,申请还是不申请,这是一个问题。”
班会临近饭点,吕老师终于依依不舍地向大家告别:“那我们上午先到这里,有什么问题大家都可以悄悄地向我反应哦。”
“调座位应该算个常见的问题吧。”姚予虞趴在桌上迷茫地想。
“倘若申请,按吕老师软软的性格有大概率会接受;但一旦提出了申请,就会在老师那挂上一个关注点,加上上午的糟糕表现,说不定还会起反效果,引起班主任的重点标记”
教室里的同学逐渐走光,姚予虞心不在焉地在本子上涂涂画画。
“如果是个正常的借口,比如看不清黑板,就有概率降低老师的注意,但往前调反而进入了危险区”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想了千百种办法要躲避的周作辞转着笔,面无表情地翻着课本预习。
出于效率最大化的考虑,在食堂放饭的末尾人流量会下降,这时去吃午饭会最高地节约时间,周作辞并没有着急。
一个番茄钟结束,身后唰唰的笔划声传来,周作辞控制不住地想到女生刚刚的“调戏”,起身去教室后面接水。
就见小姑娘捧着个脑袋,紧缩眉头,下垂眼斜睨;速写本上画着像地图一样的东西,标着七八个序号。
每个序号下都有个周字用红笔圈出,旁边是大大的红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