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早饭
岳辞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床的另一边，岳如明还在沉沉地睡着。这几天，参加英雄会的人数增多，原本两个人住一个小院，变成了三个人住，以后还会再有一个人被安排进来。一个小院里有两个房间，就得两个人住一个房间，睡同一张床。岳辞不很喜欢和别人同住，但如果是岳如明，她还勉强可以接受。
此时，晨曦初升，已经有早早起来的人在院子里练武。这位姑娘叫木结香，一手铁扇子用得出神入化，又偏偏很勤奋，只要是闲下来，好像都在练武。岳辞确信木结香不会突然敲门进屋，便关好自己房间的门窗，盯着岳如明，几下子脱去自己的衣服，看身上深深的伤口。此时天热，伤口似乎有些发炎，仍是红肿着，没有愈合的样子。不过，以岳宁星的武功来看，这样的伤口算是格外的手下留情了。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把药粉洒在伤口上，简单用手抹匀，轻轻吹了吹伤口。却听大门传来的敲门声，吓得慌忙藏好药瓶，草草披上衣服。岳如明已经被吵醒了，仍旧没有起床的意思，翻了个身接着睡。木结香将铁扇子收好去开门，门外的正是朱樱。木结香惊讶地挑了挑眉，朱樱却并不惊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叫自己的名字，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是来找明月姑娘。”
木结香会意，配合地大声问她：“哦。你，你是谁，来找她干什么。”
“我叫小红，明月她是我的朋友，来拜访朋友而已。”朱樱故作委屈，垂着头，楚楚可怜的样子，“如果这位姐姐信不过我，我就不进去，在门口等她。”
“好，我去找这位明月姑娘。你稍等。”木结香说着，去敲岳如明的房门：“明月姑娘，起了吗？有一位小红姑娘来找你。”
岳如明从床上坐起来，仍旧没睡醒的样子，茫然地披上外衣，往门外走。朱樱看见她迷迷糊糊的样子，起了戏谑之心，冷不丁对着她大喊了一声，吓了她一跳，拍了她一巴掌：“傻丫头，干嘛啊，吓我一跳。”
朱樱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所有的文书都一式两份，有签字和手印，在我手里了。你真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记得我们安排的解暑的绿豆汤和西瓜吗。”岳如明也压低了声音，“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大家都吃不到，也没人听过这回事。”
“果然如此。这么说来，派出去的手下，回来说看见了，完全是演戏了。”
“当然。”岳如明叹了口气，“这几天人还不太多，等过几天，我把事情闹起来。如果到时候有了，那就算了。如果把事情闹起来还没人理，那就等着看吧。”
“小心。把事情闹大了毕竟不好看。”
“我倒觉得，世人贪利也是出于本性，哪里没有这种事，本身并不影响名声。反而是，出了事之后，为了名声一味遮遮掩掩，那才不好看。”
“正是这个道理。”
“还有别的事吗。”
“没。”
“那就进屋说话。”岳如明牵着她的手，“正好我还没洗漱，你早饭吃了吗？要不要留在这里吃。”
“我吃过了。”朱樱反而不敢进去，“里面不是你一个人住，我这样贸然闯进去，大家都不介意吗。”
“木姑娘自然不介意，和我同住的那个姑娘，长得可漂亮了，你一定要看看。”
朱樱被她逗笑了：“这是什么混话，难为你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美人嘛，当然要看，任何一个人不夸她漂亮我都会伤心的。”岳如明牵着她的手腕，拽着她大步走进屋里去。朱樱被迫跟着她一路小跑。岳辞正故作轻松地坐在桌边，若无其事地掸去衣袖上沾着的药粉。一抬头，正好看见朱樱跟在岳如明身后闯进来。她娇小玲珑，穿着粗布衣服，带着明媚的笑意，对她行礼：“见过这位姐姐，我是，明姐姐的朋友，叫我小红就好。”
“岳辞。”她暗暗打量了她一番，对她还礼。
“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
“多谢。”朱樱说着，也坐在桌边，端详着岳辞，心说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冷美人呢，难怪明姐姐这样说。岳辞被她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她。朱樱回过神来，笑着对她致歉：“真是抱歉，请恕我无礼。来之前，明姐姐就说，和她同住的岳姑娘是难得的美人。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岳辞听她这样夸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嘴上说道：“美不美，一副皮囊，有什么可夸的。”
一边正在洗脸的岳如明插嘴说道：“此言不虚。不过，既然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喜欢漂亮也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害羞的。”
朱樱一抿嘴，笑着说道：“是啊，若是大家都害羞，你这样的狂徒还看谁去。”
“死丫头，就你嘴坏。”岳如明笑骂她，随手把擦脸的帕子抛向她。朱樱顺手接住，叠了两下，又抛进她洗完脸的水盆：“好好洗洗。”
“知道啦，你好啰嗦。”
“你要是做得好，哪里用人啰嗦。”
“哼。”岳如明端起水盆走过来，作势要泼在她身上。她笑着一躲，轻轻拍了她一巴掌：“快去啦，不要偷懒。”
岳如明对她做了个鬼脸，端着水盆出门去，屋里只剩下朱樱和岳辞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朱樱觉得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地问她：“岳姑娘，也是剑术很厉害吗。”
“是。”
朱樱闻见她身上沾着的药粉味，问道：“岳姑娘是受了伤吗？”
“何以见得？”
“有金创药的味道。”
岳辞遮遮掩掩地说道：“无碍。只是，平时比试，磕磕碰碰。”
朱樱当然看出来她在隐瞒，却对她的隐瞒没兴趣：“无论如何，该小心才是。天渐渐热起来，又经常要上擂台与人比试，伤口不容易好。我记得青峦庄有免费的药可以领，可以拿来应急什么的。”
“是。”
朱樱看出来她似乎也没什么和人交谈的想法，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乖乖地坐在桌边。岳如明拎着空水盆进屋来，随手一抛，当啷一声，水盆歪歪地落在架子上。岳辞看得难受，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没说。朱樱走过去把水盆扶正，无奈地说道：“和水盆是有多大的仇，就不能放好它。”
岳如明并没当一回事，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娘子说的我都记住啦，真是勤俭持家，我的好娘子。”说着，吧唧亲了她一口。朱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连连拍她：“烦人啦，跟你说正经的。这屋里不是你一个人住，东西也不是你一个人用，不比从前。总要勤快规矩一些。你看你，起了床被子也不叠，看人家岳姑娘的被子，叠得多漂亮。”
岳如明当然知道她说得有理，走过去笨拙地叠被子，嘴上仍是假装委屈：“你看你，见了别的漂亮姑娘，就不喜欢我了。”
朱樱走过去帮她叠被子，顺便白了她一眼：“好没良心。不喜欢你还说你干什么，叫你自生自灭好了。”
岳如明笑着摸了摸她的脸：“你看，我就知道你喜欢我，想做我娘子。”
朱樱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唉，可惜一家女百家求，叫人捷足先登抢了去。要排到你，下辈子吧。”
“哇，这么久啊，小娘子真够无情的。”
岳辞在一边看她们斗嘴说笑，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不得不承认，她羡慕，也嫉妒，嫉妒两只叽叽喳喳的，聒噪的小喜鹊。正在呆呆地看着她们，突然又听见敲门声，门本也没关，木结香敲了两下便走进来：“大家，开饭了，正在放饭。”
“哦，这就来。”岳如明应了一声，牵着朱樱的手出门去。几个人走到放饭的地方，正在排队。岳如明远远闻见包子的香气，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朱樱早就吃过了饭，坐在用餐的桌子旁边，等着她打了饭回来。岳如明正拿着包子往回走，却见人挡在自己面前，她向左走，那人向左挡她，她向右走，那人向右挡她。岳如明一抬头，面前正是那位名叫清风的男子。
“明月姑娘，对吗。”他笑着问她。
“是。清风公子。”
“听起来，很是巧合。”
“算是吧，天下的巧合太多了，公子不要太放在心上。”岳如明对他微微行礼，向一边快步走，坐在朱樱身边。清风笑着看了她两眼，跟着她走过来：“明月姑娘，我可以坐这里吗。”
“当然。”
清风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吃东西。岳如明没注意他的眼神，咬了一口包子。这包子是萝卜馅的，岳如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她最讨厌萝卜的怪味，心里暗暗怪自己急性子，居然没问什么馅的，扔又不能扔，只得硬着头皮接着吃。清风看出来她吃得勉强，笑着把自己的碗向她推了推：“要尝尝我的吗，这是白菜馅的。我还没吃过萝卜馅的，换一换？”
“有那么多萝卜馅的包子，公子何必纠缠这一个呢。这样换来换去，叫人误会。”
清风无辜地笑了：“这有什么可误会的？”
朱樱叹了口气，干脆握住岳如明的手：“郎君，你到底要和这些无聊男人纠缠到几时，心里一点也没有我么。”
清风惊讶地看向她们，岳如明乐得朱樱这样说，拿过她的手，亲昵地亲了一口：“娘子休要吃醋，我心里当然只有你一个。”清风看着她们，一时间不知要作何反应，正要追问，却听见后面有几个人走过来：“谁叫你们坐这里的？”
岳如明和清风同时回头，原来是几个穿着同样的衣服，手持长剑的人，此时趾高气扬，气势汹汹地逼问他们。岳如明认得这身衣服，是苍雪派的人。
清风笑了笑，起身行礼：“诸位，这里是你们的座位吗。”
岳如明没站起来，轻蔑地冷笑：“吃饭的座位一向是先来后到，为什么我不能坐这里？这桌椅刻了你的名字么？要不然，你喊它一声，看它应不应你？”
“识相的就快点站起来。”其中一个人不耐烦地说道，“哪来这么多废话。”
清风仍是笑着：“这位姑娘所言不错，诸位既然说这座位是你们的，总要拿出证据来，让我们心服口服。”
苍雪派为首的弟子轻蔑地抽出宝剑：“证据？这便是证据。”身后的几人都将宝剑跟着抽出来，木结香早就发现这边的异动，此时已经凑过来，攥紧手中的铁折扇。她早就得了任务，跟着大小姐，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朱樱也紧张起来，表面上不动，手中已经捻着几根毒针，随时准备抛出去。
岳如明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即便是孤军奋战，她也并不害怕，反而更加兴奋，便一拍桌子站起来：“抢的就是你的证据!”说着，脚一勾长条凳子踢向他们，腾身夺剑，那几个人见动了手，也跟着杀过来，木结香的铁折扇结结实实打在其中一个人的后脖子上，直接将他打得昏死过去。岳如明和清风手中的剑不留情，都没敢真正伤人，只将人打翻在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朱樱看出来岳如明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就不打算出手，只是戒备着。
突然，一个人喊着“住手”，飞身到众人中间，几下子分开两边的人，揪起苍雪派几个被打倒地的弟子，轻轻一推，便叫他们几个稳稳地站住。岳如明看清楚来人，正是岳宁星，想说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叫他先开口。
岳宁星把从巡逻守卫手中讨来的腰牌举起来给众人看，装作严肃：“都知不知道规矩？嗯？英雄会期间，禁止私斗。在吃饭的地方打架，踢翻桌椅，别人还要不要吃饭了？”
岳如明将剑扔在地上，语气不善：“看你也像个管事的。并非我不守规矩。只是，你们青峦庄这英雄会，何时多了可以仗势欺人的规矩!他们苍雪派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多就可以欺负人少，抢我们的座位么？还是，我们这些草民游侠，不配和你们这些大宗门坐在一处吃饭？你们说的英雄不问出处，到底算不算数？!一味偏袒大宗门，还有什么公平可言？还不论出身，选拔英雄呢，我呸!”
岳宁星心中暗笑，表面上还是严肃的样子：“这位姑娘不要咄咄逼人，妄下论断。叫我细细问来。如果真有大宗门仗势欺人之事，庄里不会姑息。”
“请。”
岳宁星拎着腰牌，笑着问苍雪派的几位弟子：“诸位怎么说？素闻苍雪派，门规严谨，掌门更是谦谦君子，怎能容许门人弟子仗着武功闹事。此事如果真叫青峦庄的守卫发落，闹到掌门的耳朵里，只怕……”
那几个人自知理亏，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为首的只得上前一步行礼：“大人此言差矣，我们也只是切磋，切磋。”
岳如明气得也走过来：“切磋？你招招要我的命，若不是你武功太差，我早成了你剑下亡魂。这就是你们这些大宗门的做派？”
岳宁星笑而不语，苍雪派为首的人只得对她行礼：“请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们，我们也知错了。”
“以后。还要仗势欺人，问问我手里的剑。滚吧，不许你们吃早饭。”
“是，是。”
岳如明看着这几个人落荒而逃，得意地一笑，轻轻踏了一下地上的长条凳子，这凳子借着巧力，稳稳地落在桌边。岳如明若无其事地坐下，用筷子戳了戳萝卜馅的包子，一脸的嫌恶。岳宁星笑了笑，拿走她碗里剩下的包子，一边吃一边慢悠悠地往回走，把手中的腰牌随手扔给一个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