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长灵的游戏项目临近设计开发的中间阶段，大致人物建模和场景地图已经有了清晰轮廓，只剩连接全部，构成游戏初期原型。
这样的关键期经不得任何大的变动，比起损失金钱时间，更惨重的下场是游戏难产无法制作发行。
可天意弄人，长灵正在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起初，李名宇的资金不足以支持他去找国外的开发引擎，在国内为数不多的引擎中，他看中了性价比最高的华峰。
就在昨天，华峰要收回他们的引擎，那架势等同于“宁可毁约赔偿，也不向长灵开放使用权”。
对于游戏制作来说，引擎就是游戏的骨架，没有了它的支撑，设计师的灵感再多也无法完美体现。何况现在收回，就是宣告这个游戏项目暂时失败。
于溪摘下墨镜，别在上衣领口，走进华峰大楼门口时引起旁人的侧目。
她今天穿了连衣裙和高跟鞋，将身材衬得姣好，大气的浅淡妆容中透着冷意，任何打量她的人都没有得到对视，却能感觉到她经过时的凌人气场。
这样难得的装扮，是她专门为了谈事而准备。
“于小姐。”一位职业打扮的女性迎面走来，“秦总在楼上等您。”
星遇和华峰一直有合作项目，于溪接过华峰的推广，也参加过他们举办的活动，而且，华峰的总经理秦利还在她的好友列表里。
当初和李名宇谈合同的人就是秦利。
于溪想不出让他态度转变，非要到鱼死网破地步的理由。
于溪跟在秘书身后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看到站在窗边的秦利正向外眺望。
秦利转过头，冲于溪一笑：“来，坐下谈。”
身后的办公室门被轻轻关上，于溪抬眸紧盯这个年长她十几岁的人，试图看透他的心思。
上一次两人相见，秦利说她很像他远在国外的妹妹，年纪轻轻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向往无拘无束，也活得自由洒脱。
于溪一直觉得，秦利是她在外见过的长辈中最能让人感到亲切的一个，他没有给人被社会磨平棱角，过于现实到无法沟通的感觉。
她最不想从他口中听到有关“利益”的话题。
秦利见她仍站在原地，向前走了几步，陪她一起站着。
于溪眼里的复杂与不解杂糅在一起，来前想好的所有质问话语，只归于平淡的三个字：“为什么？”
“这其中涉及到公司的利益。”秦利平静说道，“过两天，我会让人把款项尽快给他们打过去。”
“所以你们的利益就是去毁掉一个工作室？”于溪不可置信，“这不是当初和我聊游戏未来环境的你。”
秦利微微一笑，摇头说：“很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办公室一时没有半点动静。
于溪看向窗外，本就清冷的声音在此刻更加漠然：“长灵厉害到值得你们这样针对？”
良久后，秦利才对她的话有所回应：“我只能说，不是我们想针对长灵，或许，你应该放弃这个工作室。”
秦利的旁敲侧击给了她警示，联系到最近的事和她的怀疑，于溪很快反应过来，换了种委婉的方式轻声问：“华峰和乐然有合作？”
秦利淡笑着说：“实际上，除了独立工作室，国内这几家耳熟能详的游戏公司都有挂钩的利益关系。”
和之前那些不确定的想法连结，于溪似乎可以对它们盖下表示“正确”的印章。
“我相信长灵工作室会解决他们的问题，同样，星遇有保护你的能力。”
秦利的后半句话似乎在安慰她。
离开华峰时，于溪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于溪微垂着头，盯着脚下地砖边缘处堆积的，渺小如她的尘土。河边有人溺水，她伸出援手未果，最后发现，这人是因她才深陷其中。
比起想通乐然的一系列行为，于溪心里的首要问题是该怎样面对李名宇。
听说现在长灵的气氛不怎么好，李名宇给他们放了个小短假。他们每次见到她时的笑脸与热情，不知道在听见这个消息后会不会有所转变。
她很可能，是那个会毁掉他们梦想的人。
于溪站在路边，恍惚之中想到刚才秦利提了句“独立工作室”。
听李名宇说，张炎去了外地出差，现在要想联系punk只能她自己来。巧的是，前不久她和某人刚加了微信。
于溪握着手机，迟迟没有抬起。随后，她深呼吸一口气，带了几分豁出性命的悲壮，发出一条消息：【你在工作室吗？】。
不过几秒，对方回复：【在家】。
于溪看到“家”这个字，眼皮微动一下，缓缓戳动屏幕：【方便接语音通话吗？】。
等待他回复的期间，于溪不免有些紧张，紧接着，屏幕上跳出的语音通话界面让她心下一惊。
于溪上一秒在心里吐槽着“他能不能别这么吓人”，下一秒按下接听，语气轻柔：“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什么事吗？”许致的声音淡淡传来，已经没有那天的鼻音。
于溪轻吸着气，本来打好的草稿在听到他声音以后，忘的一干二净。
“……”于溪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那个，你等等有没有空？我现在在外面，有点不太方便说话。”
许致：“等等你直接打来就行。”
于溪小声说着“好”。
什么现在不方便等回去再聊，不过是她临时找的借口罢了。
于溪在自己身上体会到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可事实是，她即便这样面对许致，思绪依旧渐渐偏离轨道，一时半刻无法找回。
于溪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赶在11点前回到家。
仿佛在举行一场神秘召唤仪式，她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旁边是手机，而她正襟危坐在沙发中央。
于溪做好心理建设，拨出这通语音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
于溪这次直接将问题流利说出：“我想问，punk的游戏引擎用的是哪家的？”
听到这个问题，许致明显沉默几秒，似是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问这种可以从网上找到答案的问题，但他还是回应道：“punk前两年把引擎换成了rival。”
于溪比他的沉默时间更长。
rival是一家坐落于法国的引擎开发商，和其他三家公司的引擎并称为“四巨头”，主为各种3a级游戏大作服务。能成为“四巨头”自然有各自的优点，但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贵。
长灵根本负担不起rival的引进授权费用，于溪想走的那条路还未开始便以失败收场。
许致听着她微弱的叹气声，耐心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于溪之所以问他punk的引擎，是想借它来打开话题，但现在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她想到长灵工作室那些依靠热爱而努力的年轻人，开始克服她对许致的别扭情绪。
“是长灵那边……”
于溪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隐瞒有关乐然的那部分故事。
许致听完后思忖片刻，说出了他的想法：“如果是这种情况，还是早些找到合适的第三方引擎为好。”
“我也这样想的，可是以长灵目前的条件，该去哪里找合适的选择？”于溪的话音里浮现不易察觉的低落，“而且换引擎后岂不是要全部推倒重做。”
“不一定。”许致说道，“一些东西可以移植，按照他们的进度，现在的主要工作是美术部分，虽然工作量不小，但不会有太多因不兼容产生的问题。”
于溪得出总结：“所以还是要尽快找到第三方。”
许致随后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问一下rival那边。”
于溪感到可惜：“长灵应该负担不起rival的开价。”
许致：“并不绝对，rival这个公司的经营模式不是传统商业化，如果游戏内容好，也许他们会给出长灵能接受的价格。”
他的话无疑点燃了于溪心底的希望：“真的吗？”
“嗯。”许致淡声说，“如果你的时间充裕，可以和我一起去趟法国。”
于溪皱了下眉：“法国？”
“过段时间我要去那边参加一个活动，不出意外的话，rival的人应该也在场。”许致向她解释。
于溪有些犹豫：“可我完全不会法语，英语也只能简单交流，涉及专业术语更不行了。”
“不用担心。”许致的尾音夹杂着笑，“rival的公司老板是中法混血，他会一些中文，这也是punk首选他们的理由之一。”
于溪有些意外：“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话音落下，听筒两边保持着同步的安静状态。
于溪握住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嗓子里不再那么干涩。
她忽然想起，许致那时说他在家。
记忆倒回那天的偶遇，他和他的相亲对象一起出现在工作室里，距离今天已经过去半个月，不知道他们的进展如何。
于溪尽量问得不那么直接：“说起来，上次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和你挺配的。”
“嗯？”许致扬起声调。
于溪：“我听张炎说，那是你的相亲对象？”
许致明白过来她说的事情，没怎么犹豫：“一个关系很好的伯母介绍的，那天过后就没再接触了。”
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于溪嘴角的弧度渐显，直至按压不住。但她没多久后神情淡然，无所谓道：“哦，这样，我就是随便问问。”