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最近天亮的真是越来越慢了啊。”
抽烟的大叔坐在小皮卡的后车厢上，看着早上□□点还迷雾弥漫的郊外天空，靠着驾驶室的后视窗上和司机搭话。烟头的火星随着路途的颠簸在黑暗中如同萤火上下跳动着。可是这只萤火似乎抖动的太过厉害了。
“嘿，老伙计。”
一个剧烈的颠簸，大叔扶稳货舱里差点飞出去的货物，敲打着窗户提醒司机：“车子抖动的太厉害了。”
驾驶室里，开车的司机原本沉默的背影听到声音后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他的脖子缓缓扭动，“咔嚓”一声，以一种绝非人类的姿态看着他惊恐的脸。
司机被黑色的丝线占据的脸看不真切，唯有向上翻动的眼白在黑暗中无比显眼。
“啊啊啊啊！”
玻璃骤然碎裂，小皮卡在公路上来回晃悠了几下，一头扎进了郊外的野沟之中。
而那点落在地上的红色萤火，在滚动了几圈后，终究熄灭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是红色的头发呢。”
“真漂亮啊。”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不断有低低的讨论声从教室后排传来。
谢发回头扫视，原本打量着他身边少女的人群在看到他回头后纷纷避开了视线。
距离上次的博物馆爆炸案已经过了快两个月了，回到校园后他也逐渐适应了忙碌的大学生活。沙娜耶作为他的冒险者，一力担起了所有后勤工作，甚至在出去狩猎被“黑潮”感染的怪物赚外快时，时不时冒出一些类似于“炭烤怪物肉”的奇怪技能。
不过多亏了这些系统发放的大量支线任务，他终于不再依赖于资助者的帮助，甚至还有闲余看看投资。只要不使用召唤功能，这种平静的日子似乎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请玩家进行主线任务。】
“大人。”
沙娜耶拉拉他的袖子。
“下课了。”
谢发毫不在意地略过突然出现在视野正中央灰白色的系统光屏，迅速的记下最后的知识点。
不知道多少次，这个奇怪的系统总是以各种方式提醒他进行主线任务。而那些不断刷新的主线任务中，大多都是一些类似于“发表一次演讲”、“扩充您的信徒”之类的，宛如□□一样的东西，往往被谢发直接略过。
在老师布置完课后作业后，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走出了教室。
谢发收拾了自己的书籍，打算回资助人为自己提供的单人宿舍继续复习，沙娜耶小跑着跟上来，自然的将他手上的课本接过，落后几步继续跟着。
“喂。”
一声男声叫住了谢发。他回头看去，是一个打扮潮流的金发男子。
他感兴趣的打量了几下一旁的沙娜耶，很快移开了视线，礼节周全的将一张名片递给了谢发，开口道：
“是谢先生吗。”他微笑道：“我们今晚在韦恩酒店有一场小派对，您能赏脸来玩吗？”
谢发微笑着接过，微微颔首：“如果时间允许，我会去的。”
金发男子笑得更热情了一些，在告辞的时候附在他的耳边微不可闻的夸赞道：“你的小猫咪脸蛋不错。”
谢发笑眯眯地站在原地，在男子离开了之后才继续向前走去。
“大人。”
沙娜耶小跑几步跟了上来，疑惑地问他：“那个人是谁啊？”
“应该是看见斯塔克先生给我租的为数不多的单人间，还被学校免了一切费用，误以为我是同类的权势子弟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揉碎了手中的名片，毫不在意的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沙娜耶怔愣的“哦”了一声，谢发微笑着侧头看她道：“饿了吧，要提前吃点晚饭吗？”
【真是温柔啊。】
红发少女摇摇头说：“大人很需要认识这些人吧，我看见您最近都在关注商业之类的信息你。而且我好好奇那个人说的派对，大人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谢发沉默了一会儿，摸小狗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好。”
“对了沙娜耶。”
“嗯？”
“以后别叫大人了，叫我哥哥吧。”
“好的，大人。”
【请玩家进行主线任务。】
在谢发没有注意到的光屏角落，突然出现了一行小小的倒计时：
【距离黑潮来临，还有02：26: 08】
韦恩酒店。
金碧辉煌的室内大厅中，悠扬的音乐声轻轻落下。随着这一首歌曲最后一个音符的结束，谢发婉拒了几位同龄人继续畅聊的邀约，留下了联系方式后便回到了在角落里仓鼠似的啃食着点心的红发小姑娘身边。
“沙娜耶，累了吗？”
少女摇摇头，乖巧地说可以等到聚会结束。
“如果累了，你可以先回去，我晚上回来给你带你最喜欢的那家小蛋糕。”
谢发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额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大厅中的灯光突然昏暗了一下。
“嗞—”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爆破声响起，在人们的惊叫声中，数百层楼道间的灯泡同时爆开，整栋韦恩大楼都突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有人不安的靠近落地窗，望向窗外市中心繁忙的车流灯火，想要以此为慰藉。然而很快，他便尖叫着向窗外指去：“那是什么？！”
谢发向窗外走了几步，低头望去。
只见边缘处城市的天上，突然出现大量滚滚而来的黑云。黑云所经之处，都在向下撒落着雾蒙蒙的黑色小颗粒。远远望去，被它覆盖的城区就像被黑暗吞噬了一般，灯光纷纷熄灭，只能远远的看到一些高大的混凝土建筑物野兽般的轮廓。
这些黑云铺天盖地的向他们移动而来，估计不过一会儿便会完全吞噬他们这片区域。
酒店中的人们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无法处理这种超越他们认知的画面。几分钟，或是几秒钟，不知是谁惨叫了一声，连滚带爬的冲向了楼下。这一声惨叫就像开启了什么开关，原本言谈甚欢的优雅的男男女女瞬间动作了起来，尖叫怒骂的互相推搡着向楼下跑去。
“沙娜耶！”
在一片混乱中，谢发向角落里喊道：“从左边的门走，进去后一直跑，不要管我！”
人潮涌动，人们纷纷选择跟着人流跑向地图上标好的求生通道，甚至还有人慌不择路的跑向早已失去电力的电梯。
谢发咬牙强行穿过人流。
他记得投资人先生在闲聊时无意间吐槽过韦恩家的惜命程度，就连逃生通道都要比别人多设几个。而那扇餐厅最北面的门，离休息厅最远，还没有员工进出，应该就是斯塔克先生口中多设的逃生通道。
谢发跃过被人群推倒在地的神像，一把拉开了虚掩的门。门后，是沙娜耶担忧的脸庞。
【大人】
“走！”
他眼睛冷冷地扫过身后，拉着她向下飞快的跑去。在他的身后，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一扇多出来的通往生的通道。如果再不加紧，这儿很快也会变成踩踏的地狱。
“啊！”
“什么鬼东西，离我远点！”
仅一墙之隔的逃生通道外，不断传来人类惊慌失措的惨叫声和某种奇怪的嘶叫声。向下奔跑的途中加入了几个同样正装的男女，他们没有说话，默契无声地向下逃去。
快点，再快点。
谢发紧咬牙龈，过快的速度让他随时有一种要滚落下楼梯的感觉。身旁的沙娜耶紧随其后，没有携带法杖，她的身体终究是一个孱弱的少女。她剧烈的喘着气，但还是十分听话的努力跟上谢发的步伐。
【大人】
终于，在脚踏实地的踩上第一层的地面后，谢发松了一口气，身体骤然放松下来，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但他不敢久留，在一起下来的人先一步拉开大门离开后，立马拉着沙娜耶跑出了韦恩酒店。
外面的街道也陷入了一片混乱。前方似乎是发生了车祸，滚滚浓烟从转口处涌出，车流堵死在大道上，车上的人们抛下了车辆，尖叫着跟着人流奔跑。
不远处，黑云带来的黑潮已经到达了这条街道的尽头，无论是那些被黑色颗粒淹没的车辆还是行人，都在瞬间便没了声响，只偶尔从黑暗中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
谢发没有立刻跟着人流逃跑，反而拉着少女警惕的躲进了一旁的门店。
远处翻涌的黑云中，远远地飞来几道蒙着雾气的影子，“嘣”的一声重重砸在不远处的车辆上，刺耳的警笛声骤然划响天空。
如果这只是坠落物的话还好。
谢发透过门店玻璃的反光，看到那个正好落在他们附近的雾气中的物体明显蠕动了一下，一声微不可查的布帛撕裂声后，一直形状狰狞的爪子冲破雾气，重重落在水泥马路上，锋利的爪子瞬间带起了无数碎石灰尘。
这个怪物似乎格外高大，店里的玻璃门也只能照应出他一小半的身躯。
它的双脚形如鸟爪，混杂在碎石中的爪子反射着刀刃般的光芒。暗灰色的羽毛稀稀拉拉的贴在它的下半身，行动间暴露出被侵蚀般腐烂的皮肉。怪物呼喘着，与其说是呼吸，不如说是单纯保留了生前的习惯，每一次吐气都带来强烈的恶臭。
它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步一步的震颤着大地向谢发他们的藏身处走来。
谢发不敢再看，捂着沙娜耶的头不动声色地向内缓缓移动。
远处的街道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大地的震颤停止了，怪物似乎被远处的动静所吸引，暂时离开了此地。
谢发安静地听了一会，心中突然一紧。
他猛然侧头，只见门口的玻璃门上，倒映着两双巨大的灰白色的眼睛。他极度不方便似的，长长脖子几乎是对折着垂下脑袋，落在小小的玻璃门前，不知看了他们多久。
谢发瞳孔骤然紧缩，他牵着少女狼狈的从门口滚出，身后是塌陷成碎石的店面。
巨鸟一击未成，也不急着追击，而是将头从废墟中拔出，悠闲地抖动着脑袋。
他们跑过街口，在城区的建筑物中，处处都有这样形状各异、巨大无比的怪物在建筑间隙中显现。每一次震颤，都伴随着人类的哭嚎。
谢发跑在人群的尾端，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破空声。他只来得及推开了一旁的沙娜耶，自己却被剐蹭到了肩膀，被袭击的巨鸟扇飞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大人！”
沙娜耶焦急地呼唤他，她的半边身子都应巨鸟造成的伤口染满了鲜血，可她眼中却塞满了不远处躺着的身影。
这是那位大人，被他们视作信仰的大人，它怎么敢！
红发的少女脸上突然绽开了数条细细的黑线，一道女声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啸叫。
【让它死！让它死！】
黑线越来越多，几乎要侵入她的眼睛。女声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再喊叫，压抑着低低笑着。
【你现在怎么弱小的像是那些蛆虫一样的反叛军呀】
少女的红发微微飘起，她浮在空中，在身后路人惊骇的目光下，眨了眨完全黝黑的眼睛，轻轻抬手对准了不远处向青年走去的巨大怪鸟。
【你想要力量吗？】
女声在她耳边轻轻低语着。
“轰！”
巨大的爆破声响起，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火焰席卷了整个街道。怪鸟在火焰中啸叫了一声，随即便化为一滩灰烬。
似乎是触发了什么联锁反应，远处的怪物同时啸叫了起来，纷纷向这里赶来。
红发的恶魔偏偏头，无所谓地再次抬手，将那些可怖的怪物一个一个地烧成尘土。
在一片飞扬的灰烬中，恶魔的手臂突然断裂。她嫌恶地甩甩残肢，嘀咕道：“还是不行，这么快就崩溃了，果然还是没有完全恢复么。”
“沙娜耶。”
地面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红发的恶魔转过头，在看到青年后，她的眼睛突然清明了一瞬间，在黑色裂缝不断向上蔓延，将她原本柔和的五官割裂成一块块黑色的碎片，如同火化的灰烬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真丑啊，让你看到沙娜耶这么不漂亮的样子了。”
在漫天的星星之火中，谢发看见恶魔还残留着少女轮廓的侧脸。她看着谢发，在完全消散前突然笑了。她张开嘴，似乎在说：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