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欲摘镜中花
浅莲村,竹林中,哈欠连连的李江临坐在岸边,手里握着一根蜡黄竹竿,尖端绑着一根鱼线,浮漂漂浮在离他三米远的湖面。
今天中午的阳光很大,就算在以往幽凉的竹林里也能感受到有些热,从李江临视角从清楚看到一些小鱼小虾在竹林阴影覆盖的水面下活动。
小浪拍在湖岸边,响起细微啪嗒声,李江临看起来面容憔悴,眼睛边还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副几天都没睡好觉的样子,实际上确实如此,五天以前他遇到那轮月亮后,除了当天晚上以外,其余几天平均不过睡了三个小时,而且不管你有多困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用不了多久就醒了,属实一个惨字。
李江临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去过县城医院检查也检查不出来,医生只当是精神问题就开了药给他,李江临回来途中在大巴车上眼睛眯成一条线,睡意让他不停低头,跟小鸡啄米一样,可就是睡不着,明明闭着眼也还是没用,不管眯多久都还是睡意凶猛。
此时李江临就背靠树干,脑袋低垂,下巴抵住身体,也不管是不是在湖边了,反正在家里也是这样,都睡不着,托着疲惫身体来这里算是他现在的极限,再远就走不动了,他自己都在害怕什么时候自己会猝死。
其实他脑袋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心口也有微微绞痛,深沉睡意跟痛感交杂在一起的感觉实在是让他难受至极,想睡睡不着,想醒醒不了,时刻感觉身体不属于自己,灵魂在空中飘荡,一根看不见的线连接着两者,每次动作都感觉轻如毛又重如山。
一片竹叶飘落,尖头刚好扎到他的脸,一点痛痒感让他艰难举起手扣了扣,完事后那只手像是用尽全部力气一样垂落,李江临现在根本不想动,只想好好睡一觉,再不睡觉恐怕就要长眠了!
风带着热浪席卷而来,竹林沙沙声不断,李江临一阵恼火,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景象,湖面,对岸都模糊不清,松垮右手拿着的竹竿已经有一半泡到水中,他现在没心情管这些了,毕竟现在这种状况也管不了。
很奇怪的是今天居然没有蝉鸣声,若是以往,现在周围都是那种让人感觉悦耳又烦人的声音,李江临竟有些失望。
灼热阳光下的世界显得很安静,万物都好像躲了起来,被拴住的大黄狗躲在阴影大口喘气,口水从伸出来的舌尖一滴滴掉落,田地上都没人迹,全都在家里吹着风扇恰西瓜。
翠绿草木现在看起来叶片有些墨绿色,一些野草蔫巴巴的,叶片干枯,好像轻轻捏一下就会碎裂成粉末,而田地稻谷却好像很享受这种天气,在开心的在风中摇晃身体,广阔湖中有一张张大嘴出现在湖面不停张合,偶有大鱼跃出水面时带起一片水花。
这种天气下最舒服的还是待在家里,出去干嘛?出去干嘛?啊?什么?钓鱼啊,那没事了。
镇上街道也没多少人走动,街道两边的小卖部可能是人们光顾最多的地方,毕竟这种天气谁不想来两根冰棍或冰水呢,平日里宁静的老街现在更是显得安静,没人愿意出来晃悠,石拱桥上树影斑驳,桥下依旧流水潺潺,让人感觉好像有一片清凉扑在身上。
那些食店里数量不多的食客都不停拿纸擦掉额头汗水,下筷并不快,胃口都被天气影响的不好了,车站上下车的人行动都很迅速,下车就赶紧拿着行礼找清凉处躲避,场面搞笑。
浮漂突然被拉入水里,李江临手中鱼竿也猛然脱手,其实李江临根本没有用力握杆,甚至手指都没靠拢,他微睁眼睛,迷迷糊糊骂了句娘就再次闭上眼睛,现在的他想管也管不住这些。
完全入水不久就出现漂浮出水面的蜡黄鱼竿被鱼拖着快速飘动,水面被开出一条小道,鱼竿两边波浪蔓延并逐渐扩大,细看下有些好玩,当然,如果是其他钓鱼人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鱼竿在天空倒影下如天际孤舟渐行渐远,留下了一条笔直轨迹,蔓延开来的波浪扩大着,让平静的湖面扭曲起来,天空倒影也随之变形,晃动。
耷拉着脑袋,李江临呼吸越来越困难了,脑中思绪模糊不清,他感觉自己置身灿烂星河下的田野间,耳内听到的全是晚时田间嗡嗡的虫鸣,尖锐,清脆,富有节奏,同时又感觉自己躺尸荒野,耳中一切是蛆虫啃食尸体之声,细闷,沉重,杂乱无章。
隐约间他听到竹林深处有声响传出,还伴有一句句牢骚,语气恼火,只是声音很快被耳鸣盖过,身体快垮塌时的片刻轻松舒适又恐惧,完全出于本能的舒适感与恐惧感在李江临心里来回轮转,神志不清的大脑同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云淡风轻。
竹林深处,中年男人用右手扶着单跨的渔具包,左手不停将挡路竹叶拨开,闷热让他恼火不已,不停不满低语,婆娘好不容易同意我出来钓鱼,结果碰到这么个鬼天气,这什么意思,这什么竹子,等我有钱了全都砍了,这破路怎么这么难走,我昨天才买的鞋,等会回去了估计少不了一顿念叨,你说你成天唠叨个什么劲?
男人艰难穿梭竹林中,稍矮的竹枝被身体挤压时有渣子黏到衣服上,还有些直接掉进衣服里接触皮肤,这让他感觉刺痒,不得不抽出时间清理衣服里的渣子,原本进来前在他眼里看着十分不错的竹林直接变得无比烦人,最重要的还是地上枯枝竹叶会经常不小心进入鞋里。
有些发福的身体很久没有运动过一样,他没多久就已气喘吁吁,汗水满脸,不断有豆大汗水滴落,走了整整五分钟,男人终于走出茂密区域,结果往四周一看,当场跳脚骂娘,他看见右边有一条小道从外面通往这里,而自己他娘的费这么大劲才从里面出来!
结果他走到这片区域唯一的钓点时就更加无语了,我是什么运气?啊?没碰见小路路口就算了,这什么?还有人不钓鱼在这里睡觉?逗我好玩吗?是因为今天出门没翻黄历吗?
彻底崩溃的男人一屁股坐在身边小石块上,也不管自己白色短裤,只顾拿手扇风,微微喘着气,发现效率不高,他又将鸭舌帽取下扇风,没剩下几根头发的秃顶一下子暴露出来。
凉风吹动为数不多的黑发,从头发外观色泽能够看得出来他对剩下那点头发的重视度,男人感觉到头发摩擦头皮的感觉很忧伤,想当年自己那一头秀发,现如今只剩下这么点了。
歇了一会,男人从侧面看到了右前方钓点的年轻人的脸,男人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这大黑眼圈,这面容憔悴的,啧啧啧。
只是男人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看到李江临半睁着眼,脸色苍白,开裂的嘴皮已经毫无血色,两只手无力低垂,男人起身小跑过去,用手探到李江临鼻前,发现呼吸间隔较长且微弱,男人赶紧用手机拨通电话,嘟嘟声传入李江临轰鸣耳内显得如此动听。
“喂,妖二零吗?我这里”
李江临眼睛虽然半睁,但视野早已一片空白,完全看不到任何景物,就算是不远处水面波光粼粼的,他已经感受不到手的存在,皮肤只有细微温度感,很细微的感觉,大脑快要彻底死机,男人的话语响起时给意识混沌的李江临带来一点希望,那种感觉越来越强。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江临只知道自己是迷迷糊糊中被人抬上救护车,还有人拿着光源在他眼前晃动,此时的他瞳孔有些涣散,目光呆滞无神,他想要说话,身体却根本不能做出半点动作,心口的绞痛此时不再如开始那般强烈,他明白时间不多了。
迷迷糊糊中,他终于晕了过去,五天来第一次真正睡去,大脑彻底放松下来,表情透露出舒适喜悦,梦里的他又看见那轮浩大明月,自己在它面前如海中粟米,他觉得这轮明月比之自己星球的卫星大上无数倍。
梦境中的四周除了明月以外漆黑一片,一股枯寂感如汹涌潮水冲击李江临内心,他感觉像是置身枯寂冰凉的宇宙中,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面对那能够吞噬灵魂的漆黑显得如此绝望,孤单。藲夿尛裞網
那轮明月浩大洁白,整个月身有月华如水流出,垂下,如同一条狂大浩瀚的汹涌瀑布,看似如细丝,实则如山脉巨大的白雾丝丝缕缕浮现瀑布表面,若隐若现,烟波浩渺,更加显出了李江临的渺小。
他看不清月华垂落何处,月华瀑布像是被看不见尽头的漆黑空间吞噬,他更看不清明月究竟何等庞大。
月华瀑布壮阔绚烂,表面烟雾为其增添一种神秘感,此时的明月就像是拖着一条白色尾巴的彗星穿梭在漆黑宇宙中,实际上明月并未动,只是因为那条月华瀑布流速太过迅猛,让人觉得是明月在光速飞驰。
光华照亮李江临,将他照射的整个人成为白色,他却觉得这光柔和温暖,眼睛一点不受影响。
他又看见了明月上的宫殿,风格古朴雅致,这一次的宫殿很大,他几乎看不见殿顶,隐约间只看见一点突出的木材,其余都不是他目力所及之处,他如一只蚂蚁站在宫殿前,大门现在紧闭,看不见内中状况,但在宏大古朴的宫殿前,李江临心生熟悉之感,他似乎看到里面仙气浩渺,绫带飘摇,古朴雅致的宫殿里每一处木材与每一处建筑都透出岁月沧桑。
他隐约间看到一滴水珠从宫殿深处黑暗中飘出,穿过无数建筑而来,晶莹剔透,发出璀璨光芒,像是漆黑夜空中的闪亮天星,深深照进他心里,驱散一切孤寂,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