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好几天了，楚楚还没能自惊吓中缓过来。
她见过死人，也见过人杀人，可仇鸾这么近距离的、当着她的面，手起刀落，冷酷无情，把一个对他俩而言已算是半熟的男人杀了，温热的、带着铁锈腥味儿的鲜血还溅到了她的脸上。那一刻，完全就仿佛是自己濒临死亡的恐惧，此后便像噩梦一样笼罩着她，卡着她的脖子叫她窒息。
死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也将她一直以来故作坚强的精神躯壳瞬间就击得崩溃瓦解。此后她醒来，人一直都是木木的，什么都想不了，脑子里，全是那晚挥之不去的猩红色画面以及zero半隐在火光里的那张冷酷的俊脸。
杨守谦死了，她果然没有收到任何系统消息，更没出现《告岳武穆疏》——这在意料之中。
她被召唤到恩惠寺，然后遇到陆炳一起经历庚戌之变时就已经预演过一次，所以楚楚并不觉得失望透顶。
只是，吐血症状又继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惊吓过度，还是她留在那个世界的身体状况已经开始恶化，第二天，她竟就羸弱到连床都起不来了。
见此情况，仇鸾立即开始了他颠覆嘉靖朝的计划。为了加快大明的灭亡速度，节约时间，他不止派手下偷偷去给鞑靼兵做向导，为其攻打大明带路，他还给俺答汗送去了九边重镇的布防图，成了彻头彻尾的卖国贼。
楚楚知道他是在为救自己而争分夺秒。
他本就已同俺答汗私下结盟，所以事情的发展就像史书上记载的那样——俺答汗果真没有攻打大同，先奔宣府。
可怜杨守谦已经死了，他手下的兵马群龙无首，虽有所抵抗，不过于事无补，战事很快结束，鞑靼兵将宣府劫掠一空，但俺答汗并不满足。
他的目的是要大明皇帝答应与他开商通市，于是率领队伍继续东进，一边走一边抢。
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本来就弱，不堪一击，如今又被自己人出卖了兵力部署，以至于敌暗我明，每每都是无头苍蝇一样仓促应战。各藩镇自顾不暇且不能相互支援，九边重镇形同虚设。俺答汗的队伍就一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
不几日，鞑靼骑兵神鬼不知地出现在古北口，并自此处入关直扑北京，嘉靖同朝臣大为震动，京师全面戒严！
这些日子仇鸾领着军队跟在俺答汗的骑兵后面，楚楚也被他一直带在军中。
她身体孱弱，仇鸾自然不放心丢她一个人在大同府，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所以他到哪儿都带着她。
他本来就只是引鞑靼兵帮他灭明，自己并不参战，他带着两万人马从大同出发，一路上就跟游山玩水似地边走边停，倒也悠闲。
随着鞑靼兵的锐不可挡，长驱直入逼近京师，楚楚原本白如纸张的脸上竟开始有了点血色。仇鸾很高兴，认为自己破关的方向找对了，更纵容手下士兵劫杀大明百姓，要为覆灭嘉靖的江山添砖加瓦。
楚楚也不知道是不是仇鸾的策略真的是对的，还是古人传说龙气能养人之类，但的确，眼见两人离京师越来越近，她的吐血症状减轻，浑身的力气也恢复了些，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不再需要整日躺在马车上。
她原本觉得自己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心里便又升腾起对生的渴望。
俺答汗的军队自古北口入关后，仇鸾放慢了行军速度，预备等鞑靼骑兵同京师的兵马厮杀几回后，他再带着兵马入京收拾残局。
大同府兵驻扎在居庸关。
这里才经历了一场劫难，边城已成一片废墟，荒无人烟。
仇鸾带她离开驻军，纵马驰往大漠深处，出来透透气。
“天气越来越冷，冬天很快就要到了，我相信俺答汗会在冬天来临前结束战斗的，不然他的部族熬不过去这个冬。”仇鸾胸有成竹。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得等到次年二月份，大地才开始万物复苏。
此时的大漠，无数枯草衰杨。
楚楚看着落泪。
即使身体状况似乎在转好，但是楚楚也不敢百分百确定自己是不是能见到这个世界来年的春天。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我们只许胜，不许败。”仇鸾踌躇满志，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只望着大漠里卷起的漫天黄沙，又说：“起风了。没想到漠北的风沙也做得更真的一样，把人的眼睛迷得都睁不开。”
“是的，一到秋天，大漠的风呜呜地吹个不停。”
楚楚曾在关外大漠生活了两年，漠北的一年四季都不同。
仇鸾听见她说话鼻音有些重，将她的脸掰过来一看，才发现她哭了。脸一沉，抬手为她粗鲁地抹掉眼角脸颊的泪水，斥道：“哭什么？不是还有我在吗？”
将她搂紧了些。
楚楚的身体状况，策马扬鞭肯定是不能的，她经不起马背上的颠簸，所以两人共乘一骑，她也只能无力地靠在仇鸾怀里。
“仇鸾，如果我走了，你只怕还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你，你实在不该纵容手下对无辜百姓下手，万一事发，嘉靖不会轻饶你。”楚楚说出了这几日她一直担心的事情。
“怕什么？”仇鸾漫不经心道，“如果你真的离开了，那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我还盼着到时候皇帝能给我一个痛快。”
楚楚迟疑地：“仇鸾，有个问题我这几日一直想问你。”
“什么？”
“那天晚上你杀杨守谦，这些日子你纵容手下虐杀手无寸铁的百姓，你心里会不会感到不安？又是否害怕过或是曾经担心过自己会养成嗜杀成性的习惯？毕竟你和k他们在网络上做的都是正义的事情，如今却滥杀无辜，我见你好像都习惯了每天见血……”
仇鸾沉默良久，“这是游戏世界，依娜楚，你较真儿了。清醒些，这只是虚拟世界！”
“是，这里的确是游戏世界，可是我觉得它跟现实没什么不同，你刚才自己都说这里的风沙迷眼，是不是也已经分不清楚虚拟和现实了？所以，仇鸾，我感到良心不安了。我很害怕，万一这次也不能成功，但你却养成了杀人的习惯，变得残忍冷血，人性逐渐离你而去……”
“那万一成功了呢？依娜楚，你得明白，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了。而且，我这个身份在史书里本来就是被批判的反派人物。那个仇鸾就是这么做的，他纵容手下残害百姓。我肯定必须要照着他的设定走下去才能继续玩游戏的，不然血槽耗光，我就提前gameover了，我们为什么要争论这种无意义的东西？”
楚楚哑口无言，慢慢合上嘴巴，望着远处茫茫一线出神。
仇鸾偏头看她。
天尽头处地平线上那轮血红的残阳正往下坠，绚烂的余晖静静地投射在楚楚秀美的脸庞上，好似给她踱上了一层流光，煞是美好。
那一刻，仇鸾看得有些着迷。
他慢慢移开眼，望着尽头处的落日，说：“依娜楚，那次你来找我交代遗言，我就在思考一件事情。我也是家中的独身子女，但我从上大学起就待在美国，极少回老家。父母不愿出国定居，我跟两老便长期一年都见不到几面。我的父母跟其他很多人的父母一样，自我成年后就关心我的婚事，每次打电话都会问我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儿……”
“我原本想着自己这个工作挺危险的，哪天出事，国家为了不卷入更大的纷争，不一定会保我，所以我不打算结婚。但是你那天对我说，希望我有机会去看望你的父母，能照顾就照顾。我就在想，如果这次我的策略是正确的，我把你救出去了，依娜楚，回到那个世界我们就奔现吧。一来，双方的父母都有人照顾了。二来，你同我算是志趣相投，我们又有共同的神圣使命和信仰，依娜楚，我们会成为最契合的灵魂伴侣。而这段日子我们相处得也不错，算是提前实践过了。我相信现实生活中，我们也能成为十分和谐的爱侣和夫妻。”
依娜楚：“……”
“报——”仇鸾的亲信策马赶来，“大人，宫中来人了，请您赶紧回去接旨！”
就在楚楚尴尬万分、不知如何回复仇鸾的示爱的当口，庆幸有人及时来搅局。
俺答汗扑向京师只围不打，只想用兵临城下做要挟逼嘉靖答应开商通市。这却不是仇鸾要的结果，他只想要嘉靖朝覆灭，着急万分。
这么拖延时间，就是给嘉靖等来援军的机会啊。
于是仇鸾叫人往京中递了封信去，告诉嘉靖他勤王救驾来了。
“嘉靖得信，高兴死了，立即封我做平虏大将军，节制所有勤王兵马，全听我的号令。如今十三路勤王兵马尽归我管了，我一定要让俺答汗困死嘉靖！”
仇鸾揽紧楚楚腰身，凑近她耳垂：“依娜楚你猜猜，来传旨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